作者:余人
突然之间,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然后又望向正在舔着糖人儿的小女孩,脸上当即露出了恍然之色。他终于明白为何觉得这个书生眼熟,这不就是那个书呆子林晧然吗?
只是他不是在京城为官,什么时候跑回来了,而且怎么成了知府?
“程知县!”林晧然沉声道。
“下官在!”程知县拱手答道。
“案情虽然很明朗,但亦不能听信江员外的一面之词。本官要求你着手调查江员外昨晚戌时是否在横河镇被抢劫,当时有何人证!”林晧然眯眼望向这个傲慢的江员外,却没有了任何的忌惮。
既然是一起阴谋,那必然就会留下破绽。
以着江员外的身份,那自然不可能说是一个人带着珠宝走夜路被抢,那些“证人”就是一个突破口。程知县若敢护着江员外,那他亦有信心将程知县这个滑头一并拿下。
“下官遵命!”程知县咬了咬牙,拱手领命道。
本以为事情要暂告一段落,但门外走出来一个青衫汉子,却听到他大大咧咧地说道:“程知县,不用找了,江员外昨晚在三和镇醉月楼风流快活,又怎么可能在横河镇遇劫呢?”
来人正是电白县的地头蛇沈六斤,嘴里咀嚼着槟榔,牙齿染带着红汁,眉宇间透露着一丝江湖义气。
“沈六爷,慎言!”江员外望向门口,当即沉声道。
沈六斤轻睥了他一眼,却是丝毫不畏惧地说道:“让我慎言?那要不要将陪你风流一宿的小桃红找来对质啊?”
闻言,江员外当即面如土色,整个人就要跌到在地。
昨天晚上,他确实没有按照着计划前往横河镇,而是被小桃红那美妙的身躯所迷。方才之所以迟到,亦是因为跟着小桃红那小妖精扎腾得太厉害的缘故。
现在衙门只要找醉月楼的人对质,加上小桃红的口供,那他栽赃诬告的罪名必然会成立。
“沈六爷,此话当真?”林晧然微笑地望着沈六斤,朝着他求证道。
“府尊大人,您是折辱小人了,还是称小人沈六斤吧!”沈六爷急忙朝着林晧然行礼道。
他的心绪亦是复杂,没有想到昔日的穷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府尊大人,一个他只能仰望的大人物。
林晧然伸手扶了一下他的手臂,制止他行礼道:“沈六爷勿要跟本官客套,咱们是有交情的,亦多得你仗义出手!”
“谢大人!小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江员外昨晚确实是夜宿醉月楼,醉月楼的老板可以作证!”沈六斤拱手,然后望向江员外一字一句道。
林晧然微微点了点头,望向江员外打趣道:“本官倒是糊涂了,既然人在醉月楼风流,又怎么能在横河镇被抢劫,莫非江员外会飞天遁地不成?”
江员外已经哑口无言,知道是要栽在这里了。
“竟敢污蔑他人,来人!将江员外押回大牢,本官择日候审!”程知县拿出知县的威风,望着江员外厉声吩咐道。
两个衙差上前,将江员外一左一右架住,江员外慌张地说道:“不!不是这样,我是受……”
正要说话的时候,嘴巴却是被麻布堵上,两个衙差直接将他拖走。
看着人被带走,程知县朝着林晧然恭敬地发出邀请道:“府尊大人,请移步县衙,下官略备酒席,为您接风。”
“不必了!”林晧然摇头拒绝,然后又是沉声叮嘱道:“程知县,本官三日后会正式上任,届时将卷宗一并带过来!”
“下官遵命!”程知县心里亦是发苦,知道这事还得给林晧然一个满意的交待,不然他就等着被林晧然收拾了。
酒楼打烊,摆上了最丰盛的酒席。
公羊叔如同做梦一般,仿佛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林晧然竟然回来任职,而且还是雷州府的知府,直接成为这里的土皇帝。
不过在用过餐后,林晧然带着虎妞等人直接离开了电白县,不打算在这里逗留。
他如今还没有正式上任,而电白县又归雷州府管辖,若是直接赴任还好,但想要在家偷懒几天,就不能如此高调地呆在电白县。
只是消息很快就在整个粤西传开,新上任的雷州知府竟然是粤西的骄傲——文魁君林晧然,这消息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第374章 巡检上门
秋高气爽,一个被竹林环抱的村子显得安静而详和。
几只老母鸡在院子的辣椒地里刨着土,偶尔啄起一条肥美的虫子,伸长脖子咽下去,然后继续盯着泥土地,发出咯咯的欢快叫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坐在院子,脸上满是沧桑,皱巴巴的皮肤已经出现老人斑,抬头眯眼望着北边的天空,突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又一副愁眉苦脸?饭做好了,爱吃不吃!”一个老太从屋里走出来,对着正坐在门口发呆的老头子唠叨了一句,然后转身回屋里。
老族长的反应慢了半拍,待他扭头朝着声源处望去时,人早已经不见。
只是他没打算回屋里吃饭,今天并没有什么胃口,轻叹了一口气,又望着辣椒地继续发呆。
由于家里就挨着晒谷场,所以他能清楚地听到一大帮孩子嬉戏的声音,跟着村民饿得无精打采的时期相比,村里的日子无疑是好得太多太多了。
只是日子是变好了,但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却变得力不从心。先前没钱的时候,他能将村里打理得妥妥当当,但现在村里变好了,他反而不知何去何从。
像这些辣椒,他知道都是宝贝,所以发动大家一起种植。只是现在眼看又到收成的季节,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将这些宝贝变成银子。
此类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而他却是越来越迷茫,很多事情根本拿不出章程。特别积攒的银子越来越多,他心里很是不踏实,都已经不怎么该怎么做了。
其实他很想跟十九好好商量,或者让十九给出一个章程,又或者直接将银子送上京,但十九如今在京城做官,很多事根本无法进行沟通。
“族长,衙门来人了!”
院门外,一个小孩急匆匆跑来汇报道。
老族长眼睛当即一亮,蹭地站了起来,压着心里头的兴奋劲问道:“狗子,是不是京城来信了?”
“不知道!不过有很多衙差进村,不知发生什么事了,是牛叔让我过来通知你!”狗子摇了摇头,老实地说道。
老族长听到这些话,眉头亦是微微蹙起。
随着十九高中状元,他们村子跟衙门多了一些往来,在修文魁坊的时候,连同省里的蕃台大人都来过这里。如今,一帮衙差前来,没准又来了什么大人物。
“不用拉!”
老族长走到晒谷场边,看着阿牛要拉铃铛召集村民,当即出声制止道。
阿牛正咬着一个肉包子,经过整个夏天的暴晒,整个人显得很是黝黑,朝着老族长点了点头,便向着村口望去。
却见一帮衙差穿过竹林走进村子,为首的正是青叶巡检司的张副巡检。
“张大人,不知所为何事呢?”老族长上前施礼,疑惑地询问道。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大明朝最低层的衙门不是县衙,而是县衙
在一些集镇或治安混乱之地,都会设下这种类似于后世派出所的部门,设有正九品的巡检和从九品的副巡检一名,属于武官范畴。
“日前,你们长林村跟江村发生一场械斗,可有此事?”张巡检先是扫了空荡荡的晒谷场一眼,然后打着官腔问道。
九叔带着染布坊的工人走了过来,脸色很是不善地扫接话道:“我们跟江村的矛盾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副巡检不会不知道吧?”
随着长林村崛起,他们跟江村的矛盾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别说是青叶镇,哪怕是整个青水县,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两村不和。
张巡检闻言,却是避重就轻地道:“那就是说,事情是真的了!”
“是真的又如何?那帮人想要修桥,我林阿九第一个不同意!”九叔拍着结实的胸膛,却亦是不怕这位张副巡检地大声道。
“阿九!”老族长绷着脸大声道。
九叔如同斗鸡般瞪着张巡检,但面对着老族长,最终选择不吭声。在这个村子里,话事人终究是老族长,除非十九能回来主事。
“张大人,我们确实跟江村发生械斗!但他们盗我长林氏祖坟的风水舟在先,然后又强行修桥坏我们长林氏风水,所以两村才产生冲突,还请大人明察!”老族长拱手行礼,标准的申冤良民。
老族长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哪怕这张副巡检是最小的官,但那也是一个官,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只是看着老族长如此做态,九叔的眉头微微蹙起,同时又睥向张副巡检。据他所知,这张副巡检跟赵管家走得很近,没准是来拉偏架的。
“你说他们盗你们长林氏风水舟,可有证据?”张巡检负手而立,打着官腔地问道。
老族长的眉头微蹙,这事还真没有人亲眼看到,便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还用证据的?除了他们江村的人,谁还会这么无聊,只偷风水舟坏我们长林氏的风水!”九叔忍无可忍,当即又是出声道。
张巡检却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你们的推测虽然有些在理,但却构不成证据!只是你们将江村江子明打得重伤垂死,这事证据确凿,本官却不得不管!”
啊?
老族长听到这话,顿时亦是一惊,却没想到上次的械斗可能闹出人命。
“单眼明重伤垂死,你莫不是开玩笑吧?他是受伤,但我见他好好地走回去!”九叔听到这个指供,当即就冷笑道。
“本官从不跟你这种刁民开玩笑!”张巡检摆着官员的威风道。
“阿九,你前天是不是下重手了?”老族长很是担心,望向九叔道。
九叔蹙着眉头,认真地说道:“当时打架,大彪他们又不在家,我哪能顾得那么多,但我敢肯定,绝对死不了人!”
老族长听到这话,心里却是一冷,心想阿九打架没分轻重,没准真将人打死了。
只是他却没有发现,张巡检的眼睛充满藏着狡黠,望着他如同狮子盯着猎物般。
第375章 转身后
村民,总体很是纯朴,这是他们的一种天性。
老族长听闻江村那边有人已经重伤垂死,心里当即产生愧疚,觉得这一次是他们这边不对。那日的械斗,是由他们这边主动发起的,而今又是江村“吃大亏”。
张巡检是一个精明人,似乎看出了老族长的心思,当即彬彬有礼地拱手道:“本官初到青叶镇,就听闻林老爷子深明大义。”
“张大人,这都是乡亲们的抬爱!”老族长拱手回礼,谦虚地说道。
张巡检的脸上装着很无奈地说道:“按说,这村间的纠纷,本官是不好出面的。只是这当事人已经闹到了巡检司,而且还可能是一桩人命案,本官却是不得不管,所以还请林老爷子见谅!”
“这人命大过天,草民亦是晓得!”老族长眉头紧蹙,微微点头道。
张巡检的眼睛观察着老族长,然后不动声色地道:“这次事关重大,所以请林老爷子跟本官到巡检司一趟,将事情说个清楚,也可跟当事人进行协商!”
老族长沉思了一下,打算前去协商,正要点头之时,却听到九叔出声制止道:“等等!”
张巡检的目光一凛,发现这人实在太讨厌了,抖着官员的威风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本官将你亦一并带去吗?”
“张副巡检,好大的官威啊!”九叔却是浑然不惧,接着质问道:“若这事真会闹出人命案,张副巡检似乎没有资格处理这件事吧?这事怎么都该由苟知县亲自处理!”
此言一出,周围的村民都是一阵恍然,都觉得林阿九这话有道理。
虽然青叶镇巡检司管辖着他们,但却只有处理民事纠纷的权力,对刑事案件根本没有权力裁决。反正他们生活这么多年,还真没听到巡检司处理过人命案件,这种案件历来都送到县衙处理。
张巡检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亦是或明或暗。
事实确是如此,一旦出了人命案,哪里轮得他这个小小的从九品副巡检处理的。
只是这里的村民都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过县城,对这种事压根就不知晓,以为穿着官服的官员就能主宰他们生与死。
一直以来,他穿着这套官服,村民都将他当土皇帝般供着。
正是如此,他在青叶镇历来是以“县大爷”自居,摆着一副能主宰大家性命的模样。
这一次,他亦是摆着“县大爷”的姿态出现。但却没有想到,这个乡下佬竟然有这般见识,瞬间就指出了他这个巡检的软肋,亦洞察了这个事情的不合理之处。
“你莫要将好心当驴肝肺!这事情还没有酿成人命案,则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旦人死了,本官上奏苟知县,你们通通都得被抓进县大牢了!”张巡检进行恫吓和利诱,然后对老族长又施压道:“林老爷子,我看你是明事理的人,难道真想事情闹到县衙吗?”
九叔看着他的反应,却更认定事情有猫腻。特别他始终认为,江子明一旦真的死掉,他这个副巡检肯定是兜不住。
何况,以着两个村的关系,江村那边必然会将这件事情闹大,甚至直接捅到唐知府那里去。
“他们真愿意协商?”老族长不想将事情闹大,对着张巡检问认真地道。
“本官怎么敢欺瞒老爷子!”张巡检的态度微缓,冲着老族长温和地拱手道。
老族长轻轻点了点头,选择妥协道:“好,我跟你到巡检司一趟!”
“族长,这事肯定有阴谋!”九叔伸手拉住老族长的手,然后又愤愤地望向张巡检道:“张大人,你说单眼明被打得重伤垂死,他如今在哪里?”
“自然是在巡检司!”张巡检理所当然地说道。
“族长,村里缺了你不行!”九叔对着老族长说了一句,然后扭头望向张巡检道:“那我跟你去,我去跟单眼明的家人协商!”
张巡检的眉头微蹙,态度坚定地摇头道:“你代表不了长林氏!这事还得请林老爷子亲自出面,其他人不可以!”
“不是我代表不了,而是你想骗族长过去,对不对?”九叔眯眼打量着他,然后又是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江府的赵管家往来密切,你定然是跟着他们串通好的,是想要拿下老族长。”
“你在这里胡咧咧,信不信我现在就处置你!”张巡检心里太为恼火,没想到这人真看破了玄机。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九叔原本只是有所猜测,但看着张巡检的激烈反应后,就更加断定这事肯定有阴谋。
先前十九中得状元后,他原以为江村是要跟他们和睦共处了。但江月白中得解元后,江村的獠牙马上露了出来,又想要对他们江村下手了。
很显然,他们这次应该是图谋香皂的配方,因为全村只有老族长一人知道配方,所以才将想老族长骗到巡检司。
“我不跟你胡扯!”张巡检瞪了九叔一眼,扭头对着老族长道:“老爷子,你要是明事理的话,就跟我到巡检司一趟,不然这事……恐怕还会牵连林修撰大人!”
“这跟十九什么事?”老族长心里顿时一惊,脱口问道。
张巡检深叹一口气,故作担忧地道:“若是酿造成人命大案,朝廷难免有人会借此攻击修撰大人,说他纵容族人横行乡里、为非作歹,这可是大罪啊!”
“我跟你到巡检司!”老族长当即下定主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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