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14章

作者:余人

第25章 放榜

黄昏时分,半间酒楼迎来了一场小浪潮。

一大帮学子突然一起涌入酒楼,个个都如同喝了烧酒般,有人进门便对聂云竹千恩万谢,然后跑到两楼跟着众人一起以竹为题,兴奋地吟诗奏对。

聂云竹看着这些学子显得疯疯颠颠的,便问林晧然是什么回事。林晧然没有说拭帖诗的事,只说这些人疯了,让她这帮疯子远点。

实情便是酒楼先前搞的活动,给这帮考生带来了实惠。由于要写以竹题诗,自然难免拿前人的诗进行交流,故而谈及了杜牧的《题刘秀才新竹》。

当“根穿绿藓纹”出现的时候,这帮考生便知道这是要吟竹。

试帖诗考的并不是文采,甚至跟诗文本身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只要能解出诗句指的是竹,那这道题基本上就算是送分题了。

作一首关于竹的诗,哪怕你的诗写得烂如狗屎,那也会得到合格的分数。当然,要是能做得出彩,会得到知县更大的好感。

正是如此,那些水平一般的考生便将功劳归给了半间酒楼,归给了名字带“竹”字的聂云竹,对这间酒楼的好感度直线飙升。

这帮书生聊得很是兴奋,只可惜无酒无菜,不然又是一笔可观的进项。不过聂相竹准备的糕点当即便销售一空,倒也有了不错的收入。

孤星闪烁,悬于北边夜雾深处。

林晧然帮着轰走那帮疯子书生,蹭了一顿饭,便离开了半间酒楼,提着聂云竹硬塞给他的灯笼,直接回到了老槐客栈。

只是他进到大堂,却看到了陈国志几个坐在大堂饮酒。看着他进来时,他们先是一阵狂喜,瞬间又换成一张沮丧的脸。

林晧然却是微微一愣,还以为方才是眼睛看错了,只是看着他们如丧考妣的的模样,便忍不住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林兄……哎!”谷青峰欲言而止。

“时也!命也!”张雷则摇头晃脑。

“悲乎!悲乎!”陈国志痛心疾首。

林晧然打了一个哈欠,朝他们拱了拱手,便作势离开道:“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别!

不要……

哎呀,我的腰!

三人听到林晧然的话,骤然色变,他们为了等这货,可是在这大堂等了一个多时辰,如何能让他就这么回房了呢!

故而,一阵椅子挪动的声响,更有人不小心闪了腰。

“林兄,莫要伤心,此次权当是长了经验!”

“就是就是!你若要明天回家的话,我托人捎你一程!”

“贤弟,你还年轻,过些年本县县尊换了,肯定还有机会的。”

……

三人再也顾不得矜持,纷纷出言安慰林晧然,活脱脱的好大哥形象。

前面二人倒好,陈国志这安慰的话,着实是棉里藏针。等县尊换了,那得等到何年何月?要是县尊一直不换人,岂不是要等死?

林晧然看着这一张张虚伪的脸,却是明白过来,敢情这帮人以为他这次县试肯定是过不了,特意前来安慰他……不,特意来看他笑话。

只是看着他不在客栈,还能坐在这大堂边饮酒边等到这个时辰,这着实是够有毅力的。若是将这份毅力放在其他地方,何愁大事不成?

但我哪里考得不好了,老子做的那份试卷简直无可挑剔,给满分我还嫌他给少了。你们坐半天等着安慰我,倒不如考虑下你们自己能不能过,需不需要别人来安慰。

看吧!傻得话都不会说了!

呵呵!怕是受打击了,脸都不会笑了!

活该!等到发榜的时候,才是你真正要哭的时候!

……

不过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当即给三人不同的解读。三人表情悲切,只是各自心怀鬼胎,对林晧然纷纷鄙视不已。

林晧然懒得跟这些人解释,便朝着他们拱手道:“今天考试有点困乏,我先回房了!”

这帮人为了看他笑话,在这都等了半宿,若是说出真相扫了他们的兴,那得多残忍啊!严格意义上说,林晧然算得上是个好人。

话说完,便是直接回房,并跟打照面的小二要热水,打算泡个热水澡。

“在考场上睡了,现在又睡,他是猪吗?”

“可惜了,这书呆子其实是够勤奋的!”

“勤奋又怎么样!这种书呆子遇到了截断题,还不是得乖乖落榜!”

……

林晧然前脚刚离开,三人却是另一副脸庞,特别陈国志脸上就差写着厌恶两个字。

事情没有结束,林晧然“落榜”的事很快偏传开了。

第二天的时候,林晧然发现大家看他的目光怪怪的,到了半间酒亦是如此,后来聂云竹特意安慰他,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就是这般,他莫名其妙地“落榜”了,好伤心难过啊!

林晧然没有功夫理会这些,白天他帮着聂云竹处理酒楼的事务,晚上则开始做些功课,认真地研究起八股文。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也会抄”,现在他脑中厚实的基础倒是帮了他,让他很快就弄明白截搭题是怎么一回事。

眨眼间,便到了县试放榜的时间。

在县试的考试中,第一场至关重要。不仅是录取人数中最多的一场,亦是淘汰人数最多的一场,很多人的生死便定在这里。

一共会录取四十个名额,第一场便录取其中二十个,然后挑出几十到百人给予第二场参考资格,其他的二百多人会直接淘汰。

林晧然本来是打算傍晚再过去的,但陈国志几个很是热情,不仅到半间酒楼找到了他,还硬是将他拉到了县衙外面。

衙前街跟青云街相邻,故而很快便到了县衙前,放榜的地方便在县衙门前广场的照壁墙,这里是专门张贴公示文书的地方。

县试放榜称为“发案”。虽然时间还没有到,但近百的考生已经聚到了小广场中,为了看得更清楚,大家都朝着照壁墙壁挤。

林晧然来得不早不晚,得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县衙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只听到一声锣响,几个身穿着皂服的官差吹着唢呐,簇拥着一名手拎着榜文的书吏从里面出来。

大家看到要张榜,主动向着两边散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这份榜文很大,足足占了半面墙的位置。

人群顿时热闹起来,开始在榜上寻找自己的座位号。陆续有狂喜的声音传来,凡是看到榜上有名的,都是双眼放光,如同喝了烧酒一般。

发榜分为甲乙两榜,这乙榜只是得到一个复试的资格,但确实是值得庆贺。虽然他们还没有通过县试,但却也没有淘汰,接下来拿到参加府试资格的概率大增。

“果然,我刚才仔细看过了,这上面没有书呆子的座位号!林兄,你不用沮丧,明年知县可能不出截搭题,到时没准就过了呢!”

郑国志从汹涌的人群钻出来,眉梢间全是喜色,敢情他这般积极,是帮着林晧然看榜上是否有名,活脱脱的雷锋精神。

联保的其他三人也刚从人群中钻出,不过神色各异。谷青峰和张雷喜上眉梢,赵东城则是苦着一张女人脸的脸蛋。

郑国志安慰完林晧然,在听到状况后,便又是痛心疾首地望向长得跟姑娘似的赵东城道:“你跟书呆子都还年轻,你们二人就当是来长经验了!”

“是啊!你们年轻点,没准明后年就过了呢!”

谷青峰和张雷都名列乙榜,心里挺是开心,对着赵东城和林晧然便又是一通安慰。

衙门前又一声锣响,却又见一位书吏在几位衙差的簇拥下,捧着红榜而来,看着人群还在争先恐后地看着乙榜,那名小吏便高声道:“此次县试发案甲等俱在此,汝等回避!”

听到又要张榜,而且还是甲榜,在墙前的众人便又是让出了一条道。小吏手持着那一小张红榜,在衙差的协助下贴了上去。

郑国志的心情极好,他本以为县尊不会将他排在甲榜,但先前他似乎过于悲观了,便又是对着林晧然和赵东城安慰道:“你俩且回去潜过修学,等我过了童子试,便会去找你们,给你们指导指导学问!”

靠!

林晧然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这货水平怎么样倒还不好说,但绝对是一个真小人。

正是说得兴起之时,张雷便扯了扯他的衣袖,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道:“陈兄,甲榜……榜上一座号,似乎是呆子的!”

正端着师长姿态的郑国志闻言,仿佛嘴巴被强塞了一把苍蝇般,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他下意识到转身,望向那张新鲜出炉的甲榜。

丁巳!

赫然在甲榜上!

正是已经“落榜”的林晧然座位号!

第26章 松诗

丁巳!

这两个字犹如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陈国志的脸上。

啪!啪!

一声要比一声响亮,着实令人舒畅无比!

怎么……可能!

陈国志愣愣地张开嘴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又是用力揉了揉。只是一切却是那般真实,“落榜”的书呆子赫然在甲榜上,是三百多名学子最厉害的一小摞人。

不仅仅是陈国志,一些等着看林晧然笑话的人,这时的反应跟陈国志差不多,都是呆滞地望着这个由始至终都被他们瞧不起的书呆子。

他们大多人都在为上了乙榜而沾沾自喜,但这个书呆子却是甲榜的大才之人。

丁巳!

林晧然抬头望着那张榜单上的座位号,脸上却没有半点激动。他追求的不是县试,也不是接下来的府试,而是要在院试中将江月白击败,赢回那一张赌约。

只是迎着这一双双羡慕的眼神,他却不由得苦笑,不由得想起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些人很多人恐怕仅是追求一个县试罢了。

“东城?东城没落榜,你名列甲榜呢!”

却是这时,张雷兴奋的声音传来,因为他在甲榜上发现了赵东城的座位号。

赵东城却也是看到了,显得有些不知失措,只是一昧地朝着给他道贺的人拱手,谦逊仿佛融在他的骨子里,并没有半点的架子。

这小屁孩也登甲榜了!

陈国志刚从林晧然的打击恢复过来,便又听到了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扭头望着这个姑娘似的学弟,心里又泛起了一股酸劲。

这人比书呆子还要小上一岁,还有一个有钱的老爹,又长得一身好皮囊,真是让人忌妒啊!

好在!我也中甲榜了,算是打个平手吧!

等等……

等等……

丁丑在哪?

丁丑不在甲榜?

那跑哪里去了?

陈国志的目光再次落在榜单上时,他的眼珠子差点给瞪了出来,那个甲榜只有二十个座位号,但无一个座位号是属于他。

我……落榜了?

这……怎么可能?

我的松诗写得那么好!

陈国志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人群的主角。先前跟他要好的考生,这时看着他的目光,充满着怜悯与同情。

谷青峰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口口声声说“此次取童生犹如探囊取物的同窗,结果却连县试第一场都过不了关,当真是讽刺到极点。

林晧然嘴角微翘,来到了陈国志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且回去潜过修学,等我过了童子试,便会去找你,给你指导指导学问!”

啪!

这是先前陈国志说过的话,如今他是原话奉还!

啪!

“我……我也是!”站在一旁的赵东城憋了憋劲,终于吐出了这四个字,将他先前所受到的屈辱给释放了出来。

林晧然望了他一眼,给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而他第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们……

陈国志的脸刷地红了,只是却气得话都说不出了。

他一直等着看别人笑话,却万万没有想到,反倒成了别人的笑料。而这二人一直被他瞧不起的同窗,结果却是直登甲榜。

“我不服!县尊审卷不公,其中必有诈!”

陈国志咬了咬牙,突然转身朝着县衙的方向大声道。

不得不说,这是一句很合时宜的话,二百多名落榜学子大部分都聚于此,如今正是心灰意冷之时,听到这话当即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