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雷长江自从担任顺天府尹, 便兢兢业业地处理着府衙的大小事务。虽然他没有林晧然那种开创新局面的能力, 但亦是尽着最大的努力维持当下良好的局面, 从而让北京城变得越来越繁华。
得益于林晧然当年营造的商业氛围, 现在京城鼓楼一带商业气息越来越浓厚,致使顺天府衙的商税收入水涨船高,很可能成为大明第二个商税超过正税的府。
由于这个月顺天府衙要举行一场府试,故而他正在认真地忙碌着府试的事情,却是想要敲定府试的题目。
不得不承认,尽管顺天府是天下第一府,但论到学生的质量,其实远远不如人才辈出的苏州府,亦没有广州府学生那般擅于变通。
“府尹大人,叨扰了!”一個道貌岸然的老者跟随管家进来,对着雷长江拱手道。
雷长江放下手中的事务,显得十分客气地指着坐椅道:“张老,您能大驾光临,此处是蓬荜生辉,快快请坐!”
张伯冠的祖上曾经官拜南京礼部尚书,致仕回京便创建了如今赫赫有名的青松书院,而今青松书院的山长正是张伯冠。
张伯冠早年亦是进入仕途,但不久便辞官,在青松书院专心教书育人。这么多年培养不少学生进入大明官场,原工部尚书张守直曾经便就读于青松书院。
张伯冠捋着自己漂亮的胡须,却是开门见山地道:“府尹大人,老夫此次过来叨扰,是想要府尹大人替老夫主持一个公道!”
“张老,这是谁如此不开眼,竟然敢招惹你啊?”雷长江接过管家送来的茶盏,却是故意半开玩笑地道。
虽然张伯冠现在并没有官身,但在北直隶拥有极高的声望,甚至去年还加入了皇上的劝进队伍,在北京城拥有着很超然的地位。
正是如此,哪怕他这个堂堂的顺天府尹,对这位在北直隶一呼百应的官绅亦是十分客气,断然不会轻易得罪。
张伯冠看到雷长江对自己十分尊敬的样子,便大倒苦水地道:“府尹大人,老夫在北京城亦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在士林中更是一呼百应!以老夫今时今日的威望和才学,若是在顺天日报发表文章,是不是在抬举顺天日报呢?”
“呵呵理当是如此!”雷长江没想到张伯冠竟然有这一种迷之自恋,但还是假意奉承道。
张伯冠得到雷长江的认可,显得更加生气地倒苦水道:“只是老夫前往顺天日报的报社,那个康晚荣竟然不同意,你说气人不气人?”
事情已经显得十分明朗,自视甚高的张伯冠拿着自己的文章去找康晚荣要求刊登在顺天日报上,却是遭到了顺天日报总编辑康晚荣的拒绝。
“张老,不知是什么样的文章,本官能否过目呢?”雷长江心里微微一动,便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张伯冠的下巴微微上扬,便从袖中取出早已经写好的纸张递过去道:“此乃老夫花费数日所得,请看!”
雷长江将文章认真地看了一遍,只是眼睛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同时知晓康晚荣为何不同意,亦是不可能会同意。
张伯冠显得还处在气头上,却是继续愤恨地说道:“府尹大人,纵观整个大明朝,老夫在士林中的地位和声望亦是数一数二的。若是老夫此篇文章见报,少说亦给顺天日报带来十万份的销量,老夫此举分明就是送钱给顺天日报,只是康晚荣简直不如所谓。”顿了顿,便是说明来意道:“府尹大人,如今还请你出面,勒令康晚荣将老夫的文章明日见报,老夫便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南直隶,太平府城。
此处原是南京的屏障,拥有着极高的军事价值,故而历朝都是以府或刺吏统兵在此镇守。只是随着大明迁都,这里的重要性急促下降。
只是林晧然担任兵部尚书后,着令建阳卫驻扎于太平府的东部,在马鞍山大举开采铁矿,致使太平府成为大明少有的产铁矿大府。
正是在炼铁产业的带动,加上太平府拥有厚实的农业基础,致使这些年太平府衙的商业氛围越来越浓厚。
既有来自于广东的雷州布、香水和一品酱等,亦有来自于南洋的各种土特产,另外还有来自西洋的一些新奇玩儿等。
今日正逢墟期,太平府百姓纷纷涌到城中的街道,有人在这里吆喝叫卖,有人则是逛街购物,呈现着繁华的景象。
百历银元已经被百姓所接受,现在大家买卖彻底抛弃了碎银,都十分乐意接受这种有精致图案的银元。
咚咚
谷陔
随着一声声悠长的铜锣响起,大家便见到当涂知县的轿子从这条热闹的街道穿过,已然是朝着城门而去。
虽然这个年轻的知县上任不足半年,但大家都将龙乾的那份干劲看在眼里,不仅勤于处理公务,而且还会时而下乡体察民情。
街道上的百姓看到是县尊大人的轿子,亦是纷纷进行避让。
却是这时,迎面驶来一辆高大的马车,知县的轿子却是突然落下,而知县本人竟然挡在那辆马车的前面。
“龙知县,你此举意欲何为?”钱德望刚从南京归来正是心情大好之时,对拦路的龙乾却是不满地质问道。
此次南京之行可谓是大获成功,不仅成功将那份联合疏递上朝廷,而且在京城引发了巨大的反响,而他钱德望的名字将会响彻整个九州大地。
而今他亦算是衣锦还乡,只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刚刚进城便遇到上了这个扫把星知县。
“钱德望,你欠县衙二十两杂税,还请尽快缴清!”龙乾显得无所畏惧地抬头望向钱德望,当即再次进行追税道。
咦?
街道上的百姓都是喜欢八卦之人,现在听到当涂知县公然向钱德望追缴欠税,不由得纷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尽管他们早前便听闻当涂知县龙乾在城外的官道拦钱德望的马车追税,但那个事情究竟是难辨真假的传闻,哪有现在亲眼所见来得精彩。
只是看到此情此景,众人的反应不一。
有人是惊讶当涂知县的追税行为过于不留情面,有人则没想到钱德望真的拖欠县衙的赋税,亦有的人纯粹只是在这里吃瓜看戏。
钱德望没想到龙乾如此油盐不进,当即沉着脸怒声道:“老夫早已经说过了,如此不合理的恶法定然不会屈服,还请速速让道!”
“钱德望,此乃当涂县衙向你发放的催税文书,你且先行过目!”龙乾一直将催款文书带在身上,便掏出那份催债文书递过去道。
按现行的大明征税制度,如果遇到抗税的情况,除了要进行一次口头追讨外,还要在欠税人员的面前出示相应的文书。
钱德望从马夫手里接过催税文书,显得挑衅般地将催税文书撕碎道:“龙知县,别搞这些没用的,老夫断然不会缴的!”
这
围观的百姓看到钱德望如此的嚣张,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结合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筹款补税,结果这个坐拥数千亩良田的大儒竟然连二十两都舍不得掏出来,心里不由得一阵五味杂陈。
现在这些大儒都说林阁老推行的“摊丁入亩”不公平,但现在你们这些有权有势之人公然抗税就公平了?
“既然如此,那便休怪本县不客气了,来人,将他拿下!”龙乾的心里早已经有决断,当即便是命令道。
四名衙差当即出列,当即便准备上前锁人。
“龙知县,好大的官威啊!”却是这时,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端着官架子走过来挖苦道。
龙乾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巧合,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向走过来的中年男子见礼道:“下官见过府尊大人!”
来人正是太平知府郑远方,隆庆三十二年的进士,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毅然成为了大明的从四品的地方官员。
郑远方并没有理会见礼的龙乾,而是上前恭敬地施礼道:“学生见过恩师!恩师从南京城归来,一路舟车劳顿,学生已经在家中备下酒席,还请随学生前去同饮!”
“宁静,为师怕是不能应邀,龙知县这是要将老夫押往县衙大牢呢!”钱德望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故意挑事道。
郑远方的脸色一正,当即对龙乾厉声训斥道:“龙知县,你可知你是在做什么?我老师不说在太平府,哪怕在整个大明都是受人景仰的大儒,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知县随便缉拿的!”
“钱德望拖欠二十两的杂银,而今一拒再拒,下官只是按流程办事将他缉拿到县衙!”龙乾的眉头蹙起,便是认真地表态道。
“胡闹!朝廷早已经三令五申,不可强行武力征税,你难道都忘了不成?且不说我老师的身份,单是他如此年纪,让他进入大狱赞同于谋杀,你可知其中的后果?”郑远方终究是官场的老油条,当即便是以势压人地道。
不可强行武力征税确实是林晧然当政后的政令,有鉴于地方官府采用强硬手段逼得很多人卖儿卖女,故而朝廷亦是下过公文让地方因地制宜,征税不可手段过硬云云。
当然,这话的本意是告诫地方官府对一些真正困难的百姓要多加体恤,却不是对钱德望这种蓄意抗税的乡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龙知县,这税老夫定然不会缴,你是要带老夫到县衙大牢还是让老夫离开,给句话吧!”钱德望轻蔑地望向犹豫不定的龙乾,却是十分高傲地询问道。
龙乾面对着知府的压力,又瞧着这个得意洋洋的钱德望,虽然心里十分的不甘,但还是站到旁边让道。
呵呵
钱德望看着马车缓缓离开,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笑。
自己门生遍天下,而今联名上疏攻击林晧然必定让自己的贤名传遍大江南北,回到太平府更是地地道道的土皇帝。
这个小小知县当真是不开眼,亦不瞧瞧自己在太平府的声望,此人竟然还一再向自己追税,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围观的百姓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却是不由得摇了摇头,既是同情这位一心替当涂县操劳的知县老爷,亦对所谓的大儒钱德望生起了几分厌恶。
第2382章 最后一战之祸从口出(求月票)
北京城,天气变得越来越闷热。
傍晚时分的一场雨将这股闷热驱散了不少,由于晚上还刮起了微微晚风,致使京城显得凉快不少。
林府现在是高门大宅,门前的灯笼高高挂起。尽管这段时间林晧然遭到一场负面的舆论风波,但这座相府仍旧威严耸立于此, 更是官场中人最为向往的朝圣之地。
跟外面吵闹的世界不同,而今林家显得一团和气,三房相处得十分融洽。织田依子初为人母,吴秋雨和花映容都十分热心提供帮助。
林府的仆人越来越多,只是这个时代早已经形成一套等级森严的管理制度,每个人在此都是各司其职。
身穿居家黑色服饰的林晧然从来不需要理会家里的事情, 洗过澡便来到书房中, 然后翻阅来自两京十三省的情报。
虽然各地都难免会出现一些状况, 但整体还是按着他所制定的发展路线有序地推进,致使大明的工业正处在蓬勃发展的阶段。
由于早前兵部从南洋一些国家得到丰厚的武器订单,故而现在要打造一条更加完善的军事产业链,同样能够促进大明商业的发展。
当看到安南莫朝趁着征西军人手不足之时,竟然再度滋扰大明的地盘,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
尽管他心里其实不想发动战事,但看到莫朝如此挑衅的举动,却是知道针对中南半岛立威之战恐怕是不可避免了。
林晧然思忖片刻,当即便决定命令蒙古三王各派出一支骑兵南下,让妹妹寻得一个合适的机会在中南半岛打上一场。。
凭着大明如今的军事实力,根本不需要蒙古骑兵的协助。只是他还是决定利用蒙古骑兵的战力,此举不仅能减轻大明军队的死亡,而且还可以有效地削减北面蒙古的威胁。
即便现在的蒙古已经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但林晧然还是希望跟蒙古的军事、经济和文化进行更深入的交流,从而组建成一个强大的中华民族。
灯光摇曳,书桌前的青年男子显得格外认真地处理着事务,即便外界对他咒骂声不绝, 但他还是希望大明开创盛世, 而华夏民族走上世界之巅。
不知何时, 那轮半月已经从屋顶
当林晧然在翻阅全国情报的时候,孙吉祥、王稚登和江荣华出现在外厅之中,只是他们三人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这些日子以来,林晧然简直成为了众矢之的。那些大儒自恃有地位和号召力,却是纷纷跳出来攻击林晧然,给林晧然冠予很多的污名。
虽然他们当初知道林晧然的改革会得罪一批人,只是看到几乎所有大儒都跳了出来,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那些大儒虽然嘴里天天喊着爱国爱民,但现在的改革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便完全可以置国家的兴衰于不顾。
亦是到了这一刻,他们才真切地意识到那些天天喊着拯救天下苍生的大儒其实跟势利小人没有两样,在自己利益受损便会变成疯狗一般乱咬人。
“见过东翁!”孙吉祥三人看着林晧然从里面走出来,当即便纷纷站起来施礼道。
“诸位先生无需多礼!”林晧然淡淡地回一句,而后在主座落座道:“却不知京城今日的情况如何了?”
“东翁,这些天京城突然盛传黄河决堤,已经淹死百姓过万,却不知可有此事呢?”孙吉祥是资历最老的谋士,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瞥了一眼孙吉祥,便是十分坚定地摇头道:“地方衙门没有上报,情报亦没有此消息,这个事情必是有人编造!”
京城终究是一個是非之地,很多流言蜚语都在生存的土壤。当年他出任顺天府尹之时,一度盛传整个东南被大海所淹,搞得当时的百姓都疯抢米粮。
江荣华的嘴皮微微动了一下,但最后忍住没有说。
“东翁,此事初时很多人都认为是谣言,但这个消息传的范围颇广。而今不少读书人都已经借此事痛批皇上和东翁及三位阁老,认为是皇上失德和你们四人结党祸国,所以上天才会惩治大明!”孙吉祥虽然知道消息是假的,但还是认真地汇报道。
这其实是华夏历来的传统,一旦出现天灾人祸,那么大家就会将责任推到皇上身上。哪怕擅于帝王心术的嘉靖帝,亦是没少为灾而闭关祈雨。
现在大明出现了黄河大决堤,那么当今皇上和四位辅臣无疑是第一责任人,而那帮读书人确实有理由借此事大骂特骂。
林晧然隐隐间觉得这个事情有阴谋,而后若有所思地扭头望了一眼江荣华。
“东翁,如果此事确实是编造的,那么我认为可以借此对那些人进行还击了!而今那帮大儒和士子仅仅是一个没有经过证实的消息便如此攻击当今皇上和四位辅臣,这便可以对他们打击,何况他们的话语中有一些犯忌之处!”王稚登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便是提议道。
孙吉祥的心里一动,亦是郑重地附和道:“东翁,近些天我一直在外面的酒楼和茶肆走动,他们的一些言论确实已经犯了忌讳,特别一些人毅然胆敢将矛头指向遗诏!”
“早前临淮侯那帮勋贵上疏弹劾之时,便指责东翁等人在遗诏迫先帝向天下百姓认罪,这是暗指遗诏是东翁等人随意所书,此话实则质疑遗诏的合法性!”江荣华同样关注着京城的舆论风向,亦是表达自己的看法道。
林晧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是申明立场地道:“我可以允许他们发泄情绪闹上一闹,但如果真敢将事情扯到遗诏上面,那么我只能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了!”
“东翁,这些天已经有很多人公然发表了类似的言论,我都已经一一记下,还请过目!”江荣华似乎等的便是林晧然这个话,当即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名册递上道。
咦?
孙吉祥和王稚登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发现江荣华在暗里地其实已经做了很多事情,此次更是为林晧然的反击铺平了道路。
林晧然接过那份名册,发现上面将某些人在何时何地发言的言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一些书生竟然质疑百岁皇位的合法性。
尽管他知道如此纵容那些大儒和士子,这些人定然会越来越嚣张,但却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这种话都敢说。
虽然当年裕王和景王同样发生过储君之争,只是在裕王继任大统之时,景王却已经去世了。尽管现在的百历继任大统,但皇长子朱翊钧还活得好好的,致使遗诏的事情变得十分的敏感。
林晧然将花名册放下,便是迎着在场三人的目光道:“那么便这么干吧!这个事情已经踩了底线,我跟大明都不能容忍,是该给他们长长教训了!”
凭着他现在的权势,这京城的声音再大,其实不过是一些官绅在宣泄情绪而已,却是左右不了朝堂的走向。
偏偏地,这些大儒和读书人是真的什么话都敢说,竟然敢触碰到帝国那根最敏感的神经,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最为重要的是,接下来他还会继续深化改革,而今如果对他们进行一场凌厉的打击,无疑会为将来扫清不少障碍。
谷秫
“遵命!”江荣华等三人看着林晧然拿出决断,便是郑重地拱手道。
正是这时,林福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对着林晧然恭敬地呈上书信道:“十九叔,刚刚顺天府衙送过去的书信,雷长江让您过目!”
林晧然知道雷长江不会无缘无故打搅自己,当即从林福手里接过那份书信,然后打开认真地阅读起来。
“东翁,发生什么事了?”王稚登看到林晧然看完书信,便伸长脖子打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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