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特别,吏部尚书吴鹏又是非翰林出身,自然亦不可能在翰林院兼着职位,根本插手不到翰林院中来,所以林晧然完全不用理会这位吏部尚书。
“我……我要不要现在上去呢?”杨富田望着远处的吴鹏,心里既是激动又有着担忧,冲着旁边的二人征求意见道。
“你还要不要脸,一大帮人看着,你二甲进士的尊严放哪里了?”宁江听到他打这个主意,当即朝着他数落道。
“我才没有你们那么虚伪!你看看他们,谁不想上去巴结吴尚书啊?”杨富田耷拉着脑袋,但不服气地指着宴厅那些进士道。
宁江望着那些明显心不在焉的进士,心里亦是一阵泄气,但还是劝道:“你现在上去说什么?说我能给你送银子吗?”
杨富田蹙起眉头,发现除此之外,确实没什么可说的。特别他亦是明白,若是过于直白的话,怕对方都未必敢收他的银子。
仅是片刻,前来赴宴的进士、一些相关官员接踵而来,徐阶这位大人物亦是出现。
林晧然看到徐阶出现的时候,却是抿着嘴摇了摇头。按说,这个恩荣宴应该给吴山这位老师主持,但他却偏偏来凑了热闹。
明面上是重视这次宴会,但实质徐阶还是考虑自身,想在他们这帮新科进士面前刷刷存在感,俘获一些好感度。
按着礼制,林晧然作为状元独坐一席,榜眼和探花共坐一席,其他进士则是四人一席。每席都放着丰盛的佳肴,亦是有着诸多讲究。
恩荣宴,实则就是一种礼宴,所以亦有着一套固定的流程。
乐声奏响后,徐阶端起酒杯又是一阵长篇大论。先是感谢皇恩之类的话,接着对进士又是一番祝贺,最后朝着大家举杯同饮。
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林晧然带着众进士,又是对着殿试的这些阅卷官进行谢礼。虽然这次殿试的恩师是嘉靖,但对徐阶等人亦是要进行感恩。
在几项仪式过后,便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
能够取得进士功名的,都不是傻子,都已经迅速转换好身份。在士子中,他们是高高在上,但在这个官场中,他们都还只是幼苗。
面对着这些朝廷大员,他们亦是使出浑身解数,纷纷是孔雀开屏,想要获得这些大人物的赏识。有人吟诗,有人作词,亦有人唱曲。
林晧然静坐在桌前,品尝着美酒和佳肴,很喜欢杏花酒的芳香。如同世外高人般,看着这群进士如何阿谀奉承,看着人生百态。
却不是他正直,不屑于攀炎附势,而是他知道自身的定位。
作为恩科状元郎,他即将入职次六品翰林修撰,进入翰林院做词臣。而翰林几乎是独立于朝政之外,他根本不用过早就参与党争。
哪怕他现在屁颠颠去给严嵩提鞋,他一样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翰林院的升职较为讲究,若没有圣上的恩典,在翰林院短期根本无法进行升迁。
就算他想要站队,完全先端着姿态,跟着孔明同志学习。若如今急匆匆地去投诚,不仅会被别人看低,可能还会招来敌党的攻击,绝对是下下之策。
正是如此,他不需要对这些大人物卑躬屈膝,亦不用急着去抱大腿。
可惜了!
林晧然品尝着这由御厨炮制的鹿肉,多汁而鲜美,若是虎妞那丫头吃上的话,绝对会赞不绝口。却是没有忘记,上次的鹿鸣宴,她对带回的鹿肉极为满意。
想到虎妞那个丫头,尽管周围都是闹哄哄的,但忍不住朝着南方望去,眼神透露着几分落寞,亦有着淡淡的思念。
若是留心观察的话,会发现绝大多数进士给吴鹏敬酒时,都会格外的活跃。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谁才是掌握他们命运的人。
虽然二甲进士会分配到六部九卿,但哪怕是六部,亦是有高低贵贱之分。工部跟吏部无疑是最好的去处,而兵部、刑部就要差很多。
“这小子怎么突然又转性了,像跟夏刚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吴山坐在席前,虽然看似在漫不经心,但亦在观察着这帮学生的一举一动。有人给他留下好印象,亦有人给他留下坏印象,如同在沙子里淘金一般。
虽然拥有三百五十七名学生,但如何都绕不过这位新科状元郎。
他至于都记忆犹新,在陛下去掉糊名,知道这份试卷考生竟然先前已经连中五元,那时是何等的兴奋,那双眼睛都透着亮光。
单是这一点,这小子在圣上的心里,绝对是远超于过去的所有状元。
只是这小子在金殿上的应答,却让他极为不满,这人简直是一个马屁精,将来不是严就是徐。但今晚的表现,却又让他有些意外,竟然如此的淡定与孤傲。
特别是这份孤傲,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但吴山很快就发现,他又错了,这小子果然是有着一肚子的歪歪肠子。
却见几乎所有进士都上来敬过酒了,林晧然朝着后面望了一眼,身后有好些人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纷纷向着他汇集。
“夏刚阳怎么会教出这种逆徒?”
吴山气得咬牙切齿,他如何不知这小子打的主意。
整个宴会有三百五十七名进士,若想在他们面前留下印象,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个上来敬酒,哪怕再用心,亦不会记得几人。
只是这小子却不同,他拥有着状元的光芒,而他故意落在最后,然后带着相熟的人上来敬酒。这些人定然会沾光,同时亦会记得他的好。
虽然手段确实高明,但吴山却是极为痛恨。这小子才初入官场,就如此懂得拉拢人心,按着他的禀性,怕又是下一个严嵩。
第244章 又见竹诗
大明立国近二百年,虽然状元郎出过不少,但却从没有一人能够连六元。据最新消息,这位状元郎被圣上赐予“大明文魁匾”,深受圣恩眷顾。
正是如此,哪怕是次辅徐阶,在这个宴会上可以不关注其他新科进士,但这个新科状元郎却不得不多瞧上几眼。
徐阶看着新科状元郎整晚都光顾着酒菜,心里还有些惋惜,以为这位状元郎不通人情世故,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
当看着他带着一帮人过来敬酒时,徐阶心里不由得暗喜,同时亦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对这人不由得刮目相看。
在接受他们的祝酒后,他亦是放下酒杯,温和地笑道:“原来你们都是广东的同乡,那以后应当相互扶持啊!”
“我们是同乡不假,但公私还是会分明的!”林晧然微笑着回答。虽然知道徐阶这番话透露着好意,但却不得不防,他们可承受不起结党营私的帽子。
经过徐阶这里敬酒后,张伟等人都极为兴奋。
徐阁老给他们这些人贴上一个清晰“广东同乡”标签,无疑他们这帮人都获益,能加深在场大人物对他们的印象,起码知道他们跟状元郎同样来自广东。
林晧然又带着人来到了吴山的案前,只是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这位便宜老师仿佛是吃错药了一般,对他好像是左右看不顺眼。
却不知道是不是尹台给吴山戴了绿帽,还是尹台欠吴山一百万两没有还,至今吴山对他都还是一副“深仇大怨”的模样。
不过他对吴山却亦不感冒,这人太过刚正,根基又浅。哪怕他真要选择投诚,无论是严党,还是徐党,都要比这人强上一百倍。
按着礼数,敬了徐阁老,然后敬了老师,接下来自然是吏部尚书吴鹏,亦是此次敬酒的重点人物。
吴鹏已经年近六十,体形微胖,皮肤白皙,眉宇间透露着和气,却不像是一位吏部尚书,更像是一位礼部尚书。
嘉靖二年的进士,但仕途多舛,五十多岁才捞得工部的右侍郎,排在靠着父萌的严世藩之后。不过在李默倒台后,他却是一鸣惊人,取代李默成为吏部尚书。
对于非翰林出身的他而言,这无疑是一下子登了天,成为大明最在实权的尚书。
“呵呵……六元及第,千古奇闻,不愧是我大明文魁!”吴鹏看着林晧然领着一帮人过来,却先开口微笑地道。
“谢太宰赞誉!我等祝太宰福如东海水,寿似不老松!”林晧然端起酒杯,冲着他祝贺道。
吴鹏似乎有心跟着林晧然交好,并没有过分地端着姿态,同时故意卖他面子,亦是对着林晧然身后的人多问了几句。
能够走到这个位置的,其实都不是傻子,甚至可以说是人精。吴山能够看穿林晧然的手法,他吴鹏自然亦是能够看穿。
张伟的兴致极高,突然提议道:“状元郎,昔日在鹿鸣宴为吴参政的竹画题诗,今日恩荣宴,何不赋竹诗一首?”
此言落下,旁边人亦是起哄。
林晧然的竹诗不仅写得好,而且品质极高,每诗都能令人耳目一新。故而,他们期待已经不是一日二日,所以眼睛都透露着希冀。
“说到竹诗,我却知道杨兄亦极为擅长!”林晧然却不想出这个风头,而是微笑地望向了杨富田鼓励道:“此次得由杨兄来作竹诗一首,亦让吴尚书点评点评!”
林晧然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如今他已经有足够的文名和才名,这继续表现不仅没有得到太多的好处,还可能会适得其反。
正是如此,现在他最重要的还是低调,故而趁机将杨富田推出来,帮着这货牵一条线,让他在吴鹏面前狠露一把脸。
大家听着林晧然对杨富田这般推崇,当即亦是来了兴致,附近的新科进士亦将目光放在了杨富田身上。
杨富田并没有怯场,反而脸露红光,清了清嗓子,便得意地摇头晃脑地吟道:“清风竹韵起涛声,后院瑟瑟藏黄金。若要知晓何处埋,待到春花烂漫时。”
啪!
站在最远处的宁江重拍一下额头,不忍直视。
林晧然朝着吏部尚书拱手,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
其他广东的同乡,在转身离开的同时,用手指使劲地抠耳屎。
路子无疑是给杨富田铺好了,只要拿出一首还算可以一观的竹诗,那他便算是给吏部尚书吴鹏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只是谁能想到,他却整了这么一出,枉费了林晧然的一番好心。
吏部尚书吴鹏面前原本围着一帮人,但转眼间,却只剩下一个懵懵懂懂的胖子,望着突然离开的同伴极是不解。
“为何待到春花烂漫时?”吏部尚书吴鹏亦是哭笑不得,但还是问出了心里头的疑惑。
杨富田听到是吴尚书问话,当即得意地说道:“因为到了春花烂漫时,先前被挖过的地方是不长草的,所以会知晓黄金埋在哪里。”
“呵呵……原来如此!此诗……倒有些风趣!”吴鹏干笑两声,又深深地打量了杨富田一眼,然后朝着他挥了挥手。
杨富田忙是拱手回礼,然后便想去找他的同伴问个明白,怎么突然全都走了?难道方才谁放屁,而他的鼻子塞了?
“这水平真丢人!”
“这货竟然拿到了二甲,真是没天良!”
“却是辜负了状元郎的一番好意,怕是进不了六部了,呵呵!”
……
众进士看着那个长得白净的杨富田,却是充满着深深的同情,暗自摇着头。
虽然没有诗才的官员其实不在少数,但这都是各自的秘密,而这蠢货偏偏拿出来秀,这必然会给吴尚书留下极差的印象。
这是宴会的一段小插曲,而插曲过后,宴会亦是慢慢地进入了尾声。
林晧然参加这次宴会,由始至终,都没有做什么出风头的事。
倒不是他不想谋求上进,而是他将吴山的教导放到了心上,初入官场就应该选择低调。虽然他还没有被正式授官,但他已经提前转换了身份,迅速融入官场的规则之中。
宴会结束,众人纷纷离开礼部,尽管还没有正式授官,但他们这帮新科进士似乎离官场又进了一步。
第245章 尊与卑
在恩荣会后的第二天,新科进士需要到鸿胪寺报道,进行为期三天的“岗前培训”,主要是学习朝会、筵席、祭祀等官场礼仪。
林晧然等十一人早上到鸿胪寺后,便跟其他新科进士再次会合,而后被鸿胪寺官员带到了孔子庙,进行一系列的拜谢礼仪。
他们这帮新科进士除了感谢孔圣人外,还要感谢四圣十二哲和六十二位先贤,即孔子的七十二门徒和一些出色的后辈。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圣贤都在着一个严格的排序,倒茶的先后顺序万万不能搞错。哪怕是六十二位先贤,亦有着一个严格的高低之分。
跟着人人平等的思想不同,儒学虽然一直宣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类的话,但尊卑观念简直深入骨髓之中。
在拜完孔子庙后,便进行另一项的仪式,即立进士题名碑。
进士题名碑并非是本朝所创,而是源于元朝仁宗,将当年的新科进士题名于石碑上,借以显宗耀祖、流芳百世。
只是事情已经证明,进士题名碑的初衷怕很难如愿。因为元朝的进士碑已经被毁,如今所看到的进士碑,均是大明的进士碑。
可以想象,若大明朝在将来被推翻,那他们在进士碑上的名字亦会被毁掉。
但不管如此,此时能在这里留名,亦是一份巨大的荣耀。故而大家都涌向那块新立的进士碑,看到自己的名字铭刻在上面,眼睛都透露着兴奋与骄傲。
“这块进士碑怎么被一块红布盖住?”有人发现旁边有一块被红布盖着的进士碑,顿时疑惑地询问周围的同伴。
林晧然亦是不解,领头的鸿胪寺官员叫他过来,然后冲着他恭敬地说道:“还请状元郎,为我们揭开这块进士碑。”
对于这个要求,林晧然自然答应,当即将那块红布扯了下来。
围着看热闹的进士们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满是羡慕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先是疑惑,待他望向那块进士碑的正面时,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进士碑的材料是名贵的汉白玉,跟其他进士碑都是一丈高,头部饰祥云纹的图案,中间粗大的篆体写着:“大明文魁”,然后
在进士碑林中,独立一碑,这是大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汉白玉碑在这里亦格外的显眼。只是连中六元的林晧然,确实承受得起如此待遇。
林晧然亦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心里同样极为高兴。
“此碑是奉圣上旨意所立,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大明世代读书人的楷模了!”旁边的鸿胪寺官员笑盈盈地望着他,朝着他认真地说道。
“圣上隆恩,微臣何以敢当!”林晧然朝着西苑的方向,一副受宠若惊和感激涕零的模样。
这自然是表演成份居多,他这个人比较务实,真金白银远胜于这些虚名,或者让他官升三级也行。
接下来,面对着大家的祝贺,林晧然显得不骄不躁。对每一个对他表达祝贺的人,都会认真地回礼,同时尽量记着他们的长相。
三天时间眨眼而逝,除了一甲进士外,其余人都到吏部参加朝考。
仅是一天时间,吏部便在衙门前悬挂起三百五十七名新科进士的分配名单。
林晧然作为新科状元,自然是铁打的次六品翰林修撰,榜眼毛惇元和探花徐渭都是正七品的翰林修编,三人都没有任何悬念。
令二甲进士翘首以盼的庶吉士,亦是落下了序幕。跟着宁江先前猜测的那般,本次录取的庶吉士人数大大缩水,只有区区的十二名。
庶吉士并不能算是翰林,他们其实是到翰林的实习生,可以在翰林院学习三年。三年后,若是散考成绩优异者,则会得到授官,正式成为翰林官。
虽然这条路子绕得比较远,远不如一甲进士直接授官来得痛快,但在所有新科进士看来,这庶吉士却是一个最好的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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