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陈洪本以为百官是为林晧然请求免罪而来,而今看着打鸡血般的百官,不由得扭头望向旁边的萧公公。
隆庆错以为这帮官员聚到会极门请求自己特赦林晧然,只是如今发现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亦是困惑地扭头望向跟随而来的萧公公。
萧公公发现隆庆的目光投过来,知道自己刚刚误导了皇上,却是装着注意到隆庆的目光般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
“皇上,林阁老此法是功非罪,还请莫寒了忠臣之心!”陈以勤亦是拿出帝师的派头,显得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隆庆面对着百官的指责,只好再退一步地道:“朕刚刚失言了,林阁老此次并无过错,朕定然不会采纳张守直的奏疏!”
朱衡和马森暗暗地交换一下眼色,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虽然他们纠正了隆庆的“错误”,但当今圣上着实太过于容易“妥协”,已然是一个典型缺乏主见的帝王。
林燫等官员听到隆庆这个表态,亦是不好再继续咄咄逼人,便是暗暗地交换起眼色,准备亮出他们此次的真正意图。
“皇上,请下旨查实此番究竟是谁给皇后下了生女符咒,又是谁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而困皇后于西苑!”郭朴抬头望向隆庆,显得一本正经地请愿道。
如果皇后昨日生的是皇嫡女,事情已然不会如此的理直气壮。只是皇后昨日生的是皇嫡子,那么事情的性质已经大为不同,自然是要弄清是谁要谋害皇嫡子。
“请皇上下旨查实究竟是谁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张居正在郭朴表态后,亦是跟着表示支持地道。
陈以勤显得意外地扭头望了一眼张居正,旋即便是一阵释然。
张居正有可能参与扳倒林晧然的谋划,但却不可能敢于谋害皇后及皇后肚子里的龙种。且不说张居正还不至于如此冒险,而他作为外臣更无法插手宫里的事情,故而投毒之人定然是另有其人。
由此可见,张居正应该是觉察到事情是另有玄机,这才一起请求隆庆查清投毒之事。
“请皇上下旨查实是谁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林燫等官员正是为这个事情而来,亦是纷纷进行请愿道。
闻讯赶来的滕祥听到百官竟然要调查皇后及皇嫡子被人加害的事情,心里当即感到了一阵慌张,不由得紧张兮兮地抬头望向了玉辇上的隆庆。
隆庆面对着这个请愿,却是不由得暗暗咽起中吐沫,却是选择敷衍地道:“此……此事恐怕是一个误会!朕会让人调查清楚此事,诸位爱卿请上早朝吧!”
“皇上,此事怎么可能是一个误会?”
“皇上,此事定然是一个阴谋,还请皇上着令三司严查!”
“皇上,有歹人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此事当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啊!”
……
林燫等官员听到隆庆的回应后,自然不肯接受这个说法,却是想要三司严办,故而纷纷进行表态地道。
隆庆面对着群情激愤的百官,特别担心三司严查会查到自己的头上,眼睛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惊慌之色。
滕祥看到这个情况便对着隆庆点了点头后,却是突然对着跪在地上的百官大声唱道:“起驾,皇上回宫喽!”
啊……
林燫等官员正想要逼着隆庆下旨三司严查,结果看到隆庆竟然是要逃回宫里,一时间亦是傻眼了。
次日,隆庆为了避免再遭受百官的逼宫,却是找了一个理由直接罢免早朝。
“为鳌山之乐,纵长夜之欢,此非明君也!”
“选秀女充实后宫,每日极声色之娱,乃祸国之始也!”
“今皇后和皇嫡子遭奸人暗算而置之不顾,此举跟商纣何异?”
……
隆庆罢朝的这个举动宛如是再度捅了马蜂窝般,百官纷纷对隆庆口诛笔伐,毅然是将隆庆视为昏庸的君王。
若是在嘉靖帝,这帮百官定然不敢如此放肆,亦是为何大家都敬佩海瑞的原因。
只是面对着软弱的隆庆帝,特别他们此次还占着理,已然是不会再对隆庆客气,却是纷纷攻击于这位帝王。
“可恶!可恶至极!”
隆庆看着一份份打着劝谏名义的奏疏,特别看着那些不敬的字眼,让他先是汗如雨下,而后却是变得咬牙切齿地骂道。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为何父皇当年选择躲在西苑修道二十载,实在是这一大帮官员过于惹人厌了。
偏偏地,他这位帝王在这件事情上当真不占理,让他这位堂堂国君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滕祥和李芳在场,看着隆庆如此失态,心知隆庆的自尊心上升是一方面,更重要还是百官的奏疏已然是刺痛了隆庆。
隆庆慢慢地平息心情,而后抬头望向滕祥和李芳询道:“依你们之见,现在朕……当如何是好呢?”
“皇上,万万不可让三司调查此事啊!”滕祥深知调查的严重后果,当即便是认真地表明态度地道。
隆庆亦不想让人知道是他故意困陈皇后于西苑的举动,亦不想那晚乔装入睡的事情暴露,却是无奈地说道:“朕自然知晓不能查,但朕总不能一直避着啊!”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非要着手解决不可。若是再如此下手,那些不要命的官员恐怕不知再骂出多难听的话,自己可没有父皇血洗左顺门的魄力。
“皇上,不若请林阁老入宫吧?”年迈的李芳犹豫了一下,当即便是提议道。
滕祥的眼睛闪过一抹恨意,却是阴阳怪气地说道:“此事之所以闹得如此大的动静,恐怕挑头的正是林晧然呢!”
“事到如今,你觉得还用谁来挑头吗?”李芳深知这个事情恐怕牵涉到孟冲后面的山西帮,显得不喜的反问道。
滕祥知道自己朝林晧然泼脏水过于牵强,亦是无言反驳李芳。
“此事……”隆庆有点意动,却是犹豫不决的模样道。
李芳看出了隆庆的犹豫不决,当即便一本正经地道:“纵观整个朝堂,若论个人威望和能力的话,恐怕只有林阁老才能站出来平息这一场风波!”
虽然李春芳才是内阁首辅,只是李春芳的资历并不够深,且没有太耀眼的政绩。现今内阁的五人中,最为耀眼的却是排名第三的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
“好,此次确实只有林阁老才能平息这一场风波,那就请他进宫吧!”隆庆发现李芳说得颇有道理,当即便是点头道。
滕祥受山西帮所托要设法除掉林晧然,嘴角不由得轻轻地动了一下,但最后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转而无奈地暗叹了一声。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不仅不能帮山西帮除掉林晧然,已然眼睁睁地看着林晧然进一步坐大,甚至成为隆庆都要敬重的文官领袖。
“皇上,此次恐怕还得给林阁老一些赏赐,不然林阁老不一定会卖力处理此事,亦无法抚平百官的情绪!”李芳已然是经历大风浪的人,当即便是认真地提醒道。
第2289章 一个声音
灵石胡同,林府。
宫里派太监陈洪前来传达旨意,先是口头驳回林晧然请辞奏疏,然后向林晧然宣旨晋升少傅兼太子太师,领吏部尚书衔。
吏部尚书衔其实是一种虚衔,却不是林晧然真要兼任吏部尚书。像早前的徐阶阁臣九年考满之时,便亦是领了吏部尚书衔,更多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当然,有了这一个吏部尚书虚衔,在吏部的事务上有更多的话语权。就像后世的某某名誉校长,虽然不会出任校长,但对学校的一些事务还是可以适当地“指手画脚”。
至于少傅兼太子太师,这已然是再度抬升了林晧然的地位,在内阁的话语权比李春芳都不逞多让了。
“臣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亦是微微感到一阵意外,便是恭恭敬敬地谢恩道。
他早前向隆庆上疏请辞是一种姿态,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此前他家跟陈皇后用信鸽传递消息确实是一种不妥的行径。
只是现在得到隆庆公然否定他的罪名,甚至还对他进行了表彰,那么将来谁都不能就此事再攻击于他。
虽然他此次的实职没有半点变化,但现在得到“少傅兼太子太师”和“领吏部尚书衔”,无形中提升了地位。
不得不说,此次虽然算是一个“以身犯险”的冒险之举,但得到的政治回报可谓是远超想象。且不说现在隆庆的加封,此次更是奠定了他在文官集团中的领袖地位。
在将圣旨交到林晧然的手里后,陈洪先是对林晧然的“晋升”道了喜,然后显得很认真地叮嘱道:“皇上让你明日巳时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务必按时前往!”
“好!”林晧然知道事情总归还是要进行解决,便是郑重地点头应承道。
次日上午,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林晧然来到乾清门前,经过一名小太监的通禀,然后便跟着那名小太监走进乾清宫见到了隆庆帝。
隆庆这些天已然过得并不舒心,虽然仍旧天天都是锦衣玉食和美人在怀,但谁都不愿意自己背上昏君的骂名,故而此时的脸色显得有些差。
林晧然仅是瞟了一眼坐在案前的隆庆,便是规规矩矩地行礼和谢恩。
“林爱卿,你无须多礼,快快请起!”隆庆先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便对着林晧然急忙抬手地道。
林晧然已经行礼完毕,便站起来并进行谢礼道:“谢皇上!”
“林爱卿,而今百官都在上疏骂朕,以致朕这些天都不敢主持早朝!此次请你进宫,朕希望你帮朕这一次,劝他们不要再上疏了啊!”隆庆指着案前的那一大堆奏疏,宛如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地委屈道。
林晧然的脸色一正,当即认真地表态道:“皇上,请恕臣直言!若是皇上此次恩赐于臣,却是要臣替皇上游说百官不再上疏直谏,臣恳请皇上允许臣辞官归里!不说臣并没有这个能耐,亦不能这般去劝说百官!”
陈洪和滕祥却是暗叹一声,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隆庆,发现隆庆有时候说话还真少了那么一根筋。
不说林晧然不可能如此轻意就带领百官让步,而今林晧然真答应你这个要求且做到了,恐怕你今后对林晧然就要处处提防了。
若是想要让林晧然帮着解决这个难题,亦得给林晧然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这个事情谁来都办不好。
“林爱卿,不……不是!朕此次恩赐于你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百官每天都递上一大堆直谏的奏疏,还请……请你帮我想个法子解决此事!”隆庆担心林晧然真的摞了担子走人,便用乞求的语气诉说道。
林晧然看到隆庆纠正了说法,亦是温和地分析道:“皇上,若想要解决此事,便要设法平息百官的愤怒,而百官愤怒的根源是因为皇后及皇嫡子受了委屈!”
“皇后,她……她能有什么委屈!”隆庆的眼睛飘忽不定,却是显得不愿意直接面对这个问题般地道。
其实在隆庆的心里,至今都没有真正重视起皇后的事情。
在他看来,皇后早前不过是被人在床缝中放了一张生女咒符和吃坏肚子而困于西苑,实质并没有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特别是那一道生女符咒,没准还是一份功劳。毕竟相较于单单生得皇嫡子,此次多一个皇嫡女,皇后已然更值得高兴才是。
滕祥担心林晧然要提议三司严查皇后的案子,亦是在旁边辩解道:“林阁老,那晚着实是一个误会!事情因皇后丢失令牌而起,若当时宫女持牌前往的话,又有谁敢阻拦他们呢?守门将领之所以不许宫人通行,亦是职责所在啊!”
陈洪听到滕祥将事情推到皇后丢失令牌上,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滕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如何还不知那晚是一场阴谋。现在看来,滕祥不仅牵扯其中,甚至在这场阴谋之中还做了其他的事情。
不过这都是他的一种猜测,真相如何却需要进行调查,亦或者永远是没有真相。
“滕公公,不知你是在指责皇后不该丢失令牌呢?还是觉得我跟皇上谈论朝政之事亦得该听取你的意见了呢?”林晧然的眼睛一瞥,当即板起脸来严厉地质问道。
这番话无疑是打了滕祥的七寸。虽然大明发展至今,越来越多的皇帝忽视禁止宦官干预政务的祖制,但这一条祖制终究还是一直存在。
若是滕祥真被扣上了干预朝政的帽子,不说他的“仕途”很难再寸进,恐怕他都要遭到灭顶之灾了。
“不,杂家并不是这个意思!”滕祥迎着林晧然严厉的目光,顿时生起几分畏惧地连忙摇头否认道。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沉着脸进行追问道:“滕公公,那不知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滕祥暗暗地咽着吐沫,却是求助性地扭头望向了隆庆。
隆庆虽然在私底下没少征求滕祥的意见,但滕祥刚刚插嘴进来确实不妥,便是沉着脸进行教训道:“朕跟林阁老在此商讨政务,你休要多嘴多舌!”
“是,奴婢谨记!”滕祥深知自己理亏,当即如蒙大赦地回应道。
虽然他如今在内宫早已经高高在上,亦是深知隆庆的信任,但还远远达不到前辈刘瑾等权监的高度,根本无力跟文官集团叫板。
自从徐阶离任后,整个朝堂都没有人能够跟林晧然一较高下,现在文官集团的领袖并不是内阁首辅李春芳,而是这种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
现在被林晧然借题进行发难,他却是完全不敢进行反驳,只能用眼睛哀求林晧然能够放过自己这一回。
林晧然将滕祥眼睛中的哀求看在眼里,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小人的缓兵之计,但知道不宜揪着这点事情不放。
隆庆看到林晧然不再追究滕祥干政的事情,便是温和地询问道:“林爱卿,你接着说,朕……朕要怎么做才能化解百官的愤怒,让他们不再上疏……骂朕!”
说到最后两个字,堂堂的大明皇帝亦是泛起了满腔的无奈,深深地感受到官员的凶猛和这个皇位烫屁股。
“皇上,百官此次之所以轮番上疏谏言,并不是他们不忠于皇上,恰恰是他们忠于皇上和皇后!只要皇上拿出一套解决方案,而皇后对事情的处置感到满意,百官自然便无话可说,亦不会再直谏于皇上!”林晧然并不想真将关系僵化,显得十分认真地剖析道。
隆庆隐隐觉得林晧然说得颇有道理,当即便是追问道:“林爱卿说的是,只是该如何做才能让皇后满意呢?”
“皇上,你该去问皇后了才是!”林晧然有些无奈,不由得认真地提醒道。
陈洪亦是古怪地扭头望了一眼隆庆,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还真会误以为林晧然跟皇后才是一对。
自己老婆满不满意,却是要问一个外人,这成何体统呢?
滕祥倒是习惯隆庆偶尔智商下线,只是他已经无暇他顾。心里生起了一阵不安,隐隐感到自己此次纵使逃过一劫,恐怕亦得被林晧然扒下一层皮。
“好,咱们一道去皇后那里吧!”隆庆受到林晧然的点拨后,当即便是做出决定地道。
“臣遵旨!”林晧然面对隆庆的邀请,自然是从善如流地道。
很快地,一行人便来到了坤宁宫。
虽然陈皇后在西苑的玉熙宫生产,但有鉴于被困于西苑的经历,陈皇后便强撑着身体搬回了这里。
皇嫡子和皇嫡女都有宫人细心照料,在他们到来的时候,两个嗜睡的婴孩已经在旁边的摇篮安然入睡了。
由于担心众人说话会打搅到两个婴孩,陈皇后亦是让奶娘将人抱到隔壁房间,这才向进来的隆庆见礼。
隆庆的脸上显得有些尴尬,却是急忙让陈皇后回到床上坐月子。
“臣恭贺皇后诞下皇嫡子、皇嫡女,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林晧然看着两个婴孩被抱远,这才隔着珠帘对着里面的皇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陈皇后见状,便是温和地抬手道:“林阁老平身!”
不说此次她亦是幸得林晧然的相助才化险为夷,两人早已经结下了利益联盟,故而态度明显温和很多。
“谢皇后!”林晧然宛如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外臣,又是规规矩矩地谢礼道。
隆庆面对陈皇后感到浑身不自在,却是摸着鼻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依林阁老之言,现在百官是要为你和皇嫡子讨要公道,却不知此事要如何处置才能令你满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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