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1045章

作者:余人

大明敢于从九边调兵征伐播州杨氏,这份功劳已然还得归功于林晧然。

得益于林晧然的经济封锁政策,万里长城横亘在群山峻岭间,却是彻底阻断了大明和蒙古的贸易线。

虽然蒙古日益高涨的物价,让走私的利润越发诱人,致使那帮贪婪的晋商不惜铤而走险。只是九边的防线一直没有松懈,晋商成功走私的货物亦不会太多,而且会很快被边军举报并重新封堵。

越来越多的边军高层意识到经济封锁的高明,哪怕没有那丰厚的举报奖,绝大多数的将领都愿意坚定地拥护着林晧然的这个决策。

尽管林晧然最近没有造就新的辉煌战绩,但看着已经自顾不暇的俺答,看到九边的难得的和平景象,九边将士却是越发拥护林晧然。

至于那些为了利益为千方百计想要走私的晋商,在九边将领一次次押着被擒获的晋商送上断台头斩首示众的时候,现在已经变得老实起来了。

终究而言,现在的九边已经不再是山西帮的九边,而是有志将华夏带上世界之巅的林阁老的九边。

在林晧然对晋商走私的无情打击下,俺答的物资却是变得更加的匮乏,致使俺答对九边的滋扰却是神奇地下降了。

第2264章 鳌山万岁灯

这个现象乍看显得极度不合理,毕竟为了解决自身物资匮乏的问题,俺答更应该频繁地率部南下抢掠才是。

只是一切的行动往往都跟经济有关。当一次次的兴师动众的行动变成一场赔本买卖的时候,甚至还要承受着被抢夺老营物资的风险,自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特别俺答仅仅是蒙古可汗,那些部落首领跟着他老是吃不到肉的时候,难免会变得离心离德,甚至直接脱离俺答的阵营。

何况,俺答的伪金政权既要面对北元的残部,又得对付西北边的瓦刺,故而更需要提防自己的大本营被偷袭。

正是如此,虽然大明不发一兵一卒,但俺答的伪金政权面临着严重的物资匮乏问题,甚至已经存在分崩离析的风险。

有鉴于此,特别是这个“四两拨千斤”的经济封锁政策,蒙古人已经不再称林晧然为“玉面狐狸”,而是变成了“玉面阎罗”。

在这个冬天,北方的蒙古已然感受到寒冬刺骨,而只要俺答汗存在一天,他们的苦日子似乎将会继续下去。

只是华夏想要走上世界民族之巅,已然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大明建国至今,已然是存在着太多太多的问题,既要面对着外敌的威胁,亦得慢慢地解决自身的弊病。

播州扬氏确实很嚣张,在得知朝廷没有处置林晧然从而劝他们回心转意的时候,当即发兵号称五万进犯四川。

很显然,杨烈进犯四川的战略意图很是明确,却是想要占据蜀中天险,先是自立为蜀王,而后再跟大明争夺天下。

有鉴于大明内陆的卫所早已经腐化,四川军几乎没有什么战力,确实不能匹敌更像正规军的杨氏军队。

四川巡抚陈炌得到兵部的命令,却是着令他负责调遣军队进行防守。

这道命令无疑是英明的。由于四川军队不需要征讨播州龙氏军队,故而他们可以选择据险而守,等待大明十军征伐大军南下即可。

纵使是再腐化的军队,当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仅仅是据险而守,无疑还是能够胜负这个简单的任务。

杨烈率部队出娄山关,确实是要进犯四川。只是看到四川要塞一副严守的架势,在一番试探后,当即选择撤兵退回播州。

却不是他们就此放弃四川,而是他们内部还存在一定的分歧,加上现在春节将至,已然是打算春节后再征伐四川。

只是此举倒是苦了大明军队,四川、贵州等周边的军队不敢松懈,而林平常所率领的征伐大军亦得继续日夜兼程。

户部对于此次的征伐极度卖力,在筹集到足够的战争款项后,亦是迅速变成物资,为出征的军队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

值得一提的是,联合钱庄在这次战斗中亦是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总是能够在沿途中配合着户部给军队完成补给工作。

眨眼间,时间悄然来到了年关。

不管朝堂如何争斗,不管贵州的战事如何,京城的百姓都怀着一种愉快的心情迎接新春佳节,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度过一个难得的团圆节日。

由于新一届内阁颁发了很多惠民政策,加上朝廷对工商业进行了扶持,致使京城的百姓明显比往年更加的宽裕。

特别是鼓楼的大灯会,当真是一年比一年还要热闹。

随着一枚枚的烟花窜上漆黑的夜空,一朵朵金色的焰光当即绽放开来,却是跟

由于大明跟海洋更加密切,这里的商品已经不仅限于大明自产的商品,有产自南洋的珍珠、有产自日本的鱼干、还有产自印度的象牙雕,这里的商品可谓是应有尽有。

据统计,今年大灯会商品的销售额又创了一个新高,这个数据彰显着京城的欣欣向荣,亦是默默地书写着这一个崭新时代。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隆庆三年的春节悄然来临。

隆庆秉承着传统,不仅赐公卿百官筵席,而且还下令臣民在午门外扎“鳌山万岁灯”,观鳌山万岁灯三日,与民同乐。

有别于西苑的鳌山灯,鳌山万岁灯已然是豪华版,是将成千上万盏彩灯,堆叠成山形,高十余层,形状像鳌山,用红、黄、蓝、白、绿、紫、青等各种彩色,结扎成灯,五彩缤纷。

除鳌山万岁灯之外,午门前还安排音乐歌舞。

在元旦当日,数百伶官奏乐,百艺群工演出,气氛热烈,喧闹异常。

隆庆乘坐小轿由乾清宫出来,到午门观鳌山万岁灯,陈皇后和李贵妃等宫嫔、太监及大臣们随行。

有鉴于这场盛事持续三日,而且允许普通百姓前来观灯和观看歌舞节目,今年的午门前的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只是如此举办的盛事固然风光,但已然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前来参加元旦筵席的官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谁亦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默默地摇头叹息。

毕竟这些钱都是由内库支出,而皇上却不曾向太仓索取,这些筹办“鳌山万岁灯”的银子都是来自于国债。

期望于隆庆“迷途知返”已然不现实,在尝到发债的甜头后,隆庆对此可谓是乐此不疲。

只要内库的银两不够用了,只要他觉得值得花,那么就会通过联合钱庄向京城发债。最近为了顺利发债,他甚至还提高了利率。

至于现在欠债多少,该怎么偿还这笔欠款,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倒不是他想要赖账,而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计划将来的人,他的性格正是那种“船到桥头自然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类型。

在他的心底却是藏着几分侥幸。到时查抄几个大贪官的家,内库便是一笔巨额的进项,届时已然什么负债都能够填平。

李芳、滕祥和孟冲等太监虽然看出举债的弊端,但他们是隆庆发债的最大利益者之一,却是不可能进行阻止。

正是如此,在隆庆“与民同乐”的同时,他的负债进一步放大,已经轻松地迈过了一百万两的门槛。

第2265章 身在江湖

随着元旦宴结束,官员的新年假期亦是正式开启。

林府显得十分热闹和拥挤,除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一些临近京城的地方官员亦是纷纷造访,另外还有一大帮同科和门生等。

值得一提的是,一些地方官员进京叙职往往掐着春节到达。在这个时期,他们不仅能够在更多官员面前露脸,亦是可以冠冕堂皇地送上厚礼。

林晧然对于上门的官员自然是热情招待,对到京叙职的广东原旧属亦是选择接见,故而应酬到深夜。

随着党羽门生纷纷散去,林晧然这才得到片刻的清静。虽然今天已经去了好几趟茅房,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他第一件事还是到茅房小解。

“老爷,这是今天所有登门官员的礼册!”林福侯在院子中,捧着一个厚厚的册子恭敬地呈给林晧然道。

林晧然经过刚刚的舒爽,整个人的心情亦是不错,便是伸手接过了礼册。

他不愿意像严嵩做一个糊涂的贪官,亦不想像徐阶假装什么情况都不知晓,每逢重要的节日都有查看礼册的习惯。

以他如今的身家,自然不可能是急于查看今日有多少财物进账,而是想知道底下的官员送了多少孝敬银,其中哪些官员出手最阔绰。

林晧然借着头上灯笼洒下的弱光翻看几页后,却是突然做出决定道:“你将库房打开,我要好好地瞧一瞧!”

“是!”林金元一直随身携带着库房的钥匙,当即便向林晧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打算引着林晧然前往。

库房门前有四名来自长林氏的族人日夜守卫,四个年轻人见到林金元和林晧然同时出现,当即便是匆匆取来提手灯笼供他们使用。

林晧然对钱财早已经失去了兴趣,显得平静地看着眼前一排排摆放各种古董字画的架子,又是扭头望向右边那十几口大箱子,这房子里的财物已然是他这些年的“合法所得”。

纵观历朝历代,明朝官员的俸禄可以说是“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

大明的年俸确实低的可怜,像举人天花板的正七品知县,其年俸标准只有九十石。哪怕林晧然已经爬到最高级别的从一品,年俸标准亦不过是八百八十八石。

这还仅仅是理论上的年俸,而明朝官员实际到手的年俸还会更低。

自靖难之役后,明朝前期累积的粮食在内战中消耗一空,到了朱棣登基之后,官员的年俸不再全部发放实物米粮,却是变成了本色和折色两部分。

本色俸禄通常发放米粮或白银。“折色”是把俸禄折换成别的东西,而“折色俸”是以折钞为主,同时还会折胡椒、苏木、布帛等实物。

以隆庆朝廷正七品官员为例,岁该给俸九十石米。只是实际发放本色俸共计五十四石,其中:米十二石,十五石米折银,七石米折绢;折色俸共计三十六石,其中:十八石折布,十八石折钞。

原本年俸就已经是历朝最低,结果其中两成还用坑人的大明宝钞来取代,折色的绢、布通常没有什么大用。

不得不承认,大明的工资体系本就已经先天不足,结果朱棣抛出“折色”后,大明官员可谓是雪上加霜。

对此,顾炎武对明朝官员的工资体系抛出论调:“今日贪取之风,所以胶固于人心而不可去者,以俸给之薄而无以赡其家也。”

他认为明代贪污之风盛行,是因为俸禄不足以养家所致。

虽然这个论调存在问题,起码高薪养廉亦不见得可取,但明朝官俸既低还缩水,确实是一个致贪的重要因素。

只是单从这种工资体系便判定明朝官员很穷,那可能就过于武断了。

地方官员早前之所以拥护严嵩和徐阶这两任首辅,除了严嵩和徐阶都深得嘉靖恩宠外,便是严嵩和徐阶都极力向百姓加征加派。

这些加征加派都是向百姓直接征收白银,由于百姓交上来都是碎银,故而地方衙门需要将碎银炼制成银锭。

由于碎银难免存在杂质,故而地方衙门在规定的税银外,还会向百姓再多征收一些火耗银,以此弥补经火熔铸成银锭过程中所产生的损耗。

正所谓肥肉过手沾满油,因为损耗的数目谁都说不准,很多官员直接加征两到三成的火耗银,实际节余的火耗银便直接进了官员的腰包。

有人做过一项统计,一个中等县的火耗银收入便可以达到2700两,若是在富庶的江南则是更高,甚至能翻上几倍。

跟着还要各种缩水的九十石米官俸相比,这火耗银无疑是极度诱人,已然是地方官员的最大的灰色收入来源。

最为巧妙的是,这火耗银根本无账可查。毕竟百姓上交碎银的品质不一,哪怕是十足的纯银,他们亦可以说成是八成的杂银,多出来的火耗银自然进了自己的口袋。

有鉴于此,地方官员哪怕没有跟地方豪绅狼狈为奸,单是火耗银这一项便能让他们吃得满嘴是油。

只是京城的官员一直都饿着肚子,对地方官员的这种弯弯肠子早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已然是希望从中分得一杯羹。

从火耗银上捞得好处的官员通常不敢吃独食,不仅分一点给衙门中的属官,亦得拿出大部分的银两向上面打点。

每逢入京叙职之时,各种“冰儆”和“炭儆”按着品阶逐一奉上,而他们往往能够换到肥差或提拔。

大明自然亦存在甘于清贫的地方官员,像海瑞守着富得流油的淳安却一年到头都吃不着几回肉,但这种没有向上面打点的官员往往只能永远呆在“基层”。

正是如此,地方官员依靠的是“火耗银”等灰色收入,京城官员却是依靠着地方官员的“冰儆”和“炭儆”,而林晧然这种级别的官员则会在重要的节日合情合理地收取京城官员的“年礼”,已然同样是身处于“江湖”中。

对此,清廉的张璁曾经说过:“顷来部院诸臣,有志者难行,无志者令听,是部院为内阁之府库矣。今之监司,苞苴公行,称为常例,簠簋不饬,恬然成风,是监司又为部院之府库矣!”

第2266章 工作计划

张璁大意是:现在官场贪墨成风,部院诸臣是内阁的府库,若是再不整顿的话,地方长官又会成为部院诸臣的府库。

只是升迁过快的张璁已然还没有看清楚大明政治的全貌,亦没有看到贪腐背后的真相。

大明官场贪墨体系的根源并不是始于京城官员行贿阁臣,而是源于那帮一心“谋求上进”的地方官员,病症却是出在火耗银上。

正是火耗银丰厚的寻租空间,却是将地方官员、京城官员和当朝大佬都紧密地联系到一起,组成了富有大明特色的利益共同体。

亦难怪张璁会遭到文官集团的排挤,毕竟张璁对地方贪墨进行打击的话,已然会间接影响到京城所有官员的进项,却是站到了文官集团的对立面。

与之相反的徐阶则是精明得多,一方面不断推动向百姓加征加派,另一方面对吏治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林晧然打量着满屋的财物,即便他从来都没有主动贪墨,但光是底下人的“孝敬”都已经是触目惊心。

这还是他一直保持清廉的形象,对过于丰厚的礼品历来都是直接拒绝的情况下,否则这屋里的财物只会更多。

林晧然发现还是小瞧了“细水长流”,扭头望向右边那十几口大箱子便是吩咐道:“你们将箱子都打开来,让我好好地瞧一瞧!”

林金元当即领命,带着两名族人将那十几口钱箱逐一打开。

十几个大木箱盛放着满满的金银珠宝,这些金银珠宝在火光的照耀下,正闪着一种别样的诱人光芒。

林晧然对金银没有太强的概念,却无法准确地预估这十几口大木箱有多少万两,举步来到近处伸手从一个箱子中抓起一把珍珠串子道:“照这般下去,只要我在现在的位置呆上十年,咱们真能将这个屋子堆满啊!”

“若是如此的话,确实能填满这个屋子!”林金元不知道林晧然此话是自嘲还是鄙夷,却是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自从嘉靖四十年林晧然升任礼部左侍郎开始,各种冰儆、炭儆和别儆如同潮水般涌来,他见证着这个银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由于林府的日常开支都没有从这里挪用,故而这个库房简直是只进不出的吞金兽,填满这个房间无疑是早晚之事。

其实别说是十年,以林晧然现在的权势,哪怕五年时间都足可以将这个库房给填满了。

林晧然将手中的珍珠串丢回箱中,却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严嵩和徐阶之所以会成为巨贪,恐怕不仅是他们自身贪婪的原因,亦跟着时下官场的陋习戚戚相关。

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历来都是他处理的流程。

如果仅仅是要解决地方官员通过火耗贪墨的问题,见效最快的方式无疑是“火耗归公”,此举不仅能够压缩官员的“寻租空间”,亦能将这项灰色收入进行非法化。

只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这个马蜂窝还不能捅。火耗银不仅是地方官员的进项,而且是京城官员的重要收入来源,却是有效地弥补着明朝官员工资体系的先天不足。

另外,他心里并不是很认同治标不治本的“火耗归公”,更希望大明朝廷的施政方针是轻赋于民。

火耗归公的本质还是要继续盘剥百姓,所谓的火耗其实是官府要百姓多征收一部分本不该缴纳的税银,这个事情本身就极度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