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只是他们从宫里已经探听到隆庆跟陈皇后的关系降至冰点,虽然陈皇后主动搬回了坤宁宫,但隆庆却一次都没有踏足坤宁宫。
这对夫妇的感情如此糟糕,而隆庆并不是一个“多产”的皇帝,加上陈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陈皇后想要诞下皇嫡子无疑是极其困难之事。
正是如此,哪怕明知道太医院弄虚作假,哪怕明知道邹应龙助纣为虐,但谁都不愿意再跳出来指责这一切,毕竟皇嫡子确实不会出现了。
面对着太理寺的调查结果,林晧然这边亦是默默地接受,特别陈皇后都已经表明态度,他们继续抗争的意义已经不大。
在时下的朝堂,林晧然站出来反对的事情必定是火星撞地球,而若他不反对的事情通常都是起不起一丝波澜。
由于大理寺的调查结果没有遭到质疑,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最大阻碍被扫清,皇长子朱翊钧已然成为大明王朝第一顺位继承人。
在礼部尚书张居正的再次请愿下,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的事情便敲定下来。
朱翊钧今年已经六岁,且是隆庆当下唯一的儿子,加上得到隆庆的疼爱,其实早已经将朱翊钧当成太子来培养。
现在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既符合着徐党的政治诉求,亦是隆庆的心中所愿,可谓是皆大欢喜之事。
只是任何事情都要符合礼法,特别是册封太子如此重要的事情,却是要走一个比较隆重的册封仪式。
在事情敲定下来后,礼部衙门和相关的机构很快达成了合作,准备着册封东宫之礼的相关事宜,同时从三月挑了一个吉日吉时。
历史的车轮似乎没有一丝改变,正朝着既定的轨道滚滚而行,而华夏民族的命运仍旧跟皇长子朱翊钧牢牢地绑在一起。
春天是一个多雨的季节,三月第一场春雨悄然来临,那千丝万缕般的雨线将整个京城笼罩在朦胧的烟雨中。
槐树胡同里面的两株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槐树经过一个冬天的沉寂,而今历经这场春雨的洗礼,那些老枝正在焕发出新的嫩芽。
徐府大门上的匾是黑漆烫金大字,经过二月那场围绕立储的斗争,这座府邸仿佛重新焕发生机般,登门造访的官员明显多了起来,这座府邸亦是热闹起来。
由于今天是休沐日,很多官员陆续前来造访,而徐家父子显得热情地招呼着访客。
徐琨虽然仅仅是正五品的闲职尚宝卿,但而今是徐阶唯一在京的儿子,不仅赢得了徐阶的器重,而且成为徐阶的左膀右臂。
随着徐阶重新得势,徐琨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哪怕当朝次辅李春芳如今面对徐琨都会留几分薄面。
徐琨今日并没有闲着,由于他有着出色的交际能力和灵活的处事能力,亦是分担着接待一些官员的工作。
“徐司卿,这是下官的一份小小心意,还请笑纳!”身穿五品官服的郭谏臣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显得满脸讨好地奉上道。
他是堂堂文选司从五品的员外郎,哪怕地方正三品的按察使都要待他客客气气的,只是面对这位有职无权的正五品尚宝卿,却是直接摇尾乞怜。
徐琨扫了一眼盒子里面的珠宝,却是知道郭谏臣这次是下了血本,却是端起官腔道:“郭大人,咱们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直说便是,若是我家能办到的事情,自然会出手相助。只是事情如果过于棘手,那么还请将你的东西带回去,我爹现在的处境亦是刚刚有所好转,姓林的可是一直都在盯着咱家呢!”
虽然他们主导着立储之事,加上隆庆已然是站在他们这一边,只是他清楚地知道老爹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根本性逆转。
最为重要的是,他故意如此自我贬低,却是要堵郭谏臣的狮子大开口。终究而言,在当年倒严的事情上,郭谏臣可谓是居功至伟。
“徐司卿当真是快人快言!下官岂敢让徐阁老为难,只是广东惠州知府如今出现空缺,下官有意到地方历练一番,好他日更好为徐阁老效力!”郭谏臣先是尴尬一笑,而后说出自己的企图道。
早前他想要助徐璠出任六部侍郎,只是徐璠终究比不上严世蕃那般有才能,而徐阶亦不像严嵩那般溺爱儿子,致使他的那场政治投机以失败告终。
亦是幸得林党的步步紧逼,虽然他在推动徐璠出任六部侍郎的事情上犯了大过错,徐阶一直没有找他的麻烦。
不过他心里却是清楚,尽管徐阶没有找他的麻烦,但他却是不可能再得到徐阶的重用,故而生起了另样的心思。
虽然外放会让前途变得黯淡,只是他坚持留在京城其实不会有将来,倒不如外放到地方借机好好地捞上一笔更为划算。
原本他属意是宁波知府的位置,但那个位置刚刚出现空缺,便被林党的人占了去。如今看到惠州知府出缺,他亦是动了心思,却是有意前往广东出任惠州知府。
尽管他跟林晧然处于敌对阵营,但不得不承认林晧然确实是治国能臣,这些年广东那边的油水是越来越足。
正是如此,他打算借助徐家的力量让自己外放惠州知府,在那个新兴的广东大肆地捞上一笔,不妄自己寒窗苦读和官场多年的努力拼搏。
三月初的春雨带着一丝寒意,一股轻柔的春雨掠过花厅,将悬挂在墙上的那一副竹画微微地翻动起来。
徐琨的脑海当即闪过父亲叮嘱他别插手政务的警告,但想着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是直接点头应承下来道:“此事倒不难办,事情便包在我徐琨身上了!”
吏部左侍郎王本固是他父亲推举上去的,只需要他跟王本固打一个招呼,这个事情便会直接落实下去。
只是想到严世蕃当年可以对堂堂的吏部尚书吴鹏指手画脚,而他办点小事还得求助于人,心里亦是生起几分无奈。
不过他心里却是清楚,现在的政治环境已然完全不同。纵使他不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亦不可能成为小阁老,第一时间便被人扣上窃弄父权的罪名。
春雨绵绵,这场雨直到傍晚时分才停歇下来。
徐府的灯悄然亮起来,由于大门已经紧锁,这座占地颇大的宅子宛如一个小王国般。
徐阶亦是忙碌了一整天,脸上写满着倦意。今天他接见了很多官员,由于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仪式在即,却是容不得半点差错,亦是需要防范林晧然临时变挂跳出来搅局。
经历了官场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他不得不为自己退休后的处境提前进行筹谋了。
虽然他很希望能够干到严嵩那般年纪再退休,但现在的朝堂已然不容许他如此,不说各方虎视眈眈,哪怕自己阵营的李春芳亦不可能等这么久。
正是如此,他不仅要在退休前除掉林晧然这个政敌,而且还要通过拥立皇长子朱翊钧来保障自己将来的富贵。
“爹,你累了吧!先泡泡脚!”徐琨继承了徐阶善于伪装的技能,一直都在努力地扮演一个孝子的形象道。
徐阶一直都有泡脚的习惯,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时配合地让徐璠将盛着温水的铜盆放到自己的跟前。
“爹,事情可行得可顺利?”徐璠卷起衣袖主动替徐阶脱掉鞋袜,同时忍着自家老爹的脚臭味打听道。
徐阶显得闭目养神地坐在椅上,却是淡淡地回应道:“山西帮比我还要着急,各方面其实已经打点妥当,今日不过是碰碰头敲定一些细节。只是抛出互市的提案并不难,但如何能够通过,这才是真正的难事!”
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得益于山西帮利用他们所掌握的宦官资源,虽然他跟隆庆进入了蜜月期,但致使他跟山西帮结成更深的利益共同体。
早在去年推动大明和俺答互贡之时,“互市”便已经是势在必行,但他们所面临的最大阻碍始终是林晧然。
现在他们想要推动大明跟蒙古互市,那么林晧然便是最大的难关,亦是他们所需要面对的最大难题。
“爹,只要皇上肯点头同意,就像此次立储一般,这个事情并不难吧!”徐琨跟着一名侍女帮徐阶除掉鞋袜,却是蹙起眉头疑惑地道。
徐阶将双脚放进温热的水中,却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其实还没有完全进入这个朝堂,便是轻轻地摇头道:“立储之事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们这边,所以你爹才能如此顺利地推进。只是大明跟蒙古互市,那帮勋贵和大部分官员都会站在林晧然那边,而林晧然去年抛出的燧发枪威胁论早已经世人皆知,现在我们这边需要更大的决心和魄力以及皇上的鼎力支持,我们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说到最后,他心里暗叹一声。虽然他不畏艰难险阻,但对于克服这么多困难取得最后的成功,却是明显信心不足。
“爹,我不信林晧然真敢带着百官跟着皇上对着干!”徐琨将洗脚的活交给旁边的侍女,却是站起来坚定地表态观点道。
徐阶抬手让旁边恭候差遣的两名丫环退下来,这才认真地解释道:“林晧然不是要跟皇上对着干,而是要跟我们对着干!当今圣上没有先皇那般的刚愎自用,或许满美人能吹吹枕边风,心里亦会向着我们,但不能小窥林晧然反对的声势!”
“爹,那此事当如何是好?”徐琨想到林晧然的早朝上一呼百应的惊人号召力,显得担忧地望向老爹道。
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用一只脚底擦过另一只脚丫道:“林若愚一心想做文官领袖,殊不知做文官领袖最容易会站在皇上的对立面,此事自然还是要强力推行!”
“爹,你的意思是咱们只能强力推行,纵使互市的事情无法取得成功,但林晧然必定会因此而触怒皇上,而后林若愚很可能被罢官免职?”徐琨的眼睛微微一亮,显得兴奋地询问道。
徐阶打量着这个聪慧的二儿子,不由得进行夸赞道:“不错,你比你大哥的政治天分要强上太多了!”
在三个儿子中,最愚笨无疑是自己跟前妻所生的大儿子。虽然他心里最是疼爱小儿子徐瑛,但却知道徐琨最是能干,亦是继承他政治天赋的人。
“谢爹爹夸奖!”徐琨心里虽然不屑于跟那位笨大哥进行比较,但面对老爹夸奖还是兴奋地拱手道。
徐阶舒服地洗过脚后,身上的疲倦消散了不少,浑身感到一阵舒畅。
他重新穿上鞋袜来到书房,透过敞开的窗户望向漆黑夜空中那个淡淡的弯月,心里却是涌起了一份豪情。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隐忍不发,他所等待的时机已然来临。
先是通过立储巩固自己首辅的地位,再推动互市激化林晧然和隆庆的矛盾,最后将林晧然置于死地,从而永绝后患。
政治斗争从来都不会以一时的成败论英雄,虽然自己窝囊了这么长时间,但林晧然的倒台之日,便是他徐阶被世人称颂大明第一贤相之时。
正是如此,他期待接下来围绕“互市”所展开的新一轮政治斗争,亦是期待看到林晧然落寂离开朝堂的那道可怜背影。
三月伊始,伴随着一场春雨的洗礼,一场新的斗争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2211章 如期而至
次日,早朝。
百官准时来到金銮殿迎接姗姗来迟的隆庆帝,隆庆近来沉迷于女色,不仅脸色明显不佳,身体亦是日显削瘦。
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百官亦是知晓嘉靖是什么性情的皇帝。跟着清水寡欲追求长生的嘉靖不同,隆庆已然是一个贪财又好色的懒惰皇帝,好在隆庆没有罢朝偷懒的勇气!
隆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显得无精打采地在龙椅坐下。在皇位呆了一年多,他亦是从那个小心谨慎的小白兔变成了有些脾气的小羊羔,却是用背部贴到椅把便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陈洪隐隐感到今日的朝堂不得安宁,跟着以往那般扯着嗓门道:“百官肃静!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众官员纷纷抬头望向最前面的五位阁老,原本林晧然是最为闪亮的一个,但随着徐阶跟隆庆渐行渐近,徐阶已然是老树逢春般,朝廷呈现两虎相争的局势。
站在最前面一列的徐阶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般,已然是不打算站出来奏事。
现如今,徐阶和林晧然等阁臣都不会主动奏事,往往都是交给
林晧然亦是渐渐地收敛起自己的锋芒,特别是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在早朝几乎都是一言不发。
当然,他的沉默既不是对徐阶的退让,亦不是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而是他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亲自上阵。
最为重要的是,他正在等待着一个好时机,一个能够彻底扭转战局的机会。
虽然五位阁老都是一言不发,但大明终究是管理着两京十三省的辽阔王朝,却是要处理着种种事务。
轮到六部尚书奏事之时,礼部尚书张居正请求裁定册封东宫当日时前去太庙诏告的人选,而后又上报琉球国中山王尚元遣人贡方物入贺的招待事宜。
只是今日的事情不多,吏部尚书朱衡等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皇上,请拨太仓银十八万于辽东镇、五万六千馀两于蓟州镇、五万一千馀两于延绥镇、五万一千馀两于固原镇、三万三千馀两于宁夏镇、四万一千馀两于甘肃镇为主客兵饷!”兵部侍郎吴桂芳负责兵饷的发放工作,却是上前奏请地道。
这……
尽管殿中的官员都知道大明的兵饷开支甚巨,但听到各镇所需要拨放的兵饷之时,亦是暗暗感到头疼。
如此庞大的军费开销,偏偏养着一帮无能将士,这一笔笔军费开支简直是肉包子打狗。
隆庆稍微打起精神,却是认真地求证道:“吴爱卿,这个数目确定没有错吗?”
殿中不少官员亦是纷纷扭头望向吴桂芳,这粗略计算竟然开支达到四十万两之多,却是淮盐旧例收入的三分之二。
“启禀皇上,此次所需拨发的兵饷数目经兵部反复核算,并无错漏!”吴桂芳先是一愣,而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隆庆想到早前自己要从大仓挪用一万两白银进入内库,还需要徐阶从中调和,不由得扭头望向户部尚书马森,现在应该是继续哭穷了吧!
“皇上,请下旨拨太仆寺马六百五十匹马价银七千八百两给蓟镇,其余数目太仓可承担!”马森迎着隆庆的目光,当即便是进行表态道。
得益于广东市舶司、苏杭织造局、盐税和关税的提升,大明的财政虽然说不上充裕,但亦是能够应付得了九边军费的开支。
不仅是因为林晧然掌管兵部,现在看到九边的将士越来越有军人风姿,特别辽东、蓟州和宣大已然有跟蒙古大军一战之力,令他愿意做好这个后勤大管家。
隆庆本以为会遭到推脱,却不想马森竟然如此痛快同意,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从善如流地道:“准奏!”
有时候他真心不明白这户部大仓是有钱还是没钱?而今马森面对庞大的军费却连眼皮不眨一下,偏偏自己每次要钱,却是屡屡被财政困难为由拒绝。
或许李芳说得对,自己可以效仿父皇的帝王权术,让徐阶和林晧然相互制衡,而自己这位帝王是渔翁得利。
“皇上圣明!”马森和吴桂芳不知隆庆所想,却是进行恭维地道。
“皇上,臣有事启奏!”吏部左侍郎王本固看到吴桂芳退了回来,当即便是向前一步上呈一份奏疏道。
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当即上前接过那份奏疏,却是将那份奏疏交给陈洪,而后再由陈洪将那份奏疏转交给隆庆。
咦?
马森等人知道王本固既是徐党中的一员,又跟杨博的山西帮走得很近,却是不由得引起了警惕之心。
而今王本固站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甚至是双方大碰撞的导火索。
郭朴亦是隐隐感到了一丝异样,却是扭头望向左边,看到徐阶的嘴角明显挂着一丝笑意。
林晧然一直都是闭目养神,只是听到身后的王本固站出来之时,却是将眼睛慢慢地睁了开来。
隆庆接过那份奏疏之时,显得敷衍地打开道:“王爱卿,请奏!”
“皇上,今九边已宁,蒙古臣服我大明许久!去年冬蒙古遇寒潮,而我大明物产丰盛,故请彰我天朝上国风范,允许山西跟蒙古互市,以助蒙古度过此次灾情,顺义王必对皇上感恩戴德,世人亦会称颂皇上仁慈!”王本固看到奏疏已经到隆庆手里,当即便是请命道。
这……
随着互市方案突然被抛出,整个金銮殿变得落针可闻,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跟蒙古的关系才刚刚缓和,王本固竟然提出要跟蒙古人互市。
要知道,大明跟蒙古早已经是血海深仇,纵使现在关系已经缓和,但双方还远远没达到化干戈为玉帛的地步。
现在大明跟俺答互市,看似大明彰显大国风范,实际是对俺答的一再妥协和让步。
只是让他们不明白的是,却不仅这个提案仅仅是王本固的个人诉求,还是包含着徐党和山西帮的强烈愿望。
“皇上,蒙古狼子野心不足与谋啊!”
“皇上,蒙古一旦恢复元气必屠我边境百姓,还请三思!”
“皇上,俺答图谋互市已久,经历强掳我子民无数,岂能予之?”
……
潘晟等官员很快回过神来,有鉴于自身的气节和保持着对俺答的警惕,却是纷纷站出来表态道。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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