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端着饭盆里头装着酸豆角子炒鸡杂和油渣子闷面的赵橙走到宋北云身边,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在讲些什么,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农忙时候凑过去听男人吹牛的东北大婶子一模一样。
她看了一眼宋北云碗里的食物,发现跟自己的没有什么区别,而那些为人师表的高工也是如此,这让她的心里好受了不少,只是他们聊的东西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海水的腐蚀能力不知道比淡水高多少,你铁甲船不包漆?那都不用三年,一年半就给你融穿了去。”宋北云在那情绪亢奋的挥舞手臂:“不光要抹,还要多多的抹。隔三岔五还得补个漆。”
而那些高工也跟着陆续发表自己的意见,场面甚至一度失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
“你说抹就抹的?这漆怎么往钢铁上附?现在我们手头的漆,要么抹不上去,要么抹上去过两天就成片成片的往下掉,你怎么处置?”
宋北云听到这个,也是烦躁的直挠头:“那你们说怎么办?”
场面突然陷入了安静……因为现在攻坚克难的重点就是这个,油漆问题真的太难解决了,而海船没有油漆简直就是开玩笑。
“包金。”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们旁边传来。
这帮人扭头看过去,发现竟是赵橙说的,她一边吃着东西眼神极无辜的看着面前的一帮臭男人。
“包金啊,我看五台山上的金佛,不就是百年不坏么。”
“那能一样么?”宋北云摇头道:“不懂就别插嘴,去旁边玩去。”
赵橙哦了一声,悻悻的走了。而这帮人继续在那聊这个问题,而说着说着,突然有个工程师说道:“其实包金不是不行。”
“包金?你确定?”宋北云眯着眼睛看着他:“一艘船要多少黄金,黄金又有多重?”
而那个工程师眯起眼睛说:“宋大人,听说过金箔么?”
第798章、八年4月2日 晴
金箔肯定是不行,因为它太过于脆弱,但镀金呢?
众所周知,黄金几乎是自然界中最稳定的金属单质了,它几乎不和任何自然界本身存在的物质进行反应,而且只要不进行磨损,它几乎可以恒定存在。
不过船舶不可能不发生碰撞磨损,可如果设置一个夹层呢?用金来隔绝海水的腐蚀,这点子绝了啊。
虽然成本高是高了点,但在没有将油漆问题解决之前,几十斤黄金对于一条远洋船舶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按照现在的工艺,我们能将一克黄金捶到五十厘米见方的薄片,也就是零点二五平方,那镀金厚度也按这个来,只需要计算一下船底的面积,就能算出要多少黄金了。”
到底是专业选手,他们在得出这个理论之后,很快就开始着手计算了起来。
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人很是惊喜的消息,一艘船,即便是主力船舶,在它的船身外全部覆盖上黄金,也只需要不到三公斤的黄金。
那之后再需要想办法保护这层黄金,就可以让船只的寿命大大增强,三公斤黄金也不过就是六十两,六十两黄金也就是秦淮河上一个花魁包两夜的事情。
而一个花魁的两夜,就可以让一艘主力战舰克服海水腐蚀,即便是钢板双面都要镀金,那也就不过是四晚的事。
一个婊子的四晚上换得一艘金光璀璨的主力舰,这买卖……干了!
说干就干,宋北云率领化学院立刻展开攻坚克难行动,这段时间的他可谓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忙得前后脚不着地。
系统工程之所以称之为系统工程,那就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化学院这边忙活,工程院那边也没闲着,铝热焊接这个还不成熟的新技术生生让他们给玩出了花儿,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铝的炼制比黄金还贵。
于是又回到了起点,冶炼组、化学组通宵达旦的改良铝的炼制工艺,宋北云的死命令已经下来了,那就是今年五月之前必须攻克工业铝的炼制难题。
宋北云把电解铝的工业流程做完了,剩下的就需要十七个部门的通力合作在短时间内让它从图纸走入车间,但这又怎么可能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反正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
而这些问题又催化出了电能的全速突击,而电能的突击又带来了一大堆附属产业的爆发。
工业体系的发展,真的可能开始于某一个让人想都没想到的点,比如现在……谁都不会想到稳定交流电的始祖研究是为了给一艘船镀金。
不过这都是需要时间的,三班倒连轴转的宋北云现在一下班就往家里钻,进去就迷迷糊糊的洗澡上床睡觉,别的啥都不想了,什么阴谋阳谋、什么王权更替、什么尔虞我诈,都不如在酸洗池里看那一块小东西上下翻飞滋滋发光的好。
“船体不能破不能破不能破……不行,要先镀锌,再挂铝最后才镀金,不能破啊!外头加罩子!罩起来罩起来!”
宋北云的梦话惊醒了碧螺,碧螺支棱起身子,心疼的看着身边的男人。当年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又是何等的俊朗飘逸,而如今他却被梦魇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但碧螺也知道,现在他所干的事业一定是正确的也是伟大的,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跟他一样义无反顾的一头扎在了这个穷山恶水之中。
想到此处,碧螺愈发相形见绌,心中不免一阵悲苦。虽相识之初,只是狼狈为奸、同床异梦,但之后日子越久碧螺就越觉得这个男人好,一晃多年过去,却是再也见不到如他一般的人了。
“好啦好啦,相公安稳睡。”碧螺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宋北云:“莫要怕莫要怕,哪怕在这里一辈子我也陪着你。”
而就在这里往外喷科技树时,金陵的革命和洛阳的大案都已经进入了一个白热化阶段。
赵性提出了全新的理念便是除发剃须以表维新,这件事可大条了,从小处说这就是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言的挑战与颠覆,往大了说这就是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颠覆,天地君亲师之礼就止于此了,说上一句礼崩乐坏也毫不为过。
如果宋北云在这里,他要是不把赵性骂个底朝天才怪,可偏偏宋北云在山沟沟里喂猴子,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无数守礼之人跪在皇宫之外痛哭流涕,他们痛斥着伦理崩坏之后的诸多种种,但赵性却小平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开始了一场充满力量和开拓性的演讲。
他的拥趸极尽狂热,越来越多的人响应大宋这位无与伦比的人皇剪掉了积蓄许久的头发与胡须,他们挥舞着旗帜响应者赵性,在那些守旧者面前耀武扬威。
而不知道是谁偶然发现短发、无须和学生才穿的玉生装十分搭,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金陵仿佛都是穿着“玉生装”剪掉了头发的男人。
脱掉了繁琐的长衫,穿上的裤装,胸口的口袋中插上了笔,这些叛逆的年轻人立刻带动了一股风潮,自古以来便充满了朋克精神的中国年轻人在这个时代突然觉醒了过来一般,在还没有被程朱理学荼毒的年代,他们心中的热血一点就着。
赵性此刻已经不能单纯的称之为皇帝了,如果说宋北云是刺破黑暗的光,那么赵性就是掀开那层黑幕的飓风,他用他的方式践行着他的义无反顾。
大臣们也不是没有人闹,但他们发现经过多年的经营,他们各自衙门中每天都有穿上“玉生装”留着短发的年轻官吏出现。
于是他们也便消停了,许多人告老还乡,赵性大手一挥全部应允。而朝堂上除了赵相之外,丁相和晏殊也都理了发,穿上了那本应该属于年轻人的对襟扣装束。
赵性仍然穿龙袍,但却已经不再束那天子冠,龙袍也被改得面目全非,穿在他身上就如战袍。
是啊,向旧世界宣战的皇帝,身上穿着的可不就是战袍么。
而当宋北云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易服革命的第十日了,他看到信时,手在不停颤抖,气得两天没有吃下任何东西。
“赵性啊赵性!”
宋北云咬牙切齿的念叨一番赵性,如果他现在在金陵,要是不把赵性从百草园骂到三味书屋他就不姓宋。
不过转念一想,却是可笑至极。一个坚定唯物主义的穿越者在努力维持皇权,而一个皇帝却在坚持不懈的解放思想。这是何等的荒诞何等的荒谬又是何等的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赵性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么?不应该的,宋北云告诉过他的。
既然他知道,可他还要当这真的猛士,宋北云有些不好理解他的想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赵性绝对是天生的帝王,即便是他不想当这个帝王。
这个人始终在削弱皇权,现在皇权的确弱了,但问题是整个国家仍然牢牢被他握在手中。
换句话说,他不再依靠皇权的压迫力和统治力在治理国家了,而是靠狂热的粉丝和他绝对超前的思想。
宋北云一时之间居然搞不清赵性这厮到底是不是也是个穿越者了,居然会有一个皇帝在封建社会里搞共和,真是他娘的邪了门了。
至于他到底会不会成功,宋北云不知道。但既然赵性如此相信自己,那么作为护法大臣,他就吃下这发盲盒,跟着买定离手,义无反顾的往前一头扎下去就完事了。
“赵性啊赵性……”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却是只能无奈的叹息,但叹息归叹息,他却多少感觉有些好奇,好奇赵性这厮到底能让这个世界开出怎样的花来。
下次有机会见到那个任性的王八蛋,宋北云一定要问问他,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去干这种事情。
而另外一封信的内容就显得没有那么刺激了,无非就是佛宝奴那边的大开杀戒,从上到下牵连高达三万余人,被杀的都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七千五百人。
朝堂之上已经有两成的官职空缺了下来,而佛宝奴为了迅速补充岗位空缺,他已经开出优厚的条件从宋国挖人了,而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正是那个韩琦,如今辽国最年轻的宰相,被称之为“我们这里的宋北云”的韩琦。
“时代如巨轮啊。”宋北云摇着头放下了手中的书信:“被碾过了才知道原来世界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不过倒也有趣。”
宋北云笑了起来,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来到了船坞之中。
“宋大人……”
“怎么了?”
“我们成功电镀了铁板,但黄金太软了,根本经不起磕碰,我们需要给它找一个防护。但这个防护到底该怎么办呢?”
宋北云摇头道:“先去前头电镀池那边,不管如何都要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一个心不在焉的宋北云又能如何呢,他的试验做到一半然后便突然拍着脑袋起身:“你们先忙着吧,我出去逛逛。”
第799章、八年4月15日 晴
五万人在岗,后续补给线全线人数达到五十万,短期工作量不亚于再次开凿一条京杭大运河。
什么叫一个伟大的国家,这无疑就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几个月的时间移平了山填平了海,生生的在一片荒芜之上打造出了一座全能港口的雏形。
而且一个地区的发展,一定会带来繁荣,周围的人口逐渐在想向这个地区汇集,原本的不毛之地逐渐也有了人的气息,甚至于开始形成自然的村落和聚居区。
站在刚刚建好的灯塔上,眺望远方连绵不休的烟尘,就仿佛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以上天的视角俯瞰人间的繁华。
脑海里不由得会浮现出这里未来的繁华和昌盛,中华民族不能失去海洋,就像不能失去黄河与长江一样,因为事实已经证明过了,得到海洋开发权的人就得到了下个时代繁荣的根本。
而失去海洋权的文明则会成为他人刀俎下的鱼肉,宋北云不希望这件事在他的印象中发生第二次,更不允许世界的至高点被人踩在脚下经受屈辱。
海风在呼啸的吹,随宋北云的而来的一个参谋趴在栏杆上随着宋北云一起眺望远方,他也许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问道:“宋大人,我们耗费如此大的精力、人力和财力,打造这样一个港口,它值得吗?”
“世界上不止有中华之上有文明诞生,你不去把握,别人就会抢占先机。你以为你地大物博,但放眼望去不过只是沧海一粟。当然,我们有现在的底子,可以闭关锁国,大家关在里头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但未来呢?”
宋北云看了身边的参谋一眼,笑了起来:“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当有一天有人用比你更强的军队、比你更先进的炮、比你更可怕的舰艇架在你海岸线上,再派几个人告诉你‘打开国门不然我们就打开炮筒’时,我们该怎么跟后代子孙交代又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那参谋沉思一阵,唏嘘一阵:“虽不知是否会发生,但我不想见到那一日。”
“是这个道理吧,值得不值得不是你我说的算,是交给后人、交给史书予以评价的。”宋北云的斗篷在风口上被吹起了褶皱,他背着手转过身看向远处无垠的大海:“远方的大海,头顶的星空。都会从这里开始。”
工人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加,大宋几乎是倾全国之力在支持这里,户部那些平日抠墙缝的东西,这次却是出奇的大方,整个朝廷都在勒紧裤腰带支援这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港口的建设。
大船仍在研发,因为新的技术实在不好弄,为了抢时间宋北云决定就利用现有的技术进行魔改,但对新技术的研发却始终没有停止。
八月份,八月份大宋第一支深海舰队必须要出港,即便是没有铁甲旗舰也要出港,而对铁甲船的研究全部都会成为技术储备,宋北云还不信了,有生之年憋不出一艘铁甲舰。
而在研究这艘船的同时,其他的技术也都开始成熟了起来,蒸汽锻锤取代了水锻锤,有了稳定的能量来源,流水线生产也正式启动了,很多东西都可以称之为日新月异,那些天才们灵光一闪的东西现在都在慢慢被实现,虽然还不够但已经足够给一直沉浸在失败中的宋北云一丝安慰了。
“大公主,你咋还没嫁人呢?”
一起干活时,旁边的妇女好奇的问赵橙,而赵橙只是莞尔一笑道:“我是个寡妇。”
“那就难怪了。前几日我总见孙督工对你嘘寒问暖的,我听闻他也是死了婆娘的,要不你们凑合一下得了。”旁边的婆娘一边熟练的搓着麻绳一边调笑道:“孙督工就是个头儿矮了一点,其他都还行呢,三十岁不到就成了督工,你要是跟了他呀,以后可就有好日子了。”
赵橙听了却只是笑却是不再像以前那般出言嘲讽,因为旁边这个糙婆娘可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平日可没少受她照顾。
“你要有那个意思,我晚上就让我家男人与孙督工说一声,明个你就搬去与他住了。”
赵橙低着头不肯说话,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笼罩在了她的面前,旁边那女人仰起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宋北云,忙不迭的用胳膊肘顶了顶赵橙。
赵橙抬起头来,看到是宋北云之后却哼了一声侧过了头去。
“听说这阵子橙姐姐吃了不少苦头嘛。”
宋北云蹲下身子扯过赵橙的手,看到上头横七竖八的小伤口,还有手指肚上的老茧,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可以走的,为什么非要在这吃这个苦头?”
赵橙不说话却也没抽回手,倒是旁边的那个妇人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因为平日里跟神仙一般的宋大人就蹲在自己面前,拽着自己小姐妹的手,说话间似乎两人非常熟悉。
“我不要你管。”赵橙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走!”
“嘿,可以呀。倒是让我看到了不同的橙姐姐,你以前可是娇滴滴的呢。”宋北云放下她的手,从怀中拿出书信,还有一包东西:“这是王爷给你的信,还有你侧妃托人给你带的春衣。本来还有点糕点的,我觉得你可能吃不惯,就给扣下了。”
“你!”赵橙一把抢过东西,再次朝宋北云伸出手:“东西还我!”
“别急呀。”
宋北云上下打量着一身工装打扮的赵橙,说不上蓬头垢面吧,但其实也不那么精致了,头发挽在脑袋后头,脸上的汗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的。
不过跟她刚来时比起来,她明显圆润健康了,不再是那病怏怏的蜡黄之色,双颊有了肉还有了光泽和红晕。
福王爷倒也是担心这个女儿,已经几次托人写信过来询问宋北云情况了,而如今看来一切都好。
“行了。”宋北云又拿过一个包裹:“不就开个玩笑,你至于生气么。”
将东西都给赵橙之后,宋北云便离开了这个地方。赵橙先是将放糕点的包裹打开,里头真的都是王府中才有的精致点心,她自己还没吃顺手递了一块桂花糕给旁边的姐妹。
“你……你……”那婆娘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橙,甚至不敢接她的点心:“你跟宋大人……”
“拿着!”赵橙喊了一声:“手都酸了。”
那妇人拿起来放入嘴里,她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精致的点心,吃到嘴里之后那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子就散开了:“真甜。”
赵橙嗯了一声,将篮子放在了旁边:“要吃自己拿。”
说完她就有继续干起手上的活来,旁边的婆娘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就进入了八卦之中。
“妹子,你就告诉我吧,你与那宋大人是撒子关系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仇人。”
“仇人?不像啊,我方才看到大人牵你手了……”那婆娘一脸花痴的模样:“要换是我,大人牵我手一下,我做梦都能惦记他。你看宋大人长得多好啊,又高又俊朗,前些日子听闻他还在校场上跟那些当兵的操练呢。能文能武的,还年纪那么小。”
“行了,羡慕等会你自己去牵他手啊。”
“爪子都得给我砍下来。”那婆娘嬉笑着说道:“而且我看大人牵你手时候,你不是也没挣扎么?”
“挣扎?在他面前挣扎有用么。”
赵橙一句话带了很多层意思,说出来之后她不由得想到这些年的委屈,眼泪水就在眼眶里直打转,连鼻子都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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