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上位者是自带光环的,即便是赵性那种癞皮狗一般的人,只要他不笑,往那一坐就已经足够让大部分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佛宝奴在气场上远胜于赵性,一个能挥舞斩马刀嗷嗷把草原勇士追过阴山的人,很多事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抱抱……”佛宝奴突然张开手:“要抱抱。”
“是不是病了?”宋北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突然撒什么娇。”
“今天走累了……”
“行吧,抱抱,抱抱。”宋北云张开手轻轻抱着佛宝奴:“陛下回去之后记得迁都到洛阳。”
“知道啦,不用三番五次提醒。”
宋北云点头,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陛下累了,那要不要我帮陛下洗澡呀?”
“嗯……要!抱我去。”
第二天一早,正在破败屋中做饭的方之唯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他好奇的打开门想看看是谁来找他,却是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昨日那个“丫鬟”。
“小姐让你过去。”
女官的语气生硬且阴冷,吓得方之唯一哆嗦。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不了,请转告小姐,小生今日有事……我……”
“少废话。”女官眉头一皱,拎着他的领口:“让你过去便过去,哪由得你啰嗦!”
方之唯挣扎了一番,却没想到这丫鬟的力气居然如此之大,在她面前自己都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了,根本就是那只鸡呀!
被抓上马车的方之唯求饶道:“姑奶奶,我真的不想去了……我炉子上还炖着汤呢。”
女官半闭着眼睛根本不跟他废话半句,那可是圣旨,圣旨是他一个庶民说不去就不去的?能由得他?
来到城外的十里亭处,方之唯被放了下来,抬头就看到一辆更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女官拽着他走上前:“小姐,人带来了。”
“嗯。”马车里传来一声动静:“走吧。”
第729章、七年2月21日 晴
大年初三,紫金宫。
作为新皇宫的第一次投入使用,赵性显得相当亢奋,哪怕只是一部分功能区域开放,但他还是迫不及待的要在这里召开第一次青龙苑扩大会议。
这一次的会议主要是为了吸纳更多青龙苑的组织成员,而这一次则主要面向民间。
这次受邀而来的人一部分是与宋北云相熟的进步青年,一部分是在科学技术岗位突出的青年,还有一部分是社会上一些比较有思想和能力的年轻人。
他们会在紫金宫上接受赵性的召见,并且讨论未来国家的思想导向和针对一些问题的解决方案。
“你放松点。”宋北云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次会议相对比较轻松,我们主要讨论一下扩大青龙苑的组织范围,吸纳更多的人加入。你这一副尿尿都劈叉的样,谁愿意跟你一起干啊。”
赵性在旁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当了这么久的皇帝除了第一天登基的时候这么紧张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爱谁谁的姿态,但今天不一样了。
虽然宋北云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上赵性知道今日之会议将要决定未来一百年中国之发展并且要逐步完善现行的虚君制度。从虚君实相逐步转变为虚君实政。
在三国志当众,曹操和诸葛都是这样的,但他们都出现了偏差,就是两人都没有考虑到死后的该怎样继续政策。
如今,青龙苑的扩大会议,明确的要将这一条进行到底,怎样将皇权和压迫了人民数千年的特权关进笼子之中。
“我从来没有想过。”赵性吸了吸鼻子:“有朝一日王权会终结在我的手中,忐忑有激荡。”
“你想的美。”宋北云啐了他一口:“革除王权的前提条件是国家大乱,积弱贫困。如果在盛世贸然这么干会出乱子,我们现在是讨论未来怎么将王权关进去。究竟是王权与政权并存还是替换掉其核心内容进而随着时代一起更迭,这都是试探性的尝试,你还想罢工?门儿也没有!”
古往今来甚至未来,天底下可能都没有一个人像赵性这样不想要当皇帝,这厮倒也是个长情的人,他的终极梦想始终是带着几个狗腿子四处招摇调戏妇女。
而当皇帝对他来说,似乎也就真的是个业余爱好,一个凭兴趣而当皇帝的人。
“再者说了,你要知道一件事情,现在的天下真的是你的天下么?”宋北云拍了拍赵性:“我们打了官僚、我们打了世家、我们打了军阀,但还有一个东西你没有动呢。”
“乡贤!”
赵性提到这个的时候紧锁眉头,这才是真正积压在国家、民众身上的一颗巨大的毒瘤。
法令不下乡的情况始终存在,乡民之间的斗争也好、执行制度也好,他们从来不会去问官府也不会去找官员而会去寻求当地的乡绅长老主持公道,乡贤之命大于朝廷之命。
想要割掉这块毒瘤,大宋必须经过一场血与火的洗礼,宋北云之前一直说的牺牲,真正的意义就是在这个地方。
“保证城市发展,革除农村陋习,我们需要的是思想和肌肉的双重力量。”宋北云转头看向赵性:“想要在国家不崩溃的前提下将乡贤的管控力完全剿灭,这个难度不亚于你挥师多瑙河。”
“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知道有一个法子,但是那个法子很冒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干。”宋北云摇头道:“那会是一场浩劫,杀敌一千自损九百八十五。”
“那如果不这般的话,该是如何?”
“这不,准备讨论了。”
随着时间的临近,宫门打开。外头的二十几个青年人随着内侍官的指引走入皇宫之中。
这些人无一不是经过重重考验、无一不是经过层层筛选,看着那精气神都跟常见的人不一样,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充满愤怒的眼神,还有昂首阔步的姿态,绝对都是精英之才。
这其中有跟宋北云在报纸上对骂的人,也有为了受灾百姓慷慨请愿者,还有对现在状态不满并在不满的基础上奋发而为者。
走入大殿之后,他们看到的是一张盖着蓝布的大桌子,周围摆着很多椅子,每个座位之前都有一份章程,而最前端坐着的赫然就是大宋皇帝赵性,而在他旁边跟他攀谈的应该就是宋北云了。
“欢迎啊。”宋北云见到人都来了:“诸位都不用客气,大家自己找位置坐吧。”
走来的人面面相觑,很多人其实在看到皇帝和宋北云时,其实是认为自己来了鸿门宴的,甚至以为这是宋北云故意把他们弄来瓮中捉鳖。
但没想到的是看到的是如此离奇的一幕,这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赵性也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笑着说道:“今天嘛,没有皇帝也没有臣子,我请诸位青年才俊来到此地,不过就是想与诸位探讨一下未来的大宋、未来的中国该何去何从。”
宋北云笑着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吩咐内侍端来茶水分发了下去,然后自己首先开口:“大家先互相介绍一下。宋北云,庐州人士,二十五岁。”
“赵性,汴梁人氏,二十八岁。”赵性指着自己介绍道:“诸位都认识吧?”
说完屋子里的人都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不少。
“丁康,杭州人,二十四岁。”
“孙逸丞,汝州人士,二十九岁。”
“王则招,广州人,三十四岁。看来我是最老的了。”
……
介绍一圈下来,这些人天南地北哪里的人都有,川渝巴蜀、极北苦寒、岭南烟瘴,无一不涵盖其中。
这些人之中有贫民出身、有军阀出身、有乡贤出身、有书香门第也有军旅之家,总之就是各个阶级各个层次都涵盖了。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狂热的挚爱着这个国家,就是那种一旦大宋国门被人敲破,他们会在城门口血溅七步殉葬与此的人。
“我知道你。”宋北云指着一个个子瘦小的年轻人:“林尚青,飞花令的作者,可是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屋中的人再次爆发出笑声,那小个子林尚青则摸着后脑勺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今日不是报仇的时候,等我闲下来的,看我不好好的骂你一通。”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呢,作为这次会议的主持人,现在先给大家介绍一次会议的流程。首先,诸位面前都有一份章程,都拿起来阅读吧。若有理念不合者,可以随时离开,绝不强求。”
会场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始阅读起那份章程来,上头的内容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但细细读来却是让人头皮发麻,热血翻涌。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阅读着上头的内容,屋中也只剩下了翻阅纸张所发出的脆响。
赵性看了一眼宋北云,而宋北云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他们能认同么?”
“能。”宋北云压低声音道:“这些人都是有反骨的,每一个都是将帅执宰之才,只是缺的一份引导。”
时间过的很慢,赵性有些百无聊赖,而宋北云此刻的耐心显得特别好,他只是双手抱臂静静等待,因为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是要把这份章程看上两遍以上的。
章程中的内容需要他们细细品味、细细咀嚼,即便是宋北云这个撰写人,前前后后也写了三十遍,修改了上百遍。而这还并非是最终定稿,以后还是需要相应删节增添。
赵性早就看过了,他现在就是看在章程的第一页那三个至高发愣,这里没有一定点皇权的事,全篇都是国家、人民和未来。
这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求一道长生的欲望,想去看看未来之中国究竟是何等模样。
“大家都好了吧?”
宋北云看到大部分人都合上了章程,他站起身来:“若是看完了,现在是提问环节。官家与我会尽可能的回答诸位,若是我们回答不了的,将会拿出来进行探讨。”
既然人家都说了放开了来,这帮充满了纯真而质朴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年轻人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问题就如潮水一般的扑向了宋北云与赵性,他们两个人将能够解答的问题都回答了,然后将不能回答的问题都记录在了本子上。
而这里大部分的问题其实都可以归类在宋北云之前提出的三大问其中。
即:为什么要缔造一个这样的国家,怎样缔造一个这样的国家和在这个过程中该干什么?
当然,也有不少人问了一个问题——皇帝怎么办?
这些问题能解答的都解答了,不能解答的则进入了下面一个环节,而对于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宋北云则提出了一个反问。
“诸位认为当下大宋乃至中国,最根深蒂固的顽疾是什么?”
有人回答贪污腐败、有人回答政务拖沓、有人回答思想冗杂,却只有一个人回答到了宋北云希望的那个点上。
“当今之华夏顽疾,便在法不下乡。法理不下乡,百姓皆愚昧,愚昧者不可成事。”
宋北云打了个响指:“则招兄,继续说下去。”
第730章、七年2月25日 晴
一整天的会议,从白天到黑夜。每个人都得到了发言的机会,而宋北云并不需要抨击,他需要的是有人能提出解决方案,这些人恰好都在奋力的提出解决方案。
有些方案被驳斥了,他们也并不气馁,整理好笔记,回去当做是学问来做。
而提出乡贤问题的王则招,恰好他正是出身于乡贤家庭之中,其父是岭南乡中领袖。他曾亲眼目睹乡间私斗如征战,而有些乡县之中甚至于将朝廷法度视为无物,即便是县太爷在他们面前都说不上话,想要政绩必须乖乖跟这些乡贤长老合作。
“纵观长久,我认为乡中恶治必清理之,纵观未来之中国,没有乡贤误法尤其重要。”
“王兄,你这是背叛啊。”宋北云转身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米酒:“你原本可以成为那乱法的乡贤。”
三四十岁的王则招接过米酒道了一声谢,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坐在那吃饭的赵性:“官家,何为叛。”
“不忠咯。”
“国与家,谁轻谁重?”
赵性连头都没抬:“天底下哪有这种比较的,国与家当然都重,国便是家,家便是国。国中有千千万万的家,万千的家汇聚成之国。”
赵性一番车轱辘话整个把这位三十四岁的大哥给整蒙了,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官家,我不认为我是背叛。”
“当然不是。”赵性放下碗看着他:“伟大者之所以伟大,便是在是非面前能够清楚明白自己所需所求。再说了,你说的是乡贤有问题又不是你父亲有问题,你父亲是乡贤不假,但并非乡贤就是你父亲。”
宋北云侧过头愕然的看向赵性,这厮什么时候能说出这种话了?神奇的很。
“现在读书也卡在了乡贤们的身上。”王则招说道:“其实大部分乡贤是不许孩童读书的,虽然江浙一带天子脚下还好说,可若是去了偏远之地,诸如岭南。那便是另外一幅样子了。”
宋北云沉默不语,他真的是不太愿意把终极绝招放出来,那毁天灭地的一招虽然足够摧毁乡贤的统治力,但大宋也会错过这黄金十年。
可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先系统的进行学习再去执行变法。
“我们还有时间。”赵性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宋北云,然后对王则招说:“如今大宋有了你们,明日可期。”
“谢官家抬爱。”
又聊了一会儿,赵性便让王则招去休息了,而他坐在上书房中喝了口汤跟宋北云两人相顾无言。
“行了,你别太犯难。你又不是神仙,再说了你已经做的够多了。”赵性如此安慰道:“你我完成不了大业,不是还有子孙么,子孙还有子孙,泱泱华夏是死不绝的。终有朝一日能完成你我夙愿。”
宋北云撑着膝盖,长叹一声:“好难啊。”
“你啊,真的是想太多。这种事还用我来劝你?操之过急使不得,你啊就老老实实去把我大宋乃至大中华的脊梁给撑起来,免得叫外族给糟蹋了,剩下的咱们徐徐图之,若是等到脊梁硬了的那一天,若是还没有法子。”赵性突然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朕就与你掀了这天下的摊子!”
“好。”
散场之后,宋北云在新城的街上晃荡着,这里还没有完全开发,所以并没有老城的繁华。
但就在这时,后头一辆马车踢踢踏踏的在他身边减了速,宋北云侧过头一瞧,发现佛宝奴正趴在马车的窗口看着他。
“怎的了,蔫了吧唧的。”佛宝奴问道:“小哥,要不要本姑娘捎你一程呀?”
宋北云纵身一跳便跳上了马车,一撩帘子就钻了进去,靠在那里叹了口气:“今天玩的可开心?你那个导游呢?”
“哈哈哈,今日把那小子吓坏了。见到我便磕头让我放了他,我看他可怜,便让他滚了。”佛宝奴摇头道:“男人没几个有种的。”
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坐好,我躺一会儿。”
佛宝奴虽然骂骂咧咧的,但却还是让宋北云躺在了她腿上。
“你摸我头的时候不要像摸狗。”
“怎的了,今日情绪不高。”
宋北云躺在那里将今天的事情跟佛宝奴这么一讲,这乡贤之事可不是宋国专属,这是大中华地区的通病,佛宝奴也为这件事愁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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