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第580章、五年2月26日 晴 家事国事天下事
没有等到宋北云,先等到的是宋国的使臣,他们递交了国书抗议辽国某些人对宋国重臣犯下的罪过,并且要求即日起彻查凶手,如若不予以处置,宋国将自行调查。
这是一件很严重的外交事件,而如果让宋国的人处理,辽国可以说是颜面扫地。身为辽皇的佛宝奴本身就已经够被动了,而如果再让宋国的团队介入这件事,那她还有什么面子。
所以她用很正式的口吻拒绝了宋国使臣的要求,但拒绝的前提就是按照正式的流程开始侦办此事。
这件事可要比大理国王子调戏辽国公主来的可怕许多,一来这是一起刺杀事件二来那可是在外交领域无比难缠的宋北云。
抛开私底下的关系,辽国皇帝是十分不愿意接触宋北云这样的外交官的,他被刺杀的频率很高,上一次被刺杀之后草原少了近二十年的发展权,而这一次终究是轮到了辽国。
见识过他在外交领域的能力的人其实都没有希望要和他打交道的,而辽国的礼部听闻这厮要回来告状时,整个礼部上下脑袋都是大的。
“我,耶律佛宝奴,堂堂辽皇。”佛宝奴坐在大殿上拍着龙椅大声呵斥道:“被一个宋臣逼到如此境地,你们可知是谁之错?”
下头的百官鸦雀无声,因为刺杀宋北云并嫁祸给南院大王的事现在已经是流言满天飞了,从朝堂到民间都在讨论这件事,有人说耶律氏想要借机除掉萧氏领袖,也有人说是辽国内有人想挑唆宋辽对立,更有人说是外族想借机离间宋辽。
反正众说纷纭,但大家心里头都知道,这件事绝非外族插手,就是他们耶律家有人处心积虑的结果。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佛宝奴继续说道:“如今你们这辽国皇帝被人骑在脖子上了,你们呢?你们有何作为?”
下头仍是一片寂静,他们能有什么法子?若是那宋北云是故意找茬来的,那他们大可以据理力争,以命相搏。但人家是讨公道来的,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了,但他到底是被刺杀的那一方。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草草了解,就以辽皇的暴怒来看,估计最后会有一批人就此受到牵连。
今日南院大王因要避嫌而未到场,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最暴躁的并不是辽皇而正是那个莫名背了黑锅的南院大王。
“陛下,臣以为……”辽国刑部尚书走上前说道:“臣以为此事可移交大理寺侦办。”
大理寺卿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大理寺???这难道不是您周大人的范畴吗?”
刑部尚书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臣的理由有三,一来这宋北云虽是宋臣但我大辽也予以封爵,刑部不可随意质询有爵位之人。二来这件事恐怕牵连深远,并非小小刑部可以执行,倒不如使大理寺联合宗正寺……”
话到这里,其实已经把那些平白无故受到迁怒的大臣的心思都说出来了,大理寺联合宗正寺处置,说白了就是你耶律家的人办出来的事,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耶律而已。
佛宝奴气的满脸通红,她起身指着刑部尚书:“周有为!你是何意?”
刑部尚书头一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是臣失言……”
如果小宋看到佛宝奴现在的样子,估计是要跳出来怼人的,得位不正的下场就是这样,被臣子给欺负属实正常,李世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被欺负了好些年呢,还是组团欺负。
“陛下,就臣看来,此事倒不如交予临安侯自行处置,临安侯虽是宋臣,可他说破大天也是领了大辽爵位的人。”大理寺卿此时站了出来说道:“臣曾也与临安侯有过一面之缘,臣认为他确实是有能耐处置这等事务的。”
辽国的刑事案件让宋国的臣子负责侦办,这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人了。
但这帮臣子居然……居然真的就敢提出来。由此可见这帮人与那些贵族之间的矛盾有多么深。
而一直隔着屏风旁听的妙言,突然想起了一个关于苏联的笑话,就是有记者问一个波兰人,说他最希望看到什么,那个波兰人回答说他最希望看到中国有一天能进攻波兰。记者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样莫斯科就会被人踏平两次了。
现在这帮臣子的意思就是这样,他们看上去是在互相推诿,但实际上这帮人的步调十分整齐,就是为了干那帮贵族甚至连脸都不要了。
看到这一幕,佛宝奴也逐渐冷静下来了,她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各个阶层难以调和的矛盾了,特别是在经过宋北云无差别收割之后,这种矛盾更加明显,如今让这帮大臣找到机会能够去折腾那帮老贵族,他们自然是一百二十个乐意。
即便这件事可能会有损辽国、有损辽皇的颜面,他们并不在乎,甚至于还有些雀跃。
佛宝奴轻轻摇头,起身而立拂袖而去,走到一半时才意兴阑珊的朝这些朝臣挥挥手让他们赶紧滚蛋。
下了朝的佛宝奴回到上书房,坐在那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心都操碎完了,她之前预想过会出现推诿,但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诡异的情况,原本泾渭分明的文臣帮派居然在这件事上达成了诡异的统一。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不是好事。
这时妙言带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她眉眼含笑,在走入房间之后从太监手中接过莲子羹:“陛下,吃些帘子清肝明目。”
“你也来嘲弄是吧。”佛宝奴哭笑不得的抬头:“朕这里都快烦死了。”
“烦就对了。”妙言坐在旁边看着愁眉苦脸的佛宝奴:“这件事之后,你会发现辽国的局势都要洗牌了,新贵、旧贵和文臣,三个集团会让你每天都头疼的。”
“那宋国怎就没有……”
“他们没有旧贵族也没有文臣集团。”
宋国其实是很奇葩的,几轮造反、清君侧之后,旧贵族基本上都被干光了,剩下的都是一轮新人可为数不多的几个王爷。而新贵族刚要成型,就被异军突起的政治改革给阉割掉了。文臣集团也是有趣,因为文化界倡导的是百家争鸣,再加上官职改革造成的错乱,这让他们在朝堂上很难形成朋党、乡党之说。
毕竟他们采用的是统考制而非州考制,乡党这个东西基本就一刀给切了。
再加上考核制度导致很多新的年轻的官员渗透到了各级岗位上并且升迁下放的速度都是以年计算,那些老派的官员甚至还没等拉帮结派就已经被调离分散了。
这个制度未来可能也会出现问题,但现在来说已经可以说既先进又符合宋国国情。
但辽国就不行了,佛宝奴现在就已经看到了那横七竖八的关系网络所带来的恐怖结果了。
不过头疼归头疼,佛宝奴从头到尾没有把问题归咎于宋北云,因为她心中清楚的很,宋北云做的事是他份内职责。
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因私废公,否则就是违反游戏规则,不管私底下她埋怨多少句,但只要穿上了龙袍,她就必须要为这件事去和宋北云周旋。
“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妙言笑了起来:“要开始跟你的狗男人斗智斗勇了?”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朝堂之事,怎么能这么算。不是我和我的狗男人,而是辽国战战兢兢且举步维艰的可怜皇帝和宋国专横跋扈但资质过人的天才弄臣之间的斗智斗勇。”
妙言抿了抿嘴:“其实我该回避的对吧。”
“不行!你得给我出主意,你可是拿着贵妃津贴呢。”
妙言耸了耸肩:“也对,你一个人可能招架不住。”
“就是……”
都是一个被窝里出来的人,佛宝奴自然是了解宋北云的,那个人办事出格且专横,他才不会因为自己的大声喧哗而变得胆怯,他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怕就是当朝告御状了。
让他处置?不行的,辽国的颜面何在?让那些臣子处置?那敢情好,辽国的内部矛盾彻底被点燃了。那帮人要是不趁这个机会好好折腾一下贵族们才怪。
“很简单啊。”妙言一只手托着下巴:“你既不想让那些文臣整人,又不想让宋臣经办你辽国事务,更不想有人借题发挥。对吧?”
“嗯。”
“你找个草包来办这件事呗。”
“草包?”佛宝奴好奇地问道:“何解?”
妙言伸手在她鼻头上点了一下:“好好想想,你不是个小机灵鬼么?”
佛宝奴皱起眉头思考了一番:“对啊!拖!”
“拖?你敢在你狗男人面前用拖的,他就敢每天到你金銮殿上闹一场。”
“那该是如何?”
“草包自然是有草包的妙用。”妙言呵呵一乐:“你可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他擅长对付的是聪明人,越聪明越容易中了他的邪。可你想没想过让他去对付一个笨蛋呢?”
“这……他会生气吧?”
“他凭什么生气?”妙言笑得更灿烂了:“是他对付不来笨蛋的,跟辽皇又有什么关系?”
第581章、五年2月25日 晴 势同春日猛虎
宋北云终于来了,他头天晚上抵达,向料皇陛下递交了觐见之愿,当日晚上便收到了回复,许他第二日一早随朝觐见。
翌日,宋北云起了个大早,在小鱼帮他整理仪容时,他看向床上铺着的两件衣裳:“这两件我穿哪一件?”
小鱼侧过头看去,这两件衣裳一件事宋臣的紫蟒,一件是辽贵的黑印之服,现在这情况两件衣裳其实都行,就是哪件更好的问题,因为穿上不同的衣裳就要有不同的处置方式。
穿上宋臣紫蟒,那这就是外交事件,需要以外交之词令来行使。穿上辽国黑印,那就是内部矛盾,需要以高贵之态逼迫。
两种方式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缺点,以宋国臣子身份的好处就是可以狮子大开口,咄咄逼人,但坏处就是在人家地盘容易遭人拿捏。可若是以辽国勋贵身份觐见,好处是发挥可以更自由,但却会被皇帝身份所威压。
“两件一起穿不好吗?”
“傻孩子。”小宋刮了小鱼鼻子一下:“两件同穿是在第三方的面前用的。”
“小鱼不懂……”
小宋轻轻摇头,然后拿起辽国的那件衣裳:“这件吧。”
“好。”
帮他穿好衣裳,佩戴好束管,宋北云往那一站都不能说是玉树临风了,而是完全符合所有人对贵气十足的想象,黑色本该是内敛,但配上拓土之人才配拥有的紫金冠,站在那便是低头颔首忆千年。
小鱼看了好一会,才默默低下头说道:“宋大人,该出发了。”
“老子真帅啊。”
他一张嘴就把那副唯美的画面给破了功,转悠几圈之后说道:“我这才发现,这身衣裳有明显的俏俏味,估计是我家好久没看到的俏俏给佛宝奴打的样,她就是想看我穿!这个色批。”
人就是这样的,许他宋北云想看佛宝奴穿黑龙袍里头什么都不穿,就得许佛宝奴想给宋北云当芭比娃娃定制各种制服。
说起来小宋现在最挂念的反而是俏俏,虽然知道那边有金铃儿照应俏俏肯定不会受委屈,但真的已经好久没看到她了,也不知道那个傻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走吧。”
小宋拍了拍身上板正的衣裳,回头对小鱼说:“今日我非要把辽国这个朝堂给闹个底朝天不可。”
正在他出发前往辽国皇宫时,佛宝奴那头也起来开始收拾了,妙言一边帮她梳着头,她一边絮叨着说道:“他可是要来了,我跟你讲……我多少是有些怕他的。”
“怕什么,你可是皇帝。”
“若我不是皇帝我还不怕了,大不了让他早上起不得床便是了,可偏偏是皇帝,我就要与之正面相抗,他可是宋北云……”佛宝奴深吸一口气:“我当年仔细打探过他,他可是以一人之力面对宋国满朝文武。”
“这个啊,你慌什么。他那是因为背后有皇帝和位高权重的王爷撑腰,在辽国他有什么?不过便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没那么让人烦心的。”
“这你可真错了,你未曾见过他在西夏时的模样,舌战群雄。许是在你看来他不过尔尔,那是因为你是妙言,可是放在别人面前,他便是不世出的天才,我师父评他便是此子非常人,甚妖,得之可抵百万兵。”
“嚯……你对他评价还真是高。”
“嗯……”佛宝奴噘着嘴一脸娇憨的点着头:“不然你以为谁都配朕给他生下孩子吗?”
“好了好了。”妙言将龙冠给她带起来:“别在这吹你家男人了,该上朝了。”
佛宝奴黑龙袍上身,气势也是为之一变,到底是人靠衣装,胆小怕疼还爱哭的佛宝奴在起身转袖的瞬间就已是成为了大辽万万人之上的铁血皇帝佛宝奴。
走上朝堂,听到山呼万岁,唯独宋北云站在下头一动不动,只是微微抱拳鞠躬,显得傲慢无比。
佛宝奴看到他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侧过头对身边的传礼太监说了几句,传礼太监走上前一步:“陛下有言,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就在宋北云往前一步走正要说话时,却是下头有一人找准时机抢先一步出来开始汇报起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来。
等那人汇报完毕,宋北云背起手静静的等待着,果不其然几乎是无缝衔接,另外一个人也走了上前开始起了奏报。
这样几个来回下来,佛宝奴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这帮臣子就是在压宋北云的气焰,接二连三的打乱节奏,是会让他出现再而衰三而竭的情况,这是朝堂上常用的法子。
而小宋心里自然也明白,他却不在意,只是在下头笑眯眯看着辽皇,不过佛宝奴总是在回避他的目光,感觉就很奇怪。
终于第二次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时,小宋往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启禀皇帝陛下,臣临安侯宋北云。”
一声自报家门,满朝届惊,宋狗称臣?这是要玩哪一出?
别说那满朝的臣子,就连佛宝奴都愕然了,她沉默一阵后质问道:“你何以称臣?”
宋北云笑着回道:“臣助陛下定北平、收失地,陛下予臣临安侯之位,这是臣不是臣?”
守土之臣、拓土之将,他既守了土也拓了土,执掌过辽国虎符。如果他不是臣,那你佛宝奴凭什么让他执掌虎符?说白了,就是辽皇早早认下了宋北云,而不是宋北云投了辽皇。
“临安侯今日觐见有何事?”
面对皱着眉头的佛宝奴,小宋环顾一圈,眼睛盯在了勋贵阵营里的南院大王身上。
金郎长出一口气,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朝堂之事就不可以私交而论了,想来下一句就是跟佛宝奴告状了。
果不其然,小宋双手一拢,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事情一气呵成的述说了出来,矛头直指南院大王。
“然,臣以为此事之中仍有内情,还望陛下还臣一个公道。”
佛宝奴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看向南院大王:“萧大王,你可有话可讲。”
“臣属实不知情,但事已至此,臣也恳请陛下能彻查到底,还臣一个公道。只是临安侯之言,是否有些过激?”
小宋轻笑一声,转过头开始娓娓道来,连消带打,甚至把辽国满朝文武都给骂了,那些人听得是脸色翻绿,就连佛宝奴也是坐不住了。
“临安侯,你可莫要欺人太甚,你因何要辱我朝臣?”
这时,刑部尚书气得脸色发胀的走了上前:“临安侯,你可将话说清楚?为何说我刑部人浮于事?”
“天子脚下,有人成制刺杀臣子,此事他人说不知晓情有可原,你刑部却也是一问三不知,这岂不是说来你与那贼人沆瀣一气?”
“可此事却不为刑部管辖!你为何只指摘我刑部?”
“不为刑部管辖?那你刑部管的是何事?即便是不归你刑部,你为何不予交接?你部下掌管皇城司、虎头衙门、七部尚刑司,权责滔天,你如今说不归你管?”
宋北云往前一步走,来到刑部尚书面前:“尚书大人,那既然你说不归你管辖,那你指个说得上话者来!”
这是真的不虚啊……刑部尚书的额头上出了汗来,他可以说是被两头堵了,如今说不归他管就是他履职不清、推诿塞责,说归他管那不就是人浮于事了么。
见到刑部尚书被逼的有些难堪,他的朋党一系也出来纷纷指摘宋北云,但宋北云一一点草了过去……把他们给弄得要么尴尬要么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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