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今日宋北云以钦差之命在此地宴请杭州各路豪杰,至于他花了多少钱嘛,他才不会去管,毕竟这里可没人敢问他要钱。
“大帅,人都齐了。”
“让他们候着。”
宋北云面前一个棋盘,对面的是敏思苦想的碧螺,身侧一壶极好的香茶摆在那,屋中还点着香,那香味清雅,据说是民贵的鹅梨香,配着外头的西湖烟雨,倒是颇有几分雅趣。
“宋大人……奴家不跟你玩了。”碧螺把棋子往盘上一撒:“根本就赢不了。”
“你能赢我还了得?”宋北云在她的小脸蛋上拧了一把:“再修行个十几二十年吧。”
“哼……总是欺负人。”
“欺负人才有趣啊,若是世上没人给欺负了,那该是多无味。”
“宋大人,你将那些个地痞泼皮都叫来是要作甚啊?他们能顶什么用处?”
“你可就错了,恰恰是这帮人里头,才没有你们那白莲邪教的鬼东西。”
“为何呀?”碧螺娇滴滴的双手托住下巴看着宋北云:“讲来我听听。”
“那可不成,讲了你都懂了,往后我还怎么欺负你。”宋北云从矮榻上走下,穿上鞋:“走,伺候我沐浴。”
“好呢。”
沐浴的时间很长,因为头发干的慢,没有一个时辰根本就想都别想,而外头那些地痞泼皮的头头坐在那却是大气都不敢坑一声。
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收到了信,这传唤他们人就是那个血手人屠宋北云,一夜之间几百号人头挂在城门上的那个。若是伺候的不开心了,他可当真就是说杀就杀来着。
所以等待即便是再漫长,桌上的菜肴都凉透了,他们却也不敢有半分不耐,只能静静的等着那恶鬼一般的宋北云走出来。
但正鸳鸯戏水的小宋哪里在意这些人,磨磨蹭蹭一直到了天色将晚时才姗姗来迟。
要放在其他人,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早就吵嚷起来要个交代了,但如今在这专磨恶人的宋北云面前,他们当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抱歉抱歉,来迟了。”宋北云手持着扇子满脸笑容的走入大堂之中:“让诸位久等了。”
在场的人不论年龄几何,纷纷起身相迎,他们很诧异宋北云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但却也无法去质疑,因为这人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足够让人心惊胆颤的。
“宋大人客气了,我等也是刚到不久,差一些还延误了。”
“那就好那就好。”自顾自的走到上位坐下:“今日我宴请诸位好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用这江湖上的话来说,就是拜个山门,日后好想见。”
这些流氓头子里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他们一听宋北云这话,真的是腚眼子都绷紧了,这他娘的多吓人啊……
道上的兄弟拜山门,那叫礼尚往来,这公家的人拜山门,那可就是摸底来了。
这……在座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就现在拉出去一刀砍了再去查,没有一个冤假错案的,这要让他给摸了底子,那可还有命活?
“洪当家,洪安。临安城里不少家妓寨都是你家的产业吧?逼良为娼的事,没少干吧?”
宋北云笑盈盈的点起了名,而被点到的那人,当场就面如死灰,他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宋大人,这都是误会……误会罢了,有人眼红,造谣而已。”
“哦?”宋北云歪着头,脸上仍是那一副笑脸:“不对吧,洪当家。我们远的不说,就说这保庆年的事,保庆元年三月,你纵容手下放火烧了临安城外一家农户的房子,烧死三人,包括一襁褓中的婴儿,只为将他家那豆蔻年华的女儿买入妓寨。保庆元年七月,你于余杭之地看上一个卖艺女子,想花钱买下但对方不从,你便指使人污蔑其扒窃,女子刚烈当即投河自尽以证清白,之后你却还将尸首打捞上来行侮辱之事。同年八月……”
宋北云的话还没说完,那洪当家就已经匍匐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宋大人明鉴……冤枉啊,那都是冤枉啊……”
小宋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活动了一下脖子:“安庆堂,陈当家。人称陈大粪,就是你吧?”
当地粪霸的陈大粪起身,连连作揖:“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保庆元年一月,将对手全家十三口,溺毙腐粪坑,可有此事呀?”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倒是好手段嘛。”
“宋大人……冤枉啊……”
宋北云起身,绕着圆桌子慢慢踱步,他脸上仍是笑容,外头已经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刀斧手的影子了。
“诸位,你们口口声声的冤枉,那我来问问你们,这百姓口中说的,若不是你们,那该是谁?指出来。”宋北云背着手:“若是指不出来,本官也只好疑罪从有了。”
周围一圈的黑老大平时横的不得了,可今天一个个却老实的跟个鸡崽一样,他们哪里还敢坐着,连忙在宋北云面前匍成了一排,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钦差,生杀予夺就在一念之间,即便是他们中有人是哪个县令小姨子的丈夫、有人是刺史远房表姑的儿子,如今若是栽在了这钦差手里,看看他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会不会来救他们。
“啊,其实本官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宋北云挥挥手:“各位当家的都起来吧,咱们有话好好说。”
各路霸王都纷纷坐起了身,他们在位置上一个个汗流浃背,低着头也不敢看宋北云,只是静静的等待他开口。
“此番呢,我来此地其实是为了平那白莲之乱,各位好汉都是扎根在百姓之中,对此应是有些梗概,你们身上那些罪过嘛,我可管也可不管。”宋北云清了清嗓子,旁边立刻有人端上茶水,他滋滋的喝了一口,老派十足地说道:“那咱们就来商量一番,这事我是管得是管不得。”
那些好汉中不少人一下子还没能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有那反应过来的,他们立刻起身抱拳:“一切凭宋大人差遣定夺。”
见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立刻附和了起来,一时间本来风声鹤唳的饭局就变得像是个土匪窝点的誓师大会。
“也莫要着急,你们身上可都带着死罪,可这些罪过跟那谋反作乱之罪比起来,到底是不值一提。想来,应是能戴罪立功。”宋北云笑着说道:“我相信诸位之中也有人与那白莲教有瓜葛,若是过命的交情,诸位就帮他们担待着,若不是过命的交情,我相信诸位应知如何是好,一月为限,戴罪立功。”
“多谢宋大人恩典……”
众人虽然在心里已经把这个年纪不大但他娘的像个老狐狸的宋钦差给骂得祖宗十八代都诈尸了,但嘴上却还是只能一个劲儿的感恩戴德。
而小宋哪里不知道他们心里在骂,但这个重要么?一点都不重要,现在不是求他们办事,而是不办事就得拉出去一刀砍了。当然,他们可以放弃家业连夜逃跑,但就以这帮人的贪婪,绝对不可能放弃辛苦打下的家产。
一顿刀光剑影的饭吃完,宋北云回到房间里,正巧看到碧螺趴在窗口看雨,他走上前将手放在她腰上:“怎么?放不下你那教中的兄弟姊妹?”
“宋大人……”碧螺回过头:“您说什么呢,我这不是一个人苦闷,看看风景嘛。对了,宋大人,你与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莫着急。”宋北云轻笑一声:“过几日你便能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果然还是信不过我呢。”
“那当然。”宋北云拍了怕她的肚子:“等你这里什么时候鼓起来了,我才什么时候能信你。”
“你就不怕是我与人家生的?”
宋北云哈哈一笑:“倒也是可以,可若是让我发现了,我便用你这个孩子炖汤喂给你喝。”
听到这话,碧螺浑身一颤,眼神里难掩几分恐惧,她不知宋北云说的是真是假,但她知道……这人似乎是能干出这种事来。
第342章、二年6月10日 雨 书中自有黄金屋
“宋北云这个混账东西。”
赵性看着宋北云那边的工作报告,嘴里嘀咕着骂道:“他是真的敢动手,这上来就把府库账目查了一遍,抓了不下二十人,关键为何这杭州刺史却上奏请表宋北云呢?这奇怪啊……”
看着手中的两份奏疏,赵性都有点迷茫了,按照正常的道理应该是两人互相对攻,最后比拼背后实力,最后输的那个滚下台来。
但现在……宋北云查抄府库、抓人、封粮,将杭州弄得一塌糊涂,但杭州刺史却上奏请朝廷表彰宋北云。
他疯了?
“其实不然,官家。”赵相拱手对赵性说道:“这边是我让宋北云去处理此事之道理。”
“哦?你说说。”
赵相轻笑一声:“钦差之职最是难办,讲究一个过犹不及。这宋北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是出了名的,天下若是有谁能担此重任,必有他一份。”
赵性点头:“个狗东西的确是油滑的可以,谁的队他也不站可谁的油水他都要抹一点下来。”
“这也就便是我敢用他的道理,世人都说这宋北云是外戚一脉,我看并不尽然。”赵相说罢停顿了片刻:“此番去杭州,他查也查、抓也抓,但却不伤筋动骨,既给了朝廷一个交代也给了杭州一个面子。那杭州刺史久经官场自是知道这宋北云的好,若是换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去,保不齐他要折损几员大将。”
赵性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到底是赵相,看得就是通透。可朕听闻赵相不甚喜那宋北云啊。”
面对赵性的试探,赵相也相当坦荡的说:“的确不甚喜,他行为乖张,办事不与规矩,还多次以朝廷的名义办出有损道德之事,此等人我定是不屑结交的。但人以致用,他自是有他好用的地方,举贤不避仇,何况我与他也并无仇怨。他那兄长匡玉生如今便在我门下,是个出类拔萃之人值得细心培养,只是臣有些诧异……一门所出之兄弟,怎的如此天差地别。”
“哈哈哈哈……”赵性摆手道:“一窝的狗还不同的毛色呢,何况人乎。”
而对于赵性不经意的粗俗,赵相已然是习惯了,他莞尔一笑道:“所以这杭州之事,就交给那个滑不留手的小子吧,他有这能耐。”
“嗯……那便听赵相的。”赵性点头道,然后突然问起来:“今日金国学者可到了?”
“方才臣来时刚到,已由鸿胪寺照应。”
“那是不是今夜就要开始论道之会了?”
提到这个,赵相显然兴致勃发,他双眼都快冒出火花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他背着手傲然挺立:“臣精学儒家教典,深以为儒家之精华便是兼容并济、海纳百川,若是独尊儒家,未来国家栋梁皆为迂腐之人,不可行不可行。而我大宋自立国以来,便立下了个包容之名,既是学之盛世,倒不如来的早一些,有生之年若能见得举文武之力创华夏盛世!岂不快哉?”
赵性轻叹一声:“赵相的想法是好想法,可如今我大宋……”
“官家,天下事风云莫测,只要官家励精图治,假以时日天下自有归心之日。”赵相很认真地说道:“臣胸中似是已见那盛世愿景。”
“期望如你所说,时候不早了,赵相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那臣告退。”
赵相离开了,他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其实一直盘旋着一个相当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就是有生之年能够得见大唐荣光在大宋身上再闪耀一次。
这很难,但他知道也并不是不可能,所以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纵容宋北云在城外玩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而对福王也从来不赶尽杀绝。
他真切的与张尚书聊过宋北云的,他现在对这个小兔崽子虽然还是很不喜欢,但却也是开始关注了,因为他的行为非常有趣。
按照道理说,他如今完全具备了一个权臣所应具备的东西,但他却好像什么都不争,本来立了大功却转手砸了御史台,之后更是一门心思往工部那个没有前途的部门钻。
这可是张尚书亲口证实的,那小子现在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工部的人,甚至前几日张尚书还邀了自己一并去城外的工坊中查看了一番。
的确是有那个样子的,那里头的产品即便是自己这样不甚喜欢玩乐的人看着都满心欢喜,而在张尚书的解释下他也逐渐明白这里头的重要性。
本来他还想着说阻挠一下这种烧钱的玩意,但现在看来……只要不给国库太重的负担,烧钱就烧钱吧,毕竟里头着实让人看到了大宋未来的希望。
不过还是那句话,就宋北云这个人来说,那是真的不招人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让人生厌看着就烦!
而此刻,赵性则在宫里跟老王聊着天,就是关于赵相对宋北云的态度转变的问题。
“我觉得应该是赵相觉得丁寺卿威胁了他的位置,而且宋北云又和丁寺卿走得比较近才会有这种事发生。”赵性托着脑袋说道:“你想想,就赵相那种人,一般来讲怎会任由宋北云那狗东西去杭州捞钱呢。这就是示好啊。”
“关键宋大人不喜欢钱……”老王低头说道:“老奴查了一下,宋大人几乎没有在任何钱粮款项上下过手,只在公款中拿了五贯买衣裳,说因公烧坏了衣裳,公家得赔。”
“这狗东西……”赵性也笑了起来:“说实在的,若不是这厮还有一个好色的毛病,朕不敢用他。”
“其实他还懒……极其懒惰。”老王继续补充道:“就司命司的汇报,他闲暇时能在家中躺一整日,即便是吃饭都懒得下床。”
“是啊,好好的一个治世能臣……怎么就生得这般性子。”赵性哀叹一声:“本以为是老天爷赐下的福星,让我大宋起死回生。没想到却赐下了这么个东西。”
有一说一,宋北云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属于那种放在哪都能欢快的过一辈子的人,用的好更是能不亚于管仲乐毅,这是张尚书的评价。
但偏偏这厮是一块方木头,踹一脚才滚几下,若是不管他,他能在原地躺到发臭为止。
这也是让人很矛盾的点,那厮太聪明了,聪明到哪怕他稍微勤奋一点就会给人一种他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感觉,可若是他不勤奋,却又让人有一种美玉蒙尘的遗憾。
这到底是让他勤奋呢还是不勤奋呢?这真的是属于帝王学里的一项重大研究课题。
“其实此人官家大可不必有多担心,这厮恐怕是真的懒得造反。”老王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前线奏报中不是也说了,定国公一到,他连夜就交了军权,第二日一早便跑回家享受去了,若不是官家发了七道圣旨,他怕是至今都在南昌风月无边呢。”
“哈哈哈哈哈哈……”赵性捂着脸大笑了起来:“你说说,这真是让朕又生气又好笑,天底下怎的就会有这样的人呢。”
“小鱼与他关系极好,据小鱼说他这懒绝非装出来的,他就是真的懒,且对钱权都无欲念,为数不多的欲念便是漂亮女子和一口好菜。”
“我家妹妹都搭进去了!”赵性拍着桌子说道:“他还要如何!反正朕到时候要跟他说明白,金铃儿和小碗儿,他只能选一个,哪有天下的便宜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去的道理。”
“官家……”
“嗯?”
“使不得啊!”老王叹气道:“官家此举当真会让他带着公主千岁和左郡主远走他乡,若是这等人去了金辽,可是相当棘手……”
“唉……皇家颜面往哪摆?”
按照正常来说,如果金铃儿或者左柔随便哪一个是百姓人家的女子都好办,都给那厮好了。可关键就在于金铃儿是皇家之女,小碗儿是世袭国公之女,当初赵性承诺当定国公百年之后追封异姓王,这也就是说未来小碗儿一定会是个郡主。
这天下间哪里有一个人娶了公主娶郡主的道理?这不合规矩,宗正寺和礼部那边办不下来的……
“届时看他是如何摆弄吧。”赵性长叹一声:“朕只能全当没看见。”
此时此刻,宋北云坐在大雨中的凉亭里一个劲儿的打喷嚏,他觉得自己不像是感冒而像是什么东西过敏了。
他一边在那给家里的姑娘们写家书一边在琢磨着不久之后的双公主招亲的事情。
昨天他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是福王千岁已经长驱直入兵临城下,看来叛乱要比他想象中平息的更快一些,前后大概也就是半年就彻底平息了。
那叛乱平息之后,年初耽搁的事情也就要提上日程了,首先是春闱,宋北云和玉生现在要不要春闱都无所谓了,但他觉得还是去考一下比较好,至少要让赵性头疼一阵子嘛。
再一个就是宋辽招亲的事,虽然现在主管这件事的辽国大使还在姑苏城外跟宋国太后夜夜笙歌,但这种事终归是要办的。
而且小宋也很好奇,这辽国的公主何德何能就能跟金铃儿对标,要是个丑八怪的话,岂不是拉低了金铃儿的身份了?他倒是对那个公主没什么企图,只是替金铃儿有些不值。
“对了,那头牛!”宋北云喊了一声:“去准备一下,明日若是天气好,我们去周边的乡里走动一圈。”
第343章、二年6月10日 晴 阅尽千古风流
今日之国子监内,人声之鼎沸、灯火之通明,恍惚间让人看到了那汉唐之荣光。
从汉武帝时独尊儒术始,百家名存实亡,百家之后将自己装点得如同嫁给儒家的小媳妇,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夫家的饮食起居,而当这突如其来的春风吹来时,那些楚楚可怜的小媳妇们突然发现这娘家人居然如那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这帮低眉顺目的秀丽女子也突然从背后掏出了早就磨了一千多年的利刃,照着儒家的粗脖子上就砍了下去。
今日注定是热闹的,不光今日热闹,文坛之中未来百年、千年都注定会因此而热闹非凡。
这是开启了一个时代!光凭这一点,赵性的庙号注定不会太差,少说会是个明宗,保不齐还能捞个仁宗,往下就是看怎么争那个谥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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