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尘埃
但若是没了宦官呢?咱们外戚,就成了士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皇帝依靠士人们,就不能夺回属于他的权力?”
“不会的,不会的。”窦武充满自信地摇头,道:“我乃士人三君之一,人人敬仰。他们怎么可能背叛我?再说了……”
窦武冷然一笑,道:“即便真走到那一步,我做个跋扈将军又如何?”
「跋扈将军」梁冀,掌大汉朝政数十年,天下人人侧目。但是,若不是刘志隐忍十三年,依靠宦官发动政变,梁冀还是将继续嚣张跋扈下去。
如果,当初的刘志,没了宦官们的帮助……
“跋扈将军么……”
窦武这话,终于有些打动窦妙,道:“父亲大人的话,也有些道理。这样吧,您先回去。我马上就发布诏书,恢复刘偃的征西大将军、冠军侯之职,并且封他为凉州牧。至于诛尽宦官一事么……且容女儿仔细思量一番。”
“那……微臣告退!”
“姐姐,我也随父亲大人一起回去。”
窦武和窦婵,一起告辞回家。
在窦武的想法里,女儿嘛,始终会听自己的。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完全诛尽宦官的伟业!
然而,窦武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出皇宫之后不久,他的谋划就被太后窦妙无意间泄露了出去。
一场惊天巨变,无边血海,就在……眼前!
第131章 张奂后悔:悔不该未听冠军侯之言
窦妙的泄密,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说偶然,是因为,窦妙对窦武的计划犹豫不决,选择一个叫魏娇的亲信宫女商议。
窦家只是要杀光宦官嘛,跟宫女有什么关系?按说也不算什么大错。
说必然,是因为,东汉经过一百多年的宦官和外戚交替专政。
宫女和宦官都已经尝到了分享皇权的甜头,隐隐结为了一体。
魏娇马上把此事,告诉了自己相好的宦官硃瑀。
于是乎,硃瑀、王甫、曹节、硃瑀、共普、张亮等十七名宦官,当天晚上就歃血为盟,要发动政变,让外戚窦氏一族全族灰飞烟灭。
一群宦官,要杀当前帝国的最高权力者太后,和掌管全国军权的大将军,可能吗?
的确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
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就是……矫诏。
此时的皇帝刘宏,也就是被后世之人称为汉灵帝的那位,年仅十三岁,对皇权之事懵懵懂懂。
十七名宦官深知,如果直接诬陷窦氏谋反,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要么吓得直接投降,要么犹豫不决,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他们含糊说对刘宏道:“外面轻视您年幼,请您登上德阳殿,展露天子威严。”
第二天一大早,刘宏拔出天子佩剑,耀武扬威,召集尚书台诸官员进入德阳殿。
王甫曹节等人,这才在德阳殿内诬陷窦氏谋反,并以白刃威胁尚书台官员,让他们撰写皇帝诏书,任命宦官王甫为黄门令。
至于皇帝刘宏?此时早已吓得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根本就没人征求他的意见。
诏书一成,王甫为黄门令,掌皇宫兵权。
然后,王甫率领卫士,来到长秋宫,拘禁太后窦妙,抢夺了窦妙保管的皇帝玺印。
这就完成了政变最关键的一步。
刘宏年幼,有天子之名,却无真正的天子权柄,天子印玺由太后窦妙掌管。
严格来说,刚才那个任命王甫为黄门令的诏书,都是不合法的。
但是现在,宦官们掌握了天子印玺。在世人没发现,皇帝对天子印玺无法控制之前,他们就等于事实上掌握了至高无上的皇权,无论做什么都是合法的!
随后,王甫直接矫诏,调动羽林军,兵围大将军窦武的府邸,并矫诏逼迫窦武自杀。
窦武当然不会奉诏,带领数百亲信杀出重围,来到北军五校尉的军营。
北军五校尉军营的主管,乃是窦武的侄儿窦绍。
至此,一场惊天政变陷入了僵局。
羽林军vs北军五校尉军,谁输谁赢?
王甫等人心中一动,再次矫诏,找到了刚到洛阳任职不久的天下名将张奂。
……
现在,张奂面临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其一,所谓的当朝太后和大将军,和十三岁的皇帝,没有半点血缘上的关系。
其二,有跋扈将军梁冀等人的先例在前,张奂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太后和大将军对皇帝不利。
其三,有宦官,拿着手续正规的皇帝诏书至此,要求张奂率彪虎军诛杀乱臣贼子。
张奂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当即,天下一流武将张奂,率领着他名闻天下的彪虎军投入了战场。
张奂和彪虎军,战力绝强。有了他们的加入,北军五校尉部顿时不支,纷纷投降。
窦武见大势已去,自尽于军营之中!
然而,就在张奂沉浸于平定叛乱,青史留名的美好想象中时,一场滔天杀戮开始了。
窦武宾客、亲戚,全部加以诛杀!
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被屠灭全族!
当朝太尉陈蕃以及他的部属官员,和学生门徒八十余人,被诛杀!
从三公、九卿以下,凡是陈蕃、窦武所推荐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学生门徒和过去的部属,全都免官!
一时间,朝堂上绝大部分官职以及洛阳的全部军权,被宦官的亲信掌控。
张奂这时候再傻,也明白过不对劲了——窦武谋反,皇帝要诛杀,可以理解。
但是,很显然,后面这些行为,是要把宦官和士人一网打尽的节奏啊!皇帝总不能靠着一群无才无德的宦官治国吧?
正在这时,他的老朋友大司农皇甫规的来访,告诉了他事情真相。
“张将军,你糊涂啊!窦武乃我们士人三君之一,他要谋反,我们士人第一个不答应!
事实是这样的,天子年幼无知,被宦官矫诏……大将军窦武的目的,是诛杀全部宦官……张兄,你无意间做了宦官的帮凶,恐怕会被万世唾骂啊!”
“啊?”
张奂原本,已经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劲。
现在,明白了前因后果,只在一瞬间,就脑袋「嗡」了一下子,好悬没当场晕倒!
必须说明的是,支撑东汉国政的三方,士人、宦官、外戚,就没一个好东西。
士人掌握大量的土地人口不纳税,致使东汉财政只有西汉的两成,能是好东西?
但是,相对于外戚和宦官来说,他们简直就是纯洁的天使了。
外戚梁冀,连皇帝都毒死了!
宦官更不用提,他们和他们的亲属毫无廉耻,欺男霸女,敲诈勒索,强取豪夺,无恶不作,简直能把一郡之地变成人间地狱。
打个比方:士人是伪君子,外戚是真小人,宦官就不是人!
所以,现在士人们, 还真是代表着正义的一方。
事实上,张奂自己都属于士人的领袖之一。
士人们一直的理想,也是诛尽宦官——窦武诛尽宦官,是为了梁家永享富贵。
士人们之所以撺掇窦武这么干,实在是每次宦官当政,干得那些事都比梁冀毒死皇帝都恶劣,连士人们都受不了。
所以,诛尽宦官,其,也是张奂的理想!
现在,事实却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呢?
宦官通过张奂的手,发动惊天政变,将士人和外戚一网打尽,全面掌控朝政。
大汉,即将迎来最黑暗的时刻!
“所以,我张奂为国为民英雄一世,现在却成了士人的罪人!成了大汉江山最大的罪人!
成为大汉百姓最大的罪人!我……我是即将被万世唾骂……即将遗臭万年啊……哇!”
张奂再也受不了了,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大吼道:“我不该入洛阳的!悔不该,不该没听冠军侯之言!”
第132章 太后窦妙,更加后悔
三日后,南宫云台,太后窦妙所居的宫殿。
没错,就是南宫云台!
大汉太后理应所居的宫殿,乃是长秋宫。不过,窦妙现在不是已经完全失势了吗?
她已经被宦官们强迫迁居于南宫的冷宫之中,身边只有四名亲信的宦官宫女服侍。
事实上,现在这四名宦官宫女,对所谓的太后,也不怎么恭敬了。
窦妙陡然间从帝国最高权力的掌控者,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心情郁闷至极。
现在,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御座上,呆呆愣愣,双目无神,仿佛苍老了十余岁。
忽地,吱扭扭——
云台殿的殿门开了,一名宦官走进了殿内。
“奴婢王甫,参见太后!”
“王……甫!”
再见这名以前自己视为蝼蚁的宦官,窦妙是既惧且怒。
惧的是,她三天前才发现,王甫之前对自己的阿谀奉承、谨小慎微,完全是伪装。
事实上,此人对自己毫无敬意,简直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恶狼!
怒的是,就是王甫,亲手从自己手中,夺去了天子印玺,也夺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王甫!”窦妙的声音,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充满着怨毒,充满着阴寒:“你是来杀我的么?动手吧!我窦妙纵是化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王甫主动站了起来,冷笑道:“太后,您这么说,就太不识时务了吧?以您现在的情形,和奴婢撕破了脸,对您有什么好处?”
窦妙冷哼一声,道:“难道说,现在咱们还没撕破脸?难道,你王甫,就不想置本宫于死地?”
王甫耸了耸肩,道:“太后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奴婢已经把您得罪狠了,还真不想您继续活下去。
但是奈何,陛下不答应啊!他说,多亏太后之恩,他才能当上皇帝,不能忘恩负义。”
窦妙不屑道:“你现在大权在握,还在乎那个小孩子的看法?”
“不,太后,您这话就错了。”王甫道:“我们宦官,论文能比得过当世大儒?论武我们能比得过军中宿将?唯一的依靠,就是皇帝了。
如果皇帝不认我们,您信不信,士人们随便拉起一支兵马,就能把我们宦官斩尽杀绝?”
这话倒是真的。
还是那句话,大汉的实力,八成掌握在士人而不是朝廷的手中。
如果宦官没有皇帝的背书,真的什么都不是,
现在,宦官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造成既定事实。然后,又说服皇帝,对他们的行为给予事后追认,才使形势稳定下来。士人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如果没有皇帝的事后追认……恐怕接下来,被斩尽杀绝的,就真的是宦官!
所以,士人、外戚,都可以不尊重皇帝的意见,但是宦官不能!
宦官们只能从各方面诱导皇帝,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只要皇帝一旦决心已下,宦官们纵然万般不愿,也只能遵从。
这也是为何,每次外戚权倾天下之后,皇帝都能靠着宦官们重新夺回权力。
一言以蔽之:宦官最大的实力,就是依附皇权。谁都可以背叛皇帝,唯独宦官不能!
窦妙长松了一口气,道:“所以,托皇帝的福,本宫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太后这是说得哪里话来?陛下一发话,您不但性命无恙。而且,仍旧是我大汉太后,只是不能回长秋宫而已。毕竟,慎园贵人,很喜欢长秋宫。”
慎园贵人董氏,皇帝刘宏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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