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尘埃
……
贵霜大臣们议论纷纷，虽然称不上对前途信心满满，但低糜的士气，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本来嘛……
唇亡齿寒的道理，朱罗、百乘和安息，真的不知道？
他们只是畏惧汉军兵威赫赫，不敢支援贵霜而已。只要贵霜再坚持个一年半载的，让三国看到胜利的希望，他们怎么可能不出兵？
到了那时候，汉军顿兵于坚城之下，兵锋已挫，四国联军反守为攻正当其时！
至于说，摩陀罗能守住三五个月吗？
凭什么不能？
汉人又不是真正的天兵天将，没有了那种威力巨大的投石车和水攻之计，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攻破如此坚城？
波调对大臣们的判断深以为然，面带微笑，频频颔首。
护国天女萧施，此时也是满面轻松。
然而，正在这时——
“不！不好啦！启禀国主，大事不好啊！”
蹬蹬蹬——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贵霜军士手举一份公文，踉踉跄跄，跑入了大殿。
“嗯？”波调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沉声道：“何事惊慌？”
“紧急军情！三日之前，摩陀罗已被汉军攻陷！汉军前锋部队，距离迦毕试不足五百里。请国主，早做定夺啊！”
“啊？”
波调满面不可置信之色，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汉军那种庞大而笨重无比的抛石车，已经运到摩陀罗了？”
“那倒是没有。但是，摩陀罗确实被汉军攻克了啊！您……您仔细看公文就明白了。”
“拿来我看！”
“是。”
不消一会儿，那公文就出现在了波调的手中。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啊？”
“汉军手段，真是神出鬼没矣！”
……
波调越看越是面色铁青。
最终，他满面颓然，将那份公文，交给了近侍，道：“转交给各位大臣。大家都看看吧，汉军如此手段，岂是我等所能抗衡？”
很快地，那份公文，在群臣中传阅了一圈儿。
知道了汉军攻破摩陀罗的手段之后，群臣满面震惊之色，大殿内一片安静。
大汉是怎么攻破摩陀罗的？
抛石车啊！
虽然襄阳砲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到摩陀罗。但是，次等的抛石车，不需要多厉害的匠人，不需要多难得的材料，可以随时打造。
这些此等的投石车虽然威力不够强，但是足够多啊！
在华夏历史记载中，，金兵攻打北宋都城汴京时，大量征召民夫，「一夜安炮五千余座」。
五千具抛石车，一齐发射，守城的宋军兵士，几乎无法在城墙上立足抵挡这漫天石雨！
如今，大汉攻打贵霜，征召起贵霜民夫来更是毫不吝惜。
一万多具抛石车立起来，对着摩陀罗日夜攻打。摩陀罗能坚持十天，已经算是很卖力了。
贵霜君臣，虽然不知这段历史，但也被公文的记载，震惊得久久无语。
说好的，摩陀罗能坚守三五个月呢？
十天！
仅仅坚守了十天啊！
现在，很快，汉军就要兵临迦毕试了。
虽然迦毕试地势险要，万具抛石车，绝对无法在迦毕试前架设起来。但是，谁知道，汉军还有什么大家意想不到的手段？
如果，一旦迦毕试城破，城内之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活不了啊！
的确，大家都是贵霜的忠臣。
不过，果真要一条道走到黑，和家人一起，陪贵霜送死吗？
就是波调此时都有些含糊。
良久，他终于出声，沉声道：“汉人如此狡诈多端，我贵霜的胜算着实不大。本王心意已决，若汉皇同意保证吾等生命财产之安全。为免生灵涂炭，本王愿意向汉皇……投降！”
当然了，波调乃是贵霜国君。在臣子们面前，得保持着一定的逼格。他即便要向大汉投降，语气也不可能非常软。
但是，真正向刘偃投降的文书，身段就极其之低了。
“小王有眼无珠，不知大汉天威赫赫，今日后悔难及矣！陛下至仁至慈，请大发天恩，准许小王王迦毕试城附近，五百里之地，以祭宗庙。
小王必叩谢天恩，子孙万代生生世世为陛下之忠臣！
若陛下不准，请保全小王财产，允小王为一庶民。小王必定日日在佛前为陛下祈福，感谢陛下之皇恩浩荡。
若仍不准，请陛下……收吾之财产，饶吾一条犬命，吾之全族，尽数愿为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也！小人仍感恩不尽！”
在波调看来，把自己比作是狗，已经是极尽谦卑了。自古亡国之君，从未有如此卑下者，刘偃心中那口气，也该出了吧？
然而，刘偃看了这封信后，满面不屑之色，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贵霜使者，你回去之后，告诉波调：行刺朕躬，罪莫大焉。若朕饶了他，何以服天下？这次，朕出征贵霜，不取他的狗命，誓不回军！”
“大汉皇帝！”
贵霜使者阴恻恻地道：“外臣出使之前，我家国主还有交代：本王已经把姿态放到了最低。汉皇，你莫得理不饶人，欺人太甚！”
刘偃眉毛一挑，道：“朕就是要欺人太甚了，波调又当如何？”
第478章 朕要以空前华丽的方式，覆灭贵霜
那使者道：“我家国主，会死守迦毕试城。如今，贵霜精华，尽在迦毕试内，有精锐大军十五万，民十万，粮食可支三年之久。
迦毕试城，建于群山之中，仅有一条小路通往城外，汉军的种种攻城手段，绝对施展不开。
汉皇，你若非要斩杀我家国主不可，就请率领大军，在迦毕试城外，等上三年吧！就是不知到了那时候，你的花花江山，可依旧还在？”
刘偃当然不可能率领百万大军，在贵霜待上三年。
持续三年庞大的军费开支，足以将将秦汉帝国的财政拖垮。
见到了可乘之机后，安息朱罗和百乘，也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话说回来——
哈哈哈！
刘偃朗声大笑，道：“贵霜使者，你不觉得奇怪么？朕又不是傻子，若果然对迦毕试城忌惮不已，为何不先假意答应波调的要求。
然后，等腾出手来，再取波调的性命呢？到了那时候，朕杀一个亡国之君，不比捻死一只蚂蚁麻烦。”
“你……你当然是顾忌舆论物议。毕竟，大汉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说饶了我家国主，就不该妄加诛戮！”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朕给波调安排一个谋反的罪名，是什么难事？朕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人毒死他，还能有人给他伸冤不成？
说明白一点，波调就是赌朕对他没有杀心，他……赌输了！再说明白点儿吧，朕之所以没有诱降波调，轻取迦毕试城，是因为……”
“怎样？”
刘偃面色一肃，道：“朕心意已决，给迦毕试城一个前所未有的死法，以空前华丽的方式覆灭贵霜，并且诏全贵霜的德高望重之耆老，各大寺庙之主持，各地之贵人，前来观看。朕要一战……打掉贵霜人的脊梁！”
“果真如此？”那使者冷笑道：“那我贵霜上下，就等着陛下出招了，再会！”
“好走，不送！”
……
刘偃说到做到。
大汉从八月十六开始全面准备战争，到十月入贵霜，再到现在三月破摩陀罗，总共花了七个月的时间。
但是，单单为了召集耆老、主持、贵人等原贵霜各地的头面人物，就足足等了两个月的时间。
直到五月二十三，刘偃才率三十万大军，以及召集来的贵霜头面人物，来到迦毕试城外。
迦毕试城，的确不好攻打。
在四百年后，玄奘大师到达此地时，留下了这样的记载：“北背雪山，三垂黑岭。国大都城，周十余里。气序风寒，人性暴犷！”
简要来说，此城方圆十里，群山环绕，难以攀登。唯有一条小山路，从山脚蜿蜒到半山腰，抵达此城的大门。
这怎么放抛石车？
即便是襄阳砲运来，仅仅三两架襄阳砲，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波调说，刘偃至少要等三年，待城内粮草耗尽之时，才可能破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
清晨，汉军帐篷内。
四个人，一僧三俗，正坐在一个行军几案前，享用着今日的军中早餐。
僧是贵霜境内四大佛寺之一的卧佛寺的主持慈苦大师，德高望重。
三个俗人，一个是贵霜有名的学者双靡盛。
一个是叉始罗城城主肸顿勒。叉始罗城有民十余万，守军两万，已经是贵霜数得着的大城了。
然而，汉军抵达之日，肸顿勒直接率领全城军民向汉军投降。
从千军买马骨的角度考虑，刘偃让他继续为叉始罗城之主。
最后一个，贵霜贵人驾列罗，他是第一批从贵贾诩手中买大汉青卡的贵霜贵人。
双圣大闹白沙瓦，驾列罗也出力不少。汉军一来，他不仅财产安全没受影响，而且更进一步，位高权重。某种意义上讲，此人是标准的「贵霜歼」一名。
四人吃的早餐，乃是羊肉、大饼、咖喱酱、蔬菜汤，虽然不算多么丰盛，但也相当过得去了。考虑到汉军上下都是如此吃食，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贵霜歼」驾列罗还是愁眉不展。
“我说几位！”
突然，驾列罗把手中的碗放下了，轻叹一声，道：“看那意思，陛下今日会命大军出战，攻取迦毕试城了。你们说，这场攻城战，会顺利吗？”
“哼，到底会不会攻城顺利，你驾列罗，心中没数吗？”学者双靡盛冷哼了一声，道：“汉人的兵法里都说，骄兵必败啊！”
“哦？是吗？”叉始罗城城主肸顿勒，不悦道：“这么说，双靡先生，是认为我军是骄兵了？”
“是不是骄兵，自有公论！”双靡盛是贵霜有名的学者，有其文人风骨所在，脖子一梗，道：“汉皇若不是足够骄狂，好大喜功，岂会在原地逗留两个月之久，等待全贵霜的各地头面人物到来？
白白等待两个月的时间，得耗费多少军费？
就为了汉皇的一己之私，值得吗？还有，，若是你肸顿勒和驾列罗真的看好汉军此战，为何这几日一直愁眉不展？难道不是怕汉军若败，凭你们所做的那些亏心事，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吗？”
“危言耸听！危言耸听！”驾列罗连连摇头，道：“即便汉军稍挫于迦毕试城又如何？百万大军，主力仍在。贵霜，仍然是汉人的天下！慈苦大师，您说是不是？”
“老僧么……”
慈苦苦笑道：“贫僧实话实说，那还真不一定。咱们先莫说什么安息、朱罗和安息了，就说我浮屠教众。
莫忘了，萧宗主，一直旗帜鲜明地站在贵霜一边啊，一旦汉军挫败，恐怕贫僧连卧佛寺都压制不住啊！”
驾列罗面色骤变，道：“对啊！贵霜几百寺庙，十数万的僧兵，无数的信徒，一旦闹将起来……那……那慈苦大师，您认为，汉军真的会在迦毕试受挫么？”
玄苦苍眉一挑，道：“反正贫僧是想不出来，如何轻破这只有一条路的迦毕试坚城！汉皇，自求多福吧！”
“这样啊……”
驾列罗和肸顿勒面面相觑，满面愁苦。
他们心中暗想：完了！我贵霜的有识之士，都不看好汉皇！
恐怕，这次汉皇是真的错了，他得意忘形，将受挫于迦毕试，乃至于失去整个……贵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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