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史尽成灰
可是不答应，张作霖把手中的证据公布出去，日本政府马上就会面临一场空前的危机，后果难以预料，这实在是太难选择了，失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语不发。
张廷兰将目光又落在了大仓喜八郎的身上，冷笑道：“大仓先生，你经商多年，不会不了解，一个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信誉，如果有人知道了你背后专门干买凶杀人的勾当，你说什么人还会和你合作，你还怎么在商界立足？”
大仓喜八郎的脑子早就乱了，身为一个富可敌国的财阀，大仓的想法和失田还不相同，如果张作霖把罪证公布出去，不管日本政府如何应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大仓必定身败名裂，甚至万劫不复。
毕竟一个川岛浪速充当替罪羊，分量还太轻了，他多半也逃不了，所以摆在大仓面前的不是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而是割肉还是掉脑袋的选择。
想清楚这些之后，大仓喜八郎咬着牙说道：“本溪湖煤铁公司的股份可以商量，但是绝对不能让给你们百分之二十，而且你们必须签订一个销售协议，保证产品优先提供给日本军用。”
大仓此话一出口，张廷兰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意，终于攻破了一个缺口，从头建立一个钢铁厂，不只投资巨大，而且还需要合适的选址，还要人才培养，林林总总弄下来，没有几年的时间，根本做不到，现在已经是时不我待了。
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拿到控股权力，在利用股权稳扎稳打，让本溪湖煤铁公司能为我所用，毫无疑问就是一条最好的捷径，尤其是这个工厂也倾注了日本人的心血，用日本人建立的工厂，掉过头打日本人，这天底下就没有这么舒心的事情了。
“销售协议可以签，但是期限必须限定，不能超过五年，价格也要参考市场价，至于股份么，可以减到百分之十八。”
大仓把脑袋摇晃的如同拨浪鼓一般，他目前控制着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让出了百分之十八，就等于是三分之一了，他哪能同意啊。
“百分之十五，这是最后的底限，不然咱们的交易就没法谈下去了。”
大仓喜八郎一时间也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中，突然间失田开口了：“一两个百分点有商量，一二十个根本不行，你们休想趁火打劫。”
“好，就按照失田先生所说，我们只要百分之一的股份，咱们成交了！”
失田顿时目瞪口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谈条件的，刚刚还死死咬着，说百分之十五是底限，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百分之一，这让谁都措手不及。
其实在张廷兰看来，别说百分之一，就是百分之零点一也可以，因为这意味着绝对控股权力，原本双方势均力敌，日本人掌握管理层，还控制销路，等于是把工厂变成了自己的，可是一旦这一个百分点的股权发生变化，奉天政府就是工厂的当之无愧的主人，以后如何发展，就不是日本人说了算的事情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廷兰要的只是一个先机而已，至于多少利益，还真没看在眼里，按照中日合办的时候，百分之一的股份不过两万大洋而已，现在最多也不过五万大洋，为了这点钱，似乎不值得这么争抢。
但是这背后的含义却是五十万大洋，甚至五百万也换不回来的，因此张廷兰还是十分满意。失田和大仓喜八郎此时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失田还有心否认，可是也找不到理由，另外他对于这个百分之一的含义，也不是很清楚，因此就有些错愕。
反倒是张廷兰继续笑道：“我们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还希望日本方面能提供一些贷款才是，我看暂定五百万吧，当然了这些钱我们也不会乱用，全都用来采购日本机器，引进日本技师，不知两位以为如何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国家脊梁
想要顺利拿回股权，就不得不分出一些利益，张廷兰权衡很久，又找到了杨宇霆商量一番，最后决定采购一批机器，用来加强奉天兵工厂，同时引入一部分日本技师增强兵工厂的技术水平。
让日本人接触军工生产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毕竟日本是奉天最大的假想敌，在建设工厂之初，张廷兰就极力排斥，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奉天兵工厂实际上已经有了两处。
一个在奉天，一个在凤城，奉天的部分主要和美国合作，负责生产一些零件，而凤城的才是最重要的，那里有从俄国弄来的技术人才和设备，已经开始生产手枪手榴弹一类的装备了，最近弄到的枪炮生产线也搬到了凤城。
可以说奉天的兵工厂就是一个遮人耳目而已，凤城才是关键所在，张廷兰准备同日本合作，把奉天兵工厂摆在明处，打消日本人的忌惮。而且还能利用这里生产不需要保密的装备，另外最关键的是能够利用奉天兵工厂培养技术人才。
只要技工成熟之后，就送到凤城，这样一来，就等于有了两条腿走路，凤城的兵工厂走俄国路线，奉天走日本技术路线，两国的技术水平虽然都不怎么样，但是也都有可取之处，正好能够开阔中国技术人员的眼界，为以后形成自己的风格做准备。
“失田先生，我们准备把奉天兵工厂扩大，能够生产步枪马枪，当然还希望能生产大炮，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希望得到日本人的合作，这五百万的贷款都用来采购机器。聘用日本技师。”
一听到兵工厂之后，失田顿时眼前一亮，其实日本人一直在想弄清楚奉天兵工厂的底细，不过奉天政府严防死守，又有美国人参与其中，他们一直没有机会，但是现在张廷兰自己提了出来，他也不由得十分振奋。
如果能够插手奉天兵工厂，日本人就能掌握奉军的军工产业，不只能牟取暴利。还能通过对武器的评估，了解奉军的战斗力，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别看张作霖折腾的怎么凶狠，都逃不出日本人的掌控。
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在失田看来，中国没有技术。没有设备。也不懂管理，这些都要仰仗着日本人，他们日后就是兵工厂的太上皇。失田是千算万算也不会知道张廷兰正在打俄国人的主意，已经拥有了另外的选择，日本的设备和技术不过是备胎而已。
“为了增进和张桑的友谊，帝国政府可以提供设备和人才。但是帝国必须拥有兵工厂的股份，至少是百分之四十，而且兵工厂的生产也要交由我方派人管理，日后采购设备也只能选择日本的。”
失田现学现卖。也提出了股份的要求，而且还想要把生产管理也都拿到手，要是答应了这样的条件，奉天兵工厂绝对走了历史的老路，成了日本人掌中的玩具，张廷兰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股份问题没得商量，具体的技术问题可以交给日本负责，至于宏观管理则要服从我们的安排，以后采购设备我们要公开竞标，当然在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我们会优先采购日本的机器。”
失田也摇了摇脑袋：“你们必须明白，除了大日本帝国，没有人会帮助你们发展军工，这些条件已经很优惠了。”
失田说的倒是没有错误，一方面东三省都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没有他们的准许，别的国家的机器很难进入，另外一方面列强也不愿意让后起国家发展，美英法等国都军工设备和重工业设备都严格限制。
奉天兵工厂虽然和美国搞了合作，但是目前仅是一个血汗工厂的角色而已，最近奉天兵工厂正和美国进行谈判，希望引进步枪和子弹的生产线，不过美国人卡的很死，只答应提供两条过时的子弹生产线。
张廷兰也看透了，在短时间之内，别想从美国拿到更多的东西了，只能转过头来，同日本人与虎谋皮。好在凤城的兵工厂已经有了安顿下来，有了一点基础，就算把奉天兵工厂暴露给日本人，让日本人插手其中，奉军还有足够的后路。
张作霖也在一旁听着，他对于这些事情也十分清楚，也十分无奈，必要的时候就只能够妥协，因此老张开口说道：“失田先生，股份可给你们百分之十，机器也可以优先采购你们的，至于管理必须以奉天为主，你们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不然这个兵工厂不就是你们的分厂么？”
失田一听张作霖的话，也知道这是最后的底线，因此也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会尽快和国内商量，争取获得支持。”
“你的动作必须要快一点，如果两天之内没有答复，我就只能将口供公诸于众，还要缉捕嫌犯。”说着老张将眼光落在了川岛浪速身上，冷冷的说道：“这个家伙在奉天作恶多端，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失田也点点头，他也早就有心用川岛浪速当替罪羊了，因此也毫不犹疑的点头同意。川岛浪速这个家伙也知道自己彻底被抛弃了，仿佛一瞬间把身上的骨头都卸了一般，如同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早有人把他想拎小鸡一样，带了下去，已经没有人会关心他的命运了。失田和失魂落魄的大仓喜八郎离开了帅府，失田对大仓说道：“大仓先生，这次的过错是你的，总不能让政府替你负担罪责吧！”
大仓喜八郎勉强点点头，然后说道：“五百万的贷款由我负责，然后由政府名义贷给张作霖。”
大仓虽然富可敌国，但是也架不住这么损失啊，支持革命党就损失了二百万，现在又是五百万，而且还失去了本溪湖煤铁公司的控股权，桩桩件件都向刀子一样，扎到了老东西的心脏上面，让他瞬间老了十岁一般，再也没有兴风作浪的精力了。
他们走了之后，张廷兰和老张也在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张廷兰说道：“大帅，兵工厂的发展策略需要调整，原本我们是一味的排斥日本人，但是这样做有几点害处，首先就是让日本人更加忌惮我们，他们反而会增加侦查的力度，我们和俄国之间的走私早晚会曝光。第二就是工厂毕竟是要进行大规模生产，现在规模小，还能藏着掖着，但是也长远来看，肯定扩大规模，还要放在台面上。第三就是我们需要很多技术，同日本人合作，既是风险，又是机遇，我们可以去学习日本人的技术和经验。”
张廷兰简单的介绍一下和日本合作的原因，然后又接着说道：“但是和日本人的合作必须严格限定在奉天兵工厂，绝对不能让他们染指其他兵工厂，不然我们的底细被日本摸个清清楚楚，再和日本人发生任何冲突，我们就没有丝毫的胜算了。”
老张点点头，然后说道：“和日本人合作就是在耍心眼啊，究竟是咱们把他们耍了，还是他们把咱们坑了，就看手段了高低了。把维修厂暂时都留在凤城，以后从俄国弄来的机器设备，也都放在凤城，咱们总要留一点后手。”
“大帅，凤城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那里靠近鸭绿江，而且交通不便，我看从长远上讲，还是放在吉林比较合适，当然条件允许，还要内迁，总之尽量远离日本人，同时还要保证交通运输便利，原料充足。”
老张一听张廷兰居然主要要求放在吉林，心里头也是一动，出于私心来讲，张作相是东边道镇守使，如果把工厂放在凤城，对张廷兰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但是张廷兰偏偏能从大局出发，根本没有想这些，而是建议放在吉林，这让老张十分感动，张廷兰这个年轻人和老派的人物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私心，是一心一意替自己，替整个奉军着想，老张想到这里，也十分满意。
“维修厂暂时还不要忙着迁到吉林，我看把陈启铭的**车间先迁过去吧，你让他们顶着一个民用**公司的名头就行了，日后再做调整。”
张廷兰也点点头，他知道奉军还在急速扩张期，地盘还会不断扩大，等到拿下东三省之后，再做全盘的布局也不迟。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奉天兵工厂的辉煌肯定会被其他工厂替代，毕竟这里已经成为了老张心中的一个弃子。
两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失田再度找到了张作霖，双方的交易最终被敲定下来，奉天拿到了本溪湖煤铁公司的控股权，而日本方面也顺理成章的插手奉天兵工厂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最高兴的人正是邝荣光，他兴奋的找到了张廷兰，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声音激动的说道：“拙言，满清的时候，日本人强行开采本溪的煤矿，当初清廷就派我过去勘察煤矿，估算价值，不过到了最后，也只拿回一半的股份。说起来还是由日本人掌控，真没想到，你能把控股权给夺回来，别看只有百分之一的股权，有了这玩意，咱们在工厂的话语权就无限增长了啊！”
“钢铁是国家的脊梁，无论如何，都要控制在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国父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其中的耻辱，日本人非法开采本溪的煤矿本来满清收回，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日本人蛮横无理，只能讨回一半股份，而且这一半的股份中国还吃了大亏。
邝荣光亲自去评估的煤矿价值，他作价四十五万两白银，结果日本人根本不承认，最后煤矿资源只估价三十五万大洋，回想起往事，说起日本人的蛮横霸道，邝荣光也是唏嘘不已。
“拙言，这段时间我都在本溪考察，日本人最初建立工厂的时候，只取得了本溪湖煤矿和庙儿街煤矿的开采权。随着欧战爆发，钢铁价格暴涨，日本人的野心也在膨胀，他们已经盯上了本溪境内梨树沟、卧龙村、歪头山、岱金峪、马鹿沟、青山背、骆驼背子、王子岗、八盘岭、太子河沿及通远堡等12处铁矿，并且已经通过买通北洋政府，将十二处铁矿拿到了手中，现在整个本溪，只剩下田师傅煤矿还没有落入日本人的手中，咱们必须要拿个主意才行啊。”
笼统的说是本溪矿区，但是其中也分成了很多具体部分，日本人正在不断的鲸吞蚕食，想要将整个矿区弄到手中。偏偏在日本人大举吞并煤铁资源的最后关头，奉天夺回来控股权，对日本人的行动不啻当头一棒。
张廷兰顿时也清楚了事情重要，既然日本人还没有完成布局，奉天方面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钢铁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抬高到何等的位置都不过分，在后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国内生产总值能衡量国家的发达程度，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另一个更有说服力的金标准。那就是人均钢铁占有量。
只要人均钢铁占有量达到了八吨，就是实打实的发达国家，除了房屋道路，家电汽车，锅碗瓢盆之外。蓄积钢铁最多的地方就是工厂，一个个庞大的生产线都是钢铁巨龙，这才是一个国家生产能力的代表，也是国力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