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在诸葛亮治下,北庭都护府的城市内明确了很多交易的细则。
这些细则张贴在整座城市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所有人只要识字都可以观看并且理解官府法令。
城市里的市场和管理市场的官吏非常认真负责,处理问题效率非常高。
进一步了解,郭鹏得知诸葛亮实行了非常明确的追责制度。
一旦某个市集内出了问题,直接追究市长的责任,要求市长承担起全部的职责,然后再去细细追究下面办事者的责任。
一层一层追究下来,逼得那些管理市集的市长个个精明强干,目光如炬。
为了确保没有问题,市长成天到晚在市集内巡视走访,生怕市集内出现任何问题导致自己被惩处。
光有惩罚不行,还要有奖赏。
每个月都会评选一次最佳市集,当选最佳市集的全体官吏都能得到一笔奖金,还能得到优先晋升的机会。
与之相对的,被认定是最差市集的,全体官吏就要被集体问责,从上到下处境堪忧。
诸葛亮还公开宣称,自己平时还会派人便服走访八座城市的每一个市集,让他们把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报告给自己,所以一面之词在他这边不好使。
如此管制之下,北庭都护府八座城市的市集热热闹闹,从日出开市到日落闭市,始终人声鼎沸。
城市不大,商旅却多,商旅一多,交易就多,交易一多,商业赋税自然提高。
还不止如此。
郭鹏一路走来,在凉州西部的某些郡县之中,他发现很多县城的基础建设比较差劲、落后,有些县城都没有几座公厕,城池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这些城市由于往来的商旅多,骆驼、马匹等牲畜也多,它们很容易当街排泄,且数量极大,过去这样的事情都被视作常事,而现在这样的事情则是不可接受的。
太臭了,也太脏了。
有些城市会让专人来处理,变废为宝。
有些城市不知道是钱不够还是官员不作为,不怎么管,以至于大街小巷腥臭难闻,让闻惯了新鲜空气的郭某人非常不开心。
一路走来为了这个事情,郭鹏已经连续罢免了三名县令和一票县中官、吏,勒令当地限期做出整改。
北庭都护府就不这样,城市非常整洁,也有石板铺设主要干道,城市里有公厕,很卫生,没有难闻的腥臭气味。
基础建设跟上来了,也会让更多的商队愿意来这里,人总是喜欢干净而讨厌污浊的。
诸葛亮政绩斐然,得了好处,也得了好的名声,在北庭都护府的名声非常好。
而那些走南闯北的商户也会把诸葛亮的名声带到他们的目的地和家乡,让诸葛亮的名声更加响亮。
如今整个雍凉二州加上西域三府之中,最广为人所知的官员就是诸葛亮了。
“什么官员最称职,什么官员最能办事,你不要听官员的,你要听平民黎庶的,他们是最直接感受到这一点的人,官场上有个词,叫官官相护,官员之间互相吹捧,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郭鹏把郭承志带在身边,不断地给他传授人生经验。
来自于郭某人勾心斗角四十年总结出来的各种人生经验,对于十五岁的郭承志来说,无异于葵花宝典。
指望他眼下就能掌握这些,纯属是痴人说梦,就算主动自宫都办不到。
郭鹏不指望这些,但是郭鹏希望他能记住,等需要用到的时候,这份四十年的经验就能派上用场了。
如此一路走一路讲,一路观看帝国西域的风光景色,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北庭都护府首府它乾城。
郭鹏也终于再次见到了十年未见的诸葛亮。
郭鹏建立魏公国那年,诸葛亮来投靠他。
等魏帝国建立之后,延德四年,诸葛亮主动请缨离开了洛阳,再一直到现在,兴元元年。
诸葛亮在他身边做了七年中央官员,又在地方主政十年,他已经不再是一只稚嫩的小鸟,而是一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十七年的苍鹰了。
离开中央的时候,诸葛亮二十五岁,锐气正盛,正是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
如今,他三十五岁,已经是个成熟的中年男人了。
可以说,他把一生中最珍贵的十年献给了郭魏帝国的西部大开发战略,饱经风霜,立下赫赫功劳。
所以,当郭鹏再次看到诸葛亮的时候,有些伤感的发现他的皮肤变得粗糙了。
当初离开洛阳的时候,那是怎样一个英俊帅气的精神小伙儿啊。
现在倒像个身处北上广且饱经社会毒打、身负车贷房贷、家里还有一个周末要上两个兴趣班两个学习班的小学生儿子的中年社畜。
沉重的压力使他身心俱疲,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不一样。
一个如此凄惨的中年社畜不会有诸葛亮这般明亮的眼神。
虽然皮肤变得粗糙,肤色变得暗沉,可是那双眼睛,分明还是延德四年在自己面前请求外放时的模样。
郭鹏一时间百感交集。
“臣诸葛亮,拜见太上皇。”
诸葛亮在郭鹏面前下拜行礼。
郭鹏无限感慨的上前扶起了诸葛亮。
“孔明,十年了。”
“十年未得拜见,太上皇还是如此神采奕奕,精神饱满,臣无比喜悦。”
“哈哈哈哈哈。”
郭鹏大笑不止。
诸葛亮从来不是一个低情商的不会说话的角色,他是一个拥有很高情商的人物,说话什么的非常好听,从来也不会在言语上得罪旁人。
与他说话,会感觉一切都那么有趣,哪怕只是无聊的经文,都能给他说出花儿来。
它乾城作为北庭都护府的首府,又有之前西域都护府的底子,得到了诸葛亮的建设之后,毫无疑问成为西域最为高大、宽广的城市。
在这座城市里,郭鹏能感受到那么一丢丢大城市的味道。
至少穿越城门甬洞进入城池之后,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而不是那种【就这】的感觉。
老实说,很多凉州小城都能给郭鹏带来这种感觉。
入城之后感觉城池也非常的狭小,一眼看过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看的不舒服,住在里头也不舒服。
但是它乾城没有这种感觉。
进来以后,豁然开朗,面前的道路十分宽敞、明亮,光线充足,使人心生欢喜。
不仅如此,大街两边的建筑物也颇有章法,不像那些小城内低矮的建筑物仿佛乞丐躲雨一般挤在一起,而是错落有致的散布开来,不显得拥挤,反倒显得从容不迫。
感觉整座城池的布局风格就像极了诸葛亮这个人。
诸葛亮的官署就是从前曹休的官署改造而来的,说是改造,其实也没怎么动弹过,修修补补,增加了一些个人喜欢的用具,整体格局没有动过,没有大兴土木。
诸葛亮除了官署自然也没有其他的房子,没这个必要。
它乾城这种地方,不管交通多么便利,房屋也是卖不出价格来的,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
“好歹也是两千石高官,怎么居住的地方如此朴素?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俸禄吗?”
带着郭承志坐在正堂内,郭鹏笑眯眯的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笑了笑,边给郭鹏沏茶边说道:“臣来这里是来办公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臣个人居住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城中人的居住如何,是否舒适,而且,臣这里不还有这茶水吗?”
诸葛亮双手奉上一杯茶,递给了郭鹏。
郭鹏接过,揭开盖子往里头看了看。
“这是皇帝送你的还是你兄长送给你的?”
“这是陛下登基之后大赏天下官员的茶叶,臣侥幸得到了一些。”
“侥幸?孔明啊,你这话说的是越来越谦虚了,我都不是皇帝了,是太上皇了,你在我面前还用如此谦虚?寻常人等喝不起茶,你家里两个两千石,难道还喝不起茶水?”
郭鹏笑着询问道。
“倒也不是喝不起,只是不太舍得。”
诸葛亮轻笑道:“一想到这些茶叶卖到贵霜国和安息国这些地方,转手就能卖出好几倍的价钱以补国用,臣便不是很舍得去喝。”
“哈哈哈哈哈!”
郭鹏放下了茶碗,大声笑着,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乐不可支。
接着,郭鹏给诸葛亮介绍了长孙郭承志,让郭承志给诸葛亮打招呼。
一路听到郭鹏对诸葛亮的诸多欣赏言语,郭承志对他算是十分好奇了。
“一路走来,大父不断对我说府君的事情,言辞之中满是欣赏,光是赞美得话,就说了不下二十遍,府君,这可不是我的妄言,大父真的是一路走,一路夸赞你。”
郭承志如此一说,倒把诸葛亮说的面色严肃了起来。
诸葛亮看向了郭鹏,少顷,长身一礼。
“臣未曾想到太上皇还会如此记挂着臣。”
郭鹏伸手握住了诸葛亮的手。
“十年前,你向我辞行,那时,你对我说,你想要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你想从基层做起,认真仔细的思考一下你到底在中央做了什么,又会在地方造成什么。
那个时候,我便知道你诸葛孔明注定不会是一个庸俗之人,你能做到很多或许连我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对你说,我会在洛阳看着你,并且等着你回到洛阳的那一天。”
第1534章.一千四百五十四 年轻的郭承志无法理解
十年前的别离浮上心头,当日的一幕幕重现于脑海,诸葛亮感慨万千。
“臣微末卑鄙之人,怎敢劳烦太上皇记挂十年?”
“为魏国做出功勋之人,我到底都还记着他。”
郭鹏松开诸葛亮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坐吧,十年未见,我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
诸葛亮抿了抿嘴唇,谨遵圣命,请郭鹏先坐,他随后坐下。
之后郭鹏询问了他十年来的心路历程,询问他从敦煌县令到敦煌郡守再到北庭都护的人生旅程,询问他在这期间领悟到的东西。
“当初臣想要离开洛阳到地方,就是想知道从中央到地方,一道政令究竟是如何完成的,要经过几次转手,从中央最开始生成,再到执行于地方,究竟要经过多长时间。
这期间会发生什么变化,中央的政策会如何落实,会不会遭到人为篡改,一层一层下到地方,是否会失去本来的意思,从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变成坑害国民的恶事。
如果有,那么变化是从何开始诞生的,如果没有,又是什么使得政令如此畅通,到了真正执行的时候,地方又会如何执行,是会原封不动的执行,还是自行更改,中央又会如何处理。
而这一切最终作用到黎民百姓身上,又会发生什么,到底是利民了,还是损害了他们的生活,使得他们的生活更加困苦,而不是更加轻松,这一切,就是臣想要知道的。”
诸葛亮侃侃而谈道:“这十年来,承蒙太上皇、陛下信赖、任用,臣终于明白了臣在洛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而在地方上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你懂了?”
郭鹏很是欣赏的看向诸葛亮。
诸葛亮拱手。
“不敢说全懂,但是,政令如何上传下达并且最终执行,这中间的过程和曲折,臣是终于明白了,也明白为政者最重要的是什么,以及该怎么做。”
郭鹏点点头。
“那你说说,你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最大的感悟……”
诸葛亮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若要说最大的感悟,便一定是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
正在喝茶的郭承志一愣。
郭鹏收敛起笑容。
“继续说。”
“遵命。”
诸葛亮点头,开口道:“臣在中央为官时,时常感慨地方无能,一道政令贯彻起来如此缓慢、低效,非要中央派人督促不可,否则绝不按时按质办成。
臣当时心中对此多有埋怨,相当不满,觉得地方官员尸位素餐,只知道拿俸禄,对朝廷政策阳奉阴违,不放在心上,理当严惩。
而离开中央来到地方,臣却又时常感慨中央不了解地方苦楚,只知埋头制定政策,却不肯抬眼看看真实的民间,制订出一堆不合实际的空洞文章,对于地方有百害而无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