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思文学
那先前开口的汉子道:“红部都是曰本人,就是部落最中心的那一片红砖瓦房子里住着的家伙们,这些家伙是从曰本来的,听说以前在曰本的时候也是种地,和我们一样的庄稼汉,可人家现在来咱们这儿种地来了,一来就有几十亩几百亩甚至几千亩的土地种,咱们的土地全被人家给分了,我们又反过来给人家种地,人家拿钱拿粮食。
说起来,他妈的老子就不明白了,咱们当初好好的农民当着,辛苦是辛苦点,好歹全家也不至于饿死,怎么这曰本的庄稼汉一来,咱们就把所有的土地就丢了不说,连命都活不下去了。”
这汉子说的激动,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这下子轮到陈老汉反过来劝他了,“你少说两句吧”
正说着,几个穿着黄棉衣的汉子大步走了过来,满脸的蛮横,一开口更是日语,“混蛋,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注意到韩烽,“你是什么人”
“旅行者。”韩烽的日语纯正,东京口音,这无疑是彰显自己身份的最好也最快速的手段,他同时出示自己的通行证。
几个黄棉衣都是曰本人,看到这通行证时齐齐一怔,其中一个道:“听说今天咱们东部部落来了一个贵客,据说还是东京的大学生,就是你吗”
“嗨。”
“原来是这样,小伙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些个懒散的刁民不值得打交道,走,远道而来是客人,我们请你喝酒。”
韩烽应道:“好。”
说着,韩烽又望了陈老汉等人一眼,道:“他们没有分配过冬的粮食吗”
“上面的规定,这个冬天不给他们分配粮食。”田中说道,“走吧,不说这些了,大学生,咱们喝酒去。”
“好。”
韩烽一行远去,陈老汉等人这才从噤若寒蝉中活了过来。
“瘪犊子玩意儿,原来是个狗日的曰本人。”
“这年轻曰本人和别的曰本人不一样。”陈老汉摸了摸自己裤裆里的饼干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这小子只是还年轻而已,可他是曰本人,来咱们这里的曰本人,有几个是好人”
唉
长长的叹息声,厂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民众们继续干活,方才那批人就是随时来抽查的,万一碰着他们偷懒,那可是逮住就往死里打的。
而韩烽了解过厂房之后,便跟着田中这几个曰本人离开,他们果然是在红部居住的,青砖瓦房,屋子里也算是整洁宽敞,榻榻米早就铺上了软和厚实的毛毯,似乎还学着东北人的习惯烧了热炕,整个屋子里都透着暖意,人一钻进来,就像是进了天堂。
而这部落里的满洲民众住着的草房,韩烽之前也进去看到过,与汤河部那里的民众相比好不到哪儿去,整个破旧狭小的屋子里找不到第二张破棉被,不敢想象,那一家四五口人,该怎么度过这个漫长的寒冬,或许只能拿命去熬着吧
熬不过去的,也就彻底结束了。
曰本农民对于自己人倒是挺热情的,这几个曰本人里,叫田中的一个中年人对韩烽是最为热情的,聊着聊着韩烽才知道,原来这老家伙有个儿子就在满洲国读国民小学,想着让韩烽这个大学生给自己的儿子开拓开拓大学里的见闻呢
“大学生,我儿子木介今年读小学四年级,明年就升中学了,要是见到你这个大学生,肯定会非常喜欢的。”田中向周围几个人道:“所以你们几个就不要和我抢了,招待大学生的机会,就请交给我吧”
一个曰本人道:“让给你让给你,你这家伙,那我们总能去蹭蹭饭吧”
田中板着脸道:“我们家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家伙是个出了名的小气鬼,大家还不知道吗,得得得,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吧,大学生,等在田中家做完客,随时欢迎到我们这几家来玩玩。”
“嗨,多谢大家。”
其他人一个个晃着脑袋走了,韩烽有些感慨,曰本的农夫到了这满洲国,这日子过得倒是挺潇洒的,要不是这些人同样是剥削者和压迫者,韩烽甚至有些感激这些人招待之殷勤了。
满脑子里想着这些,田中的声音突然响起,“大学生,我家到了。”
768 暗号
田中家的房子收拾的格外精致,或许是因为这家伙拖家带口来的,妻子在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缘故。
推开门便是暖意,屋子里的热炕一直烧着,与外面的天寒地冻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抱着暖炉过冬,在家里陪着妻儿,吃着美食,怎么说也是一种享受了。
开门的就是田中的老婆,以前的姓氏不晓得叫什么,田中是个农民,介绍的时候倒是装出几分文绉绉来,说道:“这是贱内,田中惠子”,接着又笑道:“这个词还是我儿子木介教我的。”
正说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从另外一间屋子里钻出了脑袋,一脸好奇地望着韩烽,道:“父亲,来客人啦”
“这就是我儿子木介,木介,过来,这是大学生近卫次郎,你可要好好跟人家学习,你不是一直想着考上大学吗可以向前辈多学习学习经验。”田中的话语之中满是宠溺。
木介胆子外向,从屋子里跑出来,冲着韩烽笑道:“大哥哥,你是大学生吗”
“如假包换。”
“如假包换是什么意思”
“就是真的不能再真的意思。”
“大哥哥你懂得真多。”
午饭就在田中家吃了,这一家人很是热情,专门为韩烽热了酒。
酒过三巡,韩烽开始与田中闲聊,聊一些关于这红部,关于开拓团的事情。
问起是怎么从国内来的,田中感慨道:“我全家原本是福冈农村人,后来政府收了家里种的土地,全家人没法过活,接着有政府人员找上我们那个村子,说是让我们去满洲国,给我们最好的地种,还给我们提供最低廉的劳动力。
我们没有别的活命的手段,即便是漂洋过海,那也没有办法,就整个村子都跟着军队来到了这满洲国。
说实话,这趟来对了,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我们就是最下层的农民,没有几亩地种,孩子连吃饱都成问题,可一来到在这里,立马就分了大量的土地,粮食按时向政府申领就行,全家人吃得饱住的暖,在这个部落里也有地位,手底下还有好多个满洲佣人驱使,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韩烽道:“咱们的土地是哪里来的”
“那还能怎么来,都是从这些原住民手上抢来的,不过这都是政府军干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就是种庄稼,教这些满洲人怎么种植北海道水稻,他们倒是自己也会种旱田,收成还是很可观的。”
“我之前来的时候去这些部落普通民众那里看过,全家人一张破棉被,家里找不到半粒粮食,这冬天这么冷,他们如何熬的过去”
“木介,你回内屋看书去。”
“哦。”
支开了木介,田中这才说道:“大学生,我知道你是从学堂出来的,心软,可这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上面的命令。
在这部落里,就没人拿这些满洲人的命当条命,这些年军队的物资急缺,特别是军粮,政府没有这么多粮食养这些人,在他们看来,饿死冻死了倒好,反正饿死冻死的都是一些不能劳动的弱者,妇孺孩童这些,真正能干活的是不会饿死的,而他们需要的也只是这些廉价甚至免费的劳动力罢了。”
说到这里田中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感受着辣酒入肠的刺激,道:“我们也是人,是农民,尽管政府给我们军训的时候给我们说了很多狠心的嘱托和理论,可有的时候看到这些满洲人活的这么艰难,我们也会同情。
但是上面是绝对不让的,下野那老家伙就是犯了糊涂,偷偷地给这些满洲人塞粮食,结果被发现了,直接从部落里带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遣送回国了,反正我再也没有看到他。
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再敢偷偷帮助这些满洲人的就越来越少了,时间一久,大家也就能狠下心来,没有那么多感慨和同情了。”
韩烽有意问道:“不是说东亚共荣吗”
田中却只是摇头轻笑,最终只说了一句,“你是大学生,迟早会懂,就把这个当做笑话来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