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点小驸马
随便从一个私塾里面拉过来一个秀才做的文章都要比这个好得多的多。
因而,他犯了难。
过,还是不过。
这是一个问题。
纠结了好一会,又看了一眼那两首五言诗,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过!
他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这两首绝世的五言诗在自己的手里被毁。
至于究竟是取还是不取,就交给副主考和主考去头疼吧。
不到半个时辰,同样的情况又出现在了几名副主考的案头。
“刘大人,这考生的卷子,你认为如何?”
片刻之后,其中一名审卷的副主考皱着眉头,拿起那份卷子走到另一名副主考的面前,开口问道。
另一名副主考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
张大人已经参与过三次乡试的审卷,按照常理,应该比自己富有经验,怎么反倒问起了自己?
他忙不迭站起身,从那位张大人的手里接过卷子,先是恭维了一番,而后细细的看了起来。
既然张大人都不能决断,他自然要更加的仔细。
“经义之作,看得出,下了功夫,可是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这位刘大人看了卷子的第一部分,开口道。
旁边,张大人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刘大人,你继续往下看。”
刘大人听见这话,抬眸,看了一眼张大人,心道,莫非这张试卷的后两部份答得很好?
因而,张大人才想让自己看一看?
这名刘姓副主考这么想着,翻开了下一页。
看见了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的两首诗,怔了怔,随即,感叹道:“好诗,好诗啊!”
第一首诗的主题乃是送别......
名为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首诗的前四句侧重表现野草生命的历时之美,后四句侧重表现其共时之美。
全诗章法谨严,用语自然流畅,对仗工整,写景抒情水乳交融,意境浑成,简直是赋得体开创以来的第一诗!
能够做出这般符合主题,又如此完美的诗,可谓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
仅仅凭借这么一首诗,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榜上有名。
张姓考官只是看完了两首诗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撕开这考卷的封条,看一看这作者是谁。
能够做出此等绝唱的大才竟是出在京畿之地。
看来,这一次京畿之地的文风终于要胜过江南之地一筹了!
这个时候,刘姓考官的一句话却是让更加的兴奋:“张大人先不要激动,后面还有策论。”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用激动的表情看着刘姓考官,开口问道:“莫非,此子策论也是一绝?”
刘姓考官没有回话,表情却是有些古怪。
只是张姓考官正处于兴奋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翻开了下一页,继续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张姓考官的表情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由原先的期待,再到后来的古怪,再到奇怪,再到失望,再到后来的惊讶。
可谓是跌宕起伏了数次。
片刻之后,他放下了考卷,半响也没有说话,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个时候,刘姓考官却是开口了:“这名考生的策论可谓是一踏糊涂,连语句通顺,对仗工整,这样小小的要求都达不到,更不要说什么意境深远,什么言之有物了!
随便从私塾拉来一个教书先生做出的策论文章,也要好过他数倍。
可是,偏偏他的两首五言八韵诗又是一绝。
当然,若是他的经义足够出色,本官这里,说不定就放他一马,让他过去了,可是四书五经和经义却也只是如此的平庸。
可见,这名考生虽有才能,却没有足够的努力,并没有熟读圣贤书,对于圣人之言和圣人之道,也只是一知半解。
因而,本官才无法抉择,想要张大人给本官参考一下,这张考卷究竟是过还是不过?”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抬眸,看了一眼刘姓考官,突然问道:“刘大人觉得这策论言之无物?”
刘姓考官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微怒之色,开口道:“尤其是这第一篇策论,如何解决中原民饥......
此子东扯西扯了一堆,什么合理密植,什么精耕细作,就是没有答到正题,这难道不是言之无物?
最为令人不齿的是此子竟然说那些饿死的灾民应当焚烧其尸,以免造成瘟疫在百姓之中传播。
那些灾民活活饿死,暴尸荒野,已经足够凄惨,却还要被他焚烧尸体,最后连入土为安这点儿小小的要求,都没有办法得到,实在是.......哎......
若是我等录了此等心中毫无仁义之人,那么岂不是失责于陛下,失责于百姓。”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眉头却是紧紧皱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如果没有记错,刘大人乃是礼部员外郎吧?”
刘姓考官点了点头,说道:“本官确是来自礼部,任员外郎。”
张姓考官看着刘姓考官,开口说道:“刘大人张口闭口皆是礼义廉耻,皆是天下百姓,可曾想过,这百姓们想要的是什么?”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不以为意的道:“张大人所问与我等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第三百七十二章 策论之争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严肃之色,郑重的道:“当然有关系。
科举为何而开,难道不是为了朝廷选拔有用之才?朝廷为何要选拔有用之才,难道不是为了国富民安?
所谓民安,难道不是懂得百姓所需为何物?
我等为科举之考官,若是连百姓所需何物都不明白,那么还有何用处?
我等为朝廷之栋梁,若是连何为国富民安的道理都不懂得,那么有何脸面去见陛下和这天下的百姓?”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微微一怔,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身为礼部之人,他自认为自己的嘴皮子功夫已经练到了一定的地步,可是看见这位张大人,方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想了想,刚准备要反驳,还没有开口,就听见面前的这位张大人继续道:“对于这篇策论,本官的观点恰恰与张大人相反。
本官乃是户部员外郎,对于钱粮之事要比张大人了解的更多。
这位考生的文笔却是十分的稚嫩,难登大雅之堂,可是内容却是于国于民,皆有大利!
刚开始的时候,本官对于这篇策论也是很失望,以为能够写出那等诗词之人,策论虽不说一绝,却也不当如此难堪。
可是,细读之下,本官才明白,何为大巧不工,何为大智若愚。
此考生用词十分浅显,语句也只是通顺,甚至都没有对仗工整,可是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是直指要害,说到了要点。
今日之中原为何有数十年未有之大饥,刘大人可知道?”
刘姓考官听见这些话,眉头紧皱,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天灾......”
张姓考官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因为天灾,可是更多的则是人祸!”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眉头皱的更紧,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他只是礼部员外郎,负责的乃是京师的教化之事,对于钱粮之事,一无所知。
之前能够回答天灾,也只是道听途说。
中原连续两年大旱,庄稼全部干枯在田地里,百姓们颗粒无收,只能吃以前的存粮。
可是,百姓们能有多少的存量,支撑一小段时间还可以。
时间一长就只能挨饿。
按照常理,北方四州也产粮食,虽然不多,却有富余。
南边的江南两道更是鱼米之乡,每年的产粮足够支撑京畿之地两年之久,支援一下中原之地,应当问题不大。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
刘姓考官想到这里,沉默下来,看着张姓考官,似乎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可是,张姓考官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而是道:“此子之策论,直指朝廷弊病,并且给出了许多能够使粮食增产之方法,虽然还没有经过验证,可是跟其他考生华而不实的文章相比,却是好了太多。
因而,刘大人所说言之无物,恕本官实在不能理解,若是这样一篇文章都只是言之无物,那么,这里这里多的考卷,有几篇是言之有物的?”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服气。
抬眸,看着张姓考官,开口道:“科举之法,乃是祖宗之制,这篇策论做的好不好,不是你几句话就可以定论的。
纵然其内容有几分道理,可是这样差的行文,若是取了,岂不是对其他考生的不公平?”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愤怒之色,看着刘姓考官,反问道:“请问刘大人,何为不公平!?
依本官看,若是不取这篇言之有物的策论,而取那些空有其表,华而不实的策论,才是对天下百姓的不公平!
莫不是刘大人也只会做那等华而不实的策论,因而才会由此高论?”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脸上同样露出愤怒之色,伸出一只手,指着张姓考官,怒道:“你,你......”
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张姓考官冷声道:“这篇策论确实不是你我可以定论的,也不是赵大人可以定论的,依我看,应当上奏给陛下,请圣裁!”
一篇小小的乡试策论,竟然要请圣裁......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怔在原地,只觉得面前这位张姓考官简直不可理喻。
“我等身为臣子,这等小事竟然也要劳烦陛下......”
刘姓考官想要说些什么,刚刚开口就被张姓考官打断:“我等是陛下之臣,也是百姓之父母官,理应为陛下负责,为百姓负责。
此事牵扯到中原成千上百万的百姓,已经远远超出我等能力范围,只有陛下才可决断。
陛下乃是圣明之君,爱民如子,对于中原灾情也是牵挂于心,你却说这件事情只是小事?”
这么一顶帽子该下来,刘姓考官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忙不迭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本官......本官......”
刘姓考官面露思索之色,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既然你一意孤行,本官也拦不下你,你既然要请圣裁,那就让陛下决定,这篇策论是取,还是不取......”
两名副主考争吵的声音早已经传遍了整个阁楼,诸多阅卷人员只敢听着,却不敢开口。
唯一一名主考官却是刚好方便去了,回来的时候,看见两名副考官站在一起,四目相对,仿佛对峙一般。
他这才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
“两位大人,有什么事情?”
主考官走到他们的面前,开口问道。
两个副考官听见主考官的声音,同时转过身子,异口同声的道:“大人,您来的刚好。”
“......”
主考官怔了怔,心道,这两人怎么能做到这般的同步。
这个时候,张姓考官却是将手中的考卷递给了主考官,开口道:“大人,这一篇策论,我和刘大人商议了许久,还是没有办法达成共识。
还请大人过目。”
那主考官听见这话,心中更加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