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男爵
43.第43章 群狼南下
汉灵帝中平五年,秋,河套匈奴王庭。阵阵的牛角号声响彻整个草原,所有南匈奴各部族首领、仆从部落酋长都率领各部族最精锐的骑兵来觐见南匈奴的大单于---于扶罗。
于扶罗今年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此时这位大单于正坐在自己的宫帐里用恶狼一样的眼神看着一副用牛皮绘制的粗糙地图,外边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那冰冷的目光;地图上一条代表长城的线条清晰可见,这条长城就像一条铁链,百余年来死死的拴在匈奴人的脖子上,如今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自己手上已经拥有二十余万部众,精锐骑兵五万,弯刀闪闪,铁蹄铮铮,现在到了挣脱这条该死的铁链的时候了。
一个个披着狼皮的匈奴贵族陆续进入到宫帐内,都一言不发的坐在地毯上,立刻有女奴送上了浓烈的美酒,如果说汉人对烈酒是喜爱,那么匈奴人对烈酒则是疯狂,在冰天雪地的塞北草原上,喝一口烈酒不但是最大的享受,而且关键时刻还能救人一命,所以自从这种烈酒一出现在草原上,立刻受到所有匈奴人的热烈欢迎!
现在这种烈酒已经成为匈奴贵族们聚会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了,为了得到一坛子好酒,他们不惜把自己视若生命的牛羊、马匹都拿出来交换,而一些贫苦的牧民甚至能扛着自己的老婆,追在商队的后面,只求换回一小坛子好酒,对了,这种酒还有一个非常美妙的名字--无愁酒!
一边品尝着手中的美酒,年老的酋长们开始互相打着各种眼色,用一些微不可察的手势,交换着大量的信息,其手势之众多,内容之丰富,恐怕连后世的那些聋哑学校的教师都要黯然失色。虽然这些匈奴贵族基本都不识字,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肢体语言,在大单于的钢刀下,多掌握一门语言,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啊!而那些年轻一些的部族首领则更多的把目光投向了大单于的宝座,只要上面坐着的于扶罗单于露出一丝衰老的迹象,恐怕立刻就会有人跳出来发出挑战!
当最后一位年轻的匈奴贵族--左贤王刘豹拎着一个包袱走进来时,所有的人都到齐了。而大帐外,数万匈奴精锐铁骑已经整齐的列队完毕,打着各个部族的旗帜,就像一条条凶恶的草原狼,等待着狼王发出狩猎开始的嚎叫……
见所有贵族都已到齐,于扶罗猛地站起身来,一张典型的匈奴宽阔脸型上,布满了刀霜的痕迹,宽厚的身体上穿着由三层野牛皮缝制的皮甲,粗壮的臂膀和布满老茧的虎口,无不证明着这位大单于随时可以跨上战马,举起马刀带领部族的勇士们上阵厮杀。在王者气息的威压下,诸多贵族首领纷纷低下头,俯下身子,以额头触地,表达对这位狼王的臣服。
“大匈奴的各部首领们!”于扶罗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宫帐中每一个贵族,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现在到了决定我们大匈奴命运的时候了,去年的大雪灾,各部都受到极大的损失,冻死人畜无数,再不出去劫掠,我们的部族将无法度过下一个寒冷的冬天,现在我需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偌大的宫帐中鸦雀无声,大家都明白,“劫掠?劫掠谁?那些北方的部落所受的雪灾更大,根本抢不到什么油水,反过来,这些穷邻居不来抢自己就不错了,那目标就只有一个了,南方的邻居--富裕的大汉王朝。”
“伟大的于扶罗单于!”满脸皱纹就像草原上枯死的白树皮一样的‘白羊王’站了出来,这位老人是所有匈奴贵族中资格最老的首领,因为草原上恶劣的生存环境,加上战争、疾病、天灾等原因,匈奴人一般活不过50岁,而这位‘白羊王’今年已经70岁了,经历过无数的风雪,也见识过无数的刀兵。
“南方的大汉王朝是我们的宗主国,正是靠着他的护佑,几十年来我们才能在河套平原上自由自在的放马牧羊,一旦做出反叛的行为,恐怕会给我们的部落招来比大雪灾更加可怕的报复,当初狼居胥山下,‘冠军侯-霍骠骑大将军’立在哪里的‘人头京观’你们都忘记了吗?”
霍去病--一个所有匈奴人都不敢提起却又无法忘记的名字,当初漠北一战,冠军侯霍去病带领自己的精锐骑兵军团,大胆穿插北出两千余里,直接打到了瀚海,斩首七万余,在匈奴人祭天的圣地狼居胥山下筑起了由人头垒成的‘京观’,威震的草原上所有部落向长安方向俯首跪拜。
大帐里的匈奴贵族们额头放的更低了,草原上的孩子那个不是在“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歌谣中长大的……
“尊敬的各部酋长们!”见到宫帐里的情形,匈奴王庭的第一继承人左贤王刘豹走了出来,今年刚刚20多岁的他长得英武雄壮,身为左贤王,除了在战场上表现出自己的勇武,还必须在这种贵族会议上表现出自己的智慧,在匈奴人的世界里,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如果无法表现出自己的能力,那么‘匈奴王庭第一继承人’的名号不过是个笑话,懦弱无能的太子会迅速被别人撕碎、吞噬,在草原上是永远也不缺乏野心家的。
“你们的弓弦都腐烂了吗?你们的马刀都卷刃了吗?贫瘠的草原已经无法喂壮我们的牛羊,我们的部属正在寒风中哀嚎哭泣,如今在长城里面富庶的汉地上,有无数的财富、粮食和女人在等待着你们享用”,说道这里刘豹扔出了手中的包袱;随即一口闪着黝黑光芒的铁锅出现在匈奴酋长们面前……
如果说在草原上什么东西对牧民最有吸引力,那绝不是金银珠宝,而是铁器,单一的游牧生活方式让草原上极度的缺乏铁器,匈奴人可以养出最肥壮的牛羊,最强壮的骏马,可却造不出一根铁针。
尤其是在内地人看来普通至极的铁锅,在草原上却是最紧缺的生活物资,因为没有铁锅,匈奴人就无法煮肉,而草原民族都是肉食动物;以至于草原部落南下都以抢到铁锅为奇货……
大家请看,刘豹指着铁锅上一个醒目的牛头标注说道:“这口铁锅的产地是渔阳郡,哪里有一个很大的铁器作坊,而且还是一个繁华的货物集散地,离我们匈奴人的牧场只有一墙之隔”,说着用手指轻轻敲击铁锅,发出的清脆声音告诉所有的部落酋长,这是一件精良的铁器。
渔阳大家都知道,离匈奴人的驻地非常的近,如果不用深入内地就能抢到大批的货物,这样不但危险会小很多,还不会过度的刺激汉王朝的敏感神经,想到这里所有匈奴酋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另外,大家最近都喝到那些汉人奸商走私来的烈酒了吧?”举着手中的酒杯刘豹大声说道。
果然一提到烈酒,在各部酋长间迅速引发起不小的骚动,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就连大单于于扶罗的眼睛也变得闪闪发亮……
看着眼前的情景,刘豹非常的满意,能够抓住部落酋长们的贪婪之心,是他走上权利巅峰的基础,狼王只有知道自己的狼群最需要什么,才能更好的指挥它们。在欣赏完酋长们或贪婪、或热烈的表情后,他才大声的宣布,“那种烈酒的产地就在渔阳!”
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水里,迅速激起无数的波纹,所有的部落酋长全都站了起来,用火热的目光看着那口铁锅,又看了看手中的美酒;然后齐刷刷的看向他们的狼王-匈奴大单于。
于扶罗知道,“酋长们的贪欲已经被刘豹全部激发出来了,如果此时自己反对出兵抢掠,那么这些已经饿绿了双眼的狼群就会先撕碎自己,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有些洋洋得意的左贤王刘豹,他感觉自己狼王的权利受到了年轻公狼的挑战,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哪怕那个挑战者是自己的儿子,不过现在吗,也只能顺水推舟……”
想到这里于扶罗猛的拔出自己的弯刀大声吼道:“现在已经不是汉武帝的时代了,汉朝现在的皇帝只会躲在皇宫里面吃喝玩乐,我们大匈奴的时代来临了,我以匈奴的大单于的名义命令:“兵分三路,白羊王部万骑进攻右北平,左贤王部万骑进攻渔阳郡,本大单于亲率其余各部攻击雁门关;你们要像草原上勇猛的狼群一样,跨过长城,翻越高山,大开杀戒,劫掠汉地!”
“吼!吼!吼……匈奴宫帐中传出群狼嘶吼一样的声音,尤其是那些年轻贵族酋长们,更是大声呼啸,拍着胸脯请求担任此次的先锋……
于扶罗的命令看上去非常公平,反对南下的白羊王部被派去打最远的右北平,还要面对汉朝最精锐的骑兵“右北平太守公孙赞的‘白马义从’,而出于对左贤王的奖励,把最肥美的渔阳郡交给他劫掠,可事情真那么简单吗?
身为草原上最狡猾的狼王匈奴的大单于-于扶罗,他非常的清楚,在最肥美的肉下面,往往都藏着深深的陷阱,也许借机敲打一下年轻气盛的左贤王刘豹才是他的真实心思吧……
低头不语的白羊王跟在各部酋长后面一起走出了大帐,望着南方的那个庞大帝国深深的叹了口气,无数惨痛的教训让他清楚的明白:“也许汉王朝现在缺少汉武帝那样雄才大略的英主,但汉人里却从不缺乏霍去病一样的战神……
44.第44章 北地男儿
匈奴南侵,大汉北疆的长城沿线全都点燃了滚滚的狼烟,一道、两道、三道、整整四道狼烟冲天而起,从一座座烽火台不断的向远处传递,四道狼烟是汉军制度上最高等级的军事预警,这代表着起码有数万狼骑向中原内地杀来……
一时间所有北地城邑全部关闭四门,各地郡兵开始上城布防,各处集市上的商人们立刻四散而去,无数的平民百姓要么涌进大的城邑,要么开始向山中转移自己的一家老小,大批的难民群四处奔跑,哀嚎之声响彻田野……
从大汉王朝建立那天起,在北部边疆实行的就是军屯制度,既兵民合一,这里的百姓平时为民,战时为兵,渔阳郡地处幽州的最北部,而卧虎亭则在渔阳的最北部。
当初卧虎、盘龙两亭的建立,本来就是两个驻军团体,数百年来这些忠心耿耿的戍边士卒们,一边保卫边疆,一边生息繁衍,才慢慢形成了现在的两个镇子。
如今边塞的滚滚狼烟重新唤起了卧虎亭彪悍铁血的一面;在镇子中心,那座从未打开的神庙前,突然响起了疾如风暴的战鼓声……
久违的鼓声咚咚的响起,瞬时间原本安详平静的像一洼湖水般的小镇,立刻就变成了一锅滚烫的费油,巨大的呼喊声从四处响起,无论是在地里忙碌的农民,还是在街头叫卖的小商贩,或是在树下闲坐的老者,只要是卧虎亭户籍上有的居民,全都第一时间扔下手中的活计向家中跑去!
跑回去的是农夫,商贩,平民,而走出来的却是一个个身穿战甲,手握兵刃的战士,北地男儿,无论老少,战时人人皆可上阵杀敌。
正在河边练镗的萧逸也被听到鼓声的大牛和马六拽着向广场上跑去,虽然他是个道士,可名字却实实在在的写在卧虎亭的户籍上,而户籍之上的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战士,另一种是未成年的战士!
因为有坐骑加上随身就带着练武的兵刃,所以三个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广场上。广场高台之上,萧逸惊诧的看到,那个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亭长’身披一件陈旧的铁甲,腰夸一柄擦拭的寒光闪闪的环首刀正威风凛凛的站在那,满头稀疏的白发今天梳理的一丝不苟,那双昏聩的老眼此时格外的明亮,丝毫没有了往日里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一面黑色的汉军旗帜就插在他的身后,随风上下飘摆!
还有那个平时在集市上总是送鱼给萧逸的老渔翁,此刻正在拼命的敲击一面巨大的战鼓,密集的鼓点声震得人心发颤,似乎满腔的热血都随着鼓声开始沸腾。
人流不断的向广场上汇集,最后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三伙,一批是和老亭长一样,白发苍苍的老战士,都是当年在战场上厮杀过的退伍军人,各自披着陈旧的铠甲,手中的兵刃也大都古朴残缺,虽然已经年老,却一个个神态平静,丝毫不乱,甚至在他们的目光中还透露着一丝丝的兴奋,就像一匹年迈的战马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时,又一次获得在沙场上冲锋陷阵机会的兴奋,也许这种战鼓声在他们的心中从未平息过吧!
第二批就是跟在铁匠和皮匠身后的那些铁匠铺里的师傅和学徒,这些都是卧虎亭里的精壮汉子,虽然人数比较少,却是亭中的主力,再看手中的武器,钢刀、长矛、火钳、铁锤,显然都是从铁匠铺里顺手抄来的家伙。
最后一批就是站在萧逸身后的那些无愁居的伙计们了,清一色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而且属他们人数最多,至于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菜刀、马勺、木棍、板凳腿……,此时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显露的既紧张又兴奋。
最后连穿着阴阳水火道袍的‘出尘子’老道,也背着他那把‘紫薇真武太极阴阳桃木剑’出现在神庙前的队伍中!
至此萧逸彻底明白了,什么是--北地男儿,皆可带刀!
当激烈高昂的战鼓声突然停止时,整个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连那些妇女儿童都在不远处默默站立,老亭长用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喊道:“开庙门,祭英灵!”
随着神庙陈旧的大门慢慢的打开,无数的灵牌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密密麻麻的灵牌上刻着卧虎亭历代战死者的名字,所有镇民全都低头肃穆,一些年纪小的甚至开始低声哭泣,这里安葬的就是他们的祖先、亲人、骨肉……
“为什么庙门从不打开,为什么卧虎亭里大都是老弱妇孺,原来,青壮们都在这里了!”看着眼前可歌可泣的一幕,萧逸心中同样热血翻涌,学着那些老战士的样子,以右手捶胸,向这些战死的英灵致以最崇高的军礼!
卧虎亭原来有人口一千户左右,可连年的征战,朝廷从‘卧虎亭’抽调了大批的青壮年从军,加上兵灾、旱灾、瘟疫,使得镇子里的人口下降到不足400户,而且多是老弱妇孺,而刚才萧逸数了数,广场上大概站立了300多名男人,几乎是每户一丁,这些应该就是卧虎亭仅剩的全部男丁了吧。
看着高台上一脸肃穆的老亭长,大牛悄悄地告诉他,“卧虎亭属于军屯,兵民合一,老亭长同时也是‘典农都尉’,听说年轻时曾经跟随窦固大将军兵出漠北,血战过匈奴。”
随着鼓声停息,老亭长用洪亮的嗓音大声宣布:“狼烟传警,匈奴入侵,卧虎亭从今日起恢复战时制度,有贪生怕死者,杀!有私自逃跑者,杀!有不听军令者,杀!!”
下面的人群鸦雀无声,虽然很多少年一脸的紧张之色,却没一个人胆怯;这个时候的汉人内心是极其骄傲的,在他们的眼中,匈奴人也好、乌丸人也罢,全都是二等公民;苍天之下,唯有大汉!当年的汉武大帝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荣耀和自信,也许你能在战场上杀死他们,但却休想让他们产生恐惧或者承认失败。
看着士气高昂的人群,老亭长满意的点点头,开始分派任务,“铁匠牛弘,你负责带领所有学徒,星夜打制武器,不得有误!”
“诺!”牛铁匠上前行军礼,而后退回本队。
“皮匠张济!”你负责带领一些人,准备皮甲,修理弓箭,以备战时使用。”
皮匠还是一副阴森森的样子,什么也没说,抱拳行了一礼。
“萧逸何在?”老亭长的目光最后投向了无愁居的一众少年身上:“你负责收拢马匹,安排人手,四处巡逻,一旦发现匈奴人的踪迹,立刻燃起烟火示警!”
“诺!……”萧逸好不犹豫的站出队列,做为无愁居的老板,少年们的头领,卧虎亭的一份子,他理应负起自己的责任。
“其余众人抓紧时间修葺加高镇子围墙,所有妇女赶制干粮,不得有误!”老亭长最后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