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官笙
傅昌宗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怨言,走近一点,低声道:“是。皇上……可还有其他吩咐?”
朱栩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先等等,你稳住了再说。”
傅昌宗看了眼朱栩,心里隐约猜到什么,道:“是。”
两人又走了一阵子,在一处岔路口停了下来,朱栩搓了搓手,转头看了眼初升的太阳,道:“舅舅,对现在的朝局怎么看?”
傅昌宗抬头看了眼朱栩,知道这是今天的主要话题了,他微微低头,沉吟不语。
现在的朝局看似平稳,实际上这几年被折腾的够呛,很多“祖制”,“规矩”都莫名的“消失”,内阁与六部关系微妙,全靠朱栩一个人压着。前些年,朝臣们都心惊胆战,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大明非得分崩离析不可。
哪怕现在皇长子出世,朝臣们也都很忧虑。现在的大明并不是刚刚建国,皇帝这么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将大明上上下下砸的稀巴烂,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这些话傅昌宗自然不会与朱栩说出口,眼前的皇帝心里所思所想哪怕是他都想不透,拿不准,默然一会儿,道:“皇上有意树立内阁的威信,也想要弥合内外廷,不过……臣认为,不能操之过急。”
朱栩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动的道:“舅舅看出来了?说说看。”
大明的内外廷是历朝历代前所未有的泾渭分明,内廷与外廷的对峙在天启年间发展到了巅峰,以魏忠贤为首的内廷宦官集团,将外廷的文官集团杀的是落花流水,苟延残喘。在历史上,崇祯收拾了魏忠贤,实则上也等同于让外廷一家独大,他不得不事事依靠外廷去办,完全的被堵在宫里,等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大明离亡国也就是一步之遥。
朱栩从登基以来,控制了六部以辖制文官集团,内廷也都控制的死死,所以内外廷的斗争基本上被遏制,现在他坐镇内阁,实际上就是更进一步的控制外廷,将内外廷这种争斗,内耗彻底的磨灭。
傅昌宗能看出来朱栩并不意外,甚至不止他一个人能看透这一点。
傅昌宗心里推敲着话语,尽可能的用最委婉的话词,继而道:“皇上,自太祖建国以来,诸多事情可以发现,天子与朝臣永远都不可能完全一心,关键是一个‘度’。”
朱栩眼角微跳,傅昌宗这话有些大胆,他面色如常,静静的听着。
傅昌宗谨慎的看了眼朱栩,接着道:“内阁的辅臣有他们的考虑,六部的尚书有他们的想法,这些考虑,想法,肯定不会与皇上完全一模一样,在皇上面前说的,与他……我们在后面做的,一定会有差别,这是……迫不得已……”
傅昌宗点到即止,没有多说,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敢这样说,换了其他时候,半个字都不会多言。
朱栩默默的听着,没有开口。
傅昌宗看着朱栩的侧脸,稍作犹豫,追加似的道:“臣子有为臣之道,皇上有帝王之道,这两条道肯定是不同的,但若是目标一致,臣以为能够很大程度的重合,固持江山社稷,造福天下苍生。”
朱栩背着手,隐约也听出味道了,直视着西方,道:“舅舅,你是担心朕再开杀戒?”
傅昌宗微微躬身,道:“臣不敢。”
朱栩转头看了他一眼,背在身后的手指急急的跳动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朝野高层冒出一些流言,说是傅昌宗,周应秋被调离后,工部尚书徐大化等人也待不久,将要被秋后算账,毕竟他们是阉党余孽,迟早要被清算,这个时候……正好。
朱栩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远处一些若隐若现的山头,道:“朕知道,外面一些人总是觉得朕喜怒无常,手段太狠,冷血无情,刻薄寡恩……这些朕都懒得去计较。既然今天舅舅开了口,朕也说几句心里话。”
第889章 钱庄
傅昌宗一听朱栩的话,慌忙微微躬身。
这些话,都是诛心之言。
朱栩没有在意他的动作,道:“朕素来厌恶党争,不管是之前的苏党,昆党之类还是后来的东林党,阉党,都是厌恶至极。这些年,朋党基本上都被朕清理了干净,思想上的余毒需要时间来慢慢清理。至于徐大化,虽然能力有限,品行也不佳,但这几年着实做了事情的,朕不会连个体面都不给。至于所谓的大开杀戒,你觉得朕现在还用得着吗?”
语气平静从容,却仿佛有金石之音。
傅昌宗神色微震,旋即抬手道:“皇上仁德。”
朱栩完全听得出,傅昌宗的话是言不由衷,不过他能说这么多,已经是为难他了。
现在的朝局确实很微妙,每个朝臣的心思都很复杂,个个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甚至于地方上的官员对朱栩都是担忧,敬畏,以及是恐惧。
出京一趟,在福建几句话逼的邹维琏辞官,更是闭门不出,没过多久就病逝,在陕西将李邦华一群人训的如同孙子一般,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明的文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能将天说成地,一张嘴,一杆笔几乎无所不能,朱栩能将他们逼到如此境地,可见文官们惧怕不是没有理由。
想要在一个旧的帝国上重新伫立一个新的帝国,简直不可想象,毕竟不是推倒重建,遇到的麻烦,无可想象。
朱栩也不管傅昌宗的口是心非,总之是要将他的话传出去的,沉吟一声,又道:“朕有不少想法,不过,这些都要在明年的大议上讲,舅舅就告诉那些人,安安心心做事,朕不会亏待功臣,也从不偏听偏信,朝廷更无奸佞,忠心为国,朕都看得见,也听得清,分的明。”
傅昌宗抬起手,道:“臣遵旨。”
朱栩没有再多说,道:“此去山高水长,舅舅一路保重。”
傅昌宗又看了眼朱栩,到了这会儿,他心里隐隐有些舍不得,还是抬手道:“皇上保重,臣……告辞。”
朱栩看着他,没有多说。傅昌宗是个稳重之人,说多了会适得其反。
傅昌宗上了马车,五辆马车,三十多人,在平整的水泥路上,缓慢的向北而行。
朱栩目送着他离开,心里吐了口气。这也算了结了一件心事,明天还得再送周应秋。
等傅昌宗的马车转弯消失在视野,朱栩这才转头,道:“走,咱回吧。”
朱栩身后的人群分成两拨,一波是曹化淳等人,另一波是傅涛,王一舟等人。
朱栩没有坐马车,缓慢的踱着步子,转头看向身后的傅涛,道:“大哥,听说你三儿子快过百岁了?”
傅涛闻言,连忙上前一步,笑着道:“劳皇上惦记,昨日是百岁。”
朱栩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锁,递给傅涛,道:“朕没能过去,这个是朕让人打的,送给小侄子,保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无病无灾。”
傅涛慌忙伸手接过来,道:“臣替三子谢皇上。”
朱栩摆手笑了笑,道:“不用,没事让嫂子带着孩子常进宫坐坐,解语的性子有些闷,不喜欢走动,两个小家伙嬉闹的很,都是一家人,要时常走动。”
傅涛常年都在朝廷的边缘,政治敏感性不强,可还是隐约听出了一些,有些谨慎的道:“是,臣回去就告诉。”
朱栩点点头,傅家与他是切割不开的,有些时候也要撑一下。
傅涛有些小心翼翼的跟随在朱栩身侧,他不如他父亲,所以格外的拘谨,从不逾矩。
他亦步亦趋,眼前的人已经比他高了,再不是多年前为了点小事就四处蹦跶,乱窜的惠王殿下。
“皇家钱庄现在的政务怎么样?”走了几步,朱栩道。
傅涛握着金锁,想了想,道:“回皇上,皇家钱庄基本上已覆盖全国所有的省府,一些重点大县也都有分行,支行,还在进一步的向郡县发展中。在金银村设立了一个特别分行,全权由赤羽商行在负责,主要针对的是海贸,旧港,吕宋两省的业务也都是由赤羽商行负责,从前几日呈送的账簿来看,基本上已经做到收支平衡……”
朱栩安静的听着,不时颌首。
现在的世界已经在向着金融方向过渡,银行是最为重要的一种工具,不止对大明本身重要,对未来的发展,也会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目前,整个京城内外的钱庄存银有一亿两以上,发出的银元,纸币,铜钱大约有两千万……”
傅涛细条慢理,道:“其中纸币最多,有一千三百万,大部分是从军队,官吏以及商行发出的,目前效果很好,因为都是小额,可以随时在钱庄兑换银元,百姓,商人,官吏都很能接受,没有出现大的波动……”
朱栩“嗯”了声,没有打断。
大明新铸的钱币“纯度”都很高,比外面那些成色不一的银子,铜钱,宝钞好太多,百姓,商户倒是非常愿意接受,至于纸币,因为都是小额度,加上钱庄储备充足,又有国库兜底,还未发现什么挤兑现象,新币替换旧钱的工作倒是相当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