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官笙
他一出现,众人都是神色微变,目光不由闪烁起来,甚至还窃窃私语起来。
“是韩参议,听说他与杨大人是同年……”
“对了,他是黄巡抚极力向吏部举荐的,是黄大人的心腹吧……”
“也是几张银票,他要出多少,不会也是五百文吧……”
“是巡抚大人的意思吗?故意给杨大人难看,压一压这个地头蛇……”
“不可能,黄巡抚不是送了丹青吗?也没有必要做的这么明显吧?”
在一群人交头接耳中,杨凤仲阴沉着脸,压着怒火的看了眼黄承元,见他神色不变,平淡如常,目光冷了一分,转头看向那收礼的下人。
那下人在他的注视下,颤巍巍的打开请柬,看了眼,抬头,左右看了看,又看向杨凤仲,哆哆嗦嗦的道:“韩参议,三百文……”
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不少人都悄然后退。
巡抚衙门现在的配置是一个巡抚,左右参政,左右参议,五个人,这已经有三个人出来让杨凤仲难看,这不是说是巡抚衙门要给杨凤仲好看吗?
杨凤仲脸色彻底阴沉的可怕,心底的怒火再难遏制,刚要开口,最后一个参议上前,直接拿着银票笑着道:“请柬我不知道丢了哪了,俸禄太少,来往又太多,我也是三百文,这也是打听过的,前阵子楚老大人过寿,定下来最多收三百文,朝廷也有规定,不能大肆宴请,收受礼金,还望杨大人见谅……”
这话是一套一套的,都是大道理,可在场的谁不明白,朝廷规定是一回事,实际的人情来往是另一回事!
杨凤仲目光厉然,脸角微微抽搐,直直的看着黄承元,沉声道:“黄巡抚,本官自问没有得罪巡抚衙门,为何要与本官开这样的玩笑?若是今天不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官明日就亲自前往京城,找内阁,六部的大人问问,是不是官大一级就可以随意的侮辱下官,如果他们不给,我就跪在午门前,等皇上来给我一个解释!”
这句话威力奇大,众人听的都是一阵心惊。
黄承元神色淡淡,他心知从皇帝到内阁,六部,现在都不喜欢添乱的人,杨凤仲真要去,只怕就回不来了,再说,皇帝可就在济南,你跪的再久也没用。
他看着杨凤仲,又看了眼其他人,背着手,散发着淡淡的官威,道:“杨大人这是何意?莫非觉得他们送的礼金少了?你说个数,本官让他们去准备,砸锅卖铁也给你杨大人凑齐。”
众人这次是真的后退了,黄巡抚的话硬邦邦的,是要彻底的与杨凤仲撕破脸皮啊!
杨凤仲在济南多年,关系网错综复杂,他又是清流的头面人物,实力也不容小觑,初来乍到的黄承元,在济南与他斗,谁胜谁输还真不一定啊!
杨凤仲是那种打断腿宁可死也不会跪着人,听着黄承元的话,心底一阵阵的怒火涌起,直接冷声道:“巡抚衙门的礼金下官可不管收,还请大人收回,我杨家的大门也容不下黄巡抚这尊大佛,请回吧!”
黄承元看着杨凤仲,不知道他能不能悟出什么,面无表情的道:“既然杨大人要赶客,那本官就告辞了。”
“那本官也告辞了……”
“告辞……”
“走吧……”
黄承元一走,几个参政,参议自然不会留,都毫不犹豫的转身向门口走去。
在场的人都心里惴惴不安,山东巡抚要与济南知府硬碰硬,到底谁吃亏,谁获胜还是未知,可怜的就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了。
陈子龙在一旁看着,眉头直皱,心里厌烦,心里渴望肃清朝政,打造一个理想的朝局的心思越来越激烈与迫切。
“带上你们的东西!”
杨凤仲神色阴鹜,冷冷的盯着黄承元等人的背影道。
黄承元脚步微顿,虽然不是唾面自干的人,这点忍耐还是有的,转身伸手向边上的桌子,拿过他那份丹青,其他参政,参议也都收回他们的银票。
不过他们并没有走,而是目光看向杨凤仲以及他们身后的人,一个一个的。
被他们盯着的人,全都毛骨悚然,纷纷低头,继而就有人硬着头皮出列。
“那个,杨大人,下官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些事情,急着办就告辞了……”
“我也想起来了,我家中有急事,杨大人,告辞告辞……”
“一起一起,我家里也有急事……”
有一个就有两个,转瞬就十多个人,人数还在飞速增加。
黄承元是山东的老大,又有几人能承受得住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不是只是随便看一眼这么简单,这是要站队的,如果今天还留在这里,那就是要与整个巡抚衙门作对——山东最大权力的地方!
本来热闹非凡的杨府,很快就冷清下来,客人们陆陆续续已经走了大半。
杨凤仲脸角狠狠抽出,瘦削的脸上,好似刀削一般冷硬,整个人都冷漠的可怕,一双眼睛闪烁着锋利寒芒。
陈子龙硬着头皮没动,毕竟他与黄承元不熟,还是一个白衣,暂时无惧他。
可他余光一扫,杨凤仲身侧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除了下人,敢留下的,山东,济南的官员只有三五个!
官场就是这么现实,官大一级压死人!
朱栩与柳如是没有去迎接黄承元,坐在大堂里,虽然听的不算分明,可也大致能看得清楚。
柳如是转头看向朱栩,笑容款款的道:“朱兄,你要不要也离开这里?”
朱栩能听出柳如是话里有那么一丝促狭与试探,笑了声,看着已经离开的黄承元道:“给你一个提示,黄承元见了我也要客客气气,这样……我的身份你能猜到多少?”
柳如是神色微动,看着朱栩脸上的笑容越多,上上下下的打量,然后转过身,一副认真推理模样的道:“朱兄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当今皇上今年应该是十六。姓朱,不是宗室,在山东,四处体察民情,见了黄巡抚都不在意,这样的志气,怕是只有皇上身边的人才有这样的气魄……”
朱栩神色不变,捏着下巴,心里一阵腹诽:“我今年确实十六,见鬼的二十……”
柳如是的话没有停,继续打量着朱栩,目光闪闪的道:“当今皇上喜欢任用年轻人,且神秘莫测,极少露面,若朱兄是皇上近信也不奇怪……朱兄应当是在为皇上查探山东的民情与官场吧?”
朱栩抬了抬头,笑而不语。柳如是一开始就走入了死胡同,是猜不到他身份了。
朱栩作望天状,还没来得及回头,柳如是忽然凑近,以一种颇为暧昧的姿态的道:“朱兄,当今皇上到现在后宫里只有一个贵人,外面的人一直在传言,皇上是喜好男风,朱兄你……”
朱栩嘴角抽了抽,自从他登基以来,各种流言蜚语就没停过,这个是近年来才冒出来的。
这也是张太后,刘太妃等人急着给他选妃,选后的一个原因。
陈子龙恰好转头看过来,看到两人这样的姿势,一阵咬牙,双眼喷火。
柳如是看到了朱栩的表情,登时双眼大睁,坐回去,有些尴尬的道:“朱兄,小妹失言……”
“回去一定要严查……”
朱栩嘴角又抽了下,谣言害死人。
杨凤仲阴沉沉的看着黄承元离开,身后只剩下几个人,脸色越发的难看。
虽然心里怒火重重,可杨凤仲还是很明白,他这个年纪已经折腾不起,这次又得罪了黄承元以及巡抚衙门,必须要早做应对,更进一步,否则史书上要是出现这样一句话:“峰好财,借母收礼,礼少驱巡抚,旋罢”,他死的心都会有!
想要解决,只能更进一步,他必须做到比黄承元更高的官位,让写史书的人站在他一方!
现在也顾不得是不是母亲寿诞了,他重整心情,走回大堂,向朱栩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