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官笙
朱由检看着蒋德璟与钱龙锡,对两人的话都不满意。
尽管心里知道,裁撤都察院并入督政院乃大势不可违,可毫无主意等同废话的敷衍之词,还是令他心生愤怒。
周延儒看出了朱由检眼神里的不满,眼角微微跳动,忽的心里一动,一直木然的脸上露出谨慎之色,对着朱由检道:“王爷,可以奏请皇上保留都察院,督政院督查京师,都察院巡视地方,两院权责分明,也可相互制约。若是合并,权势过大,且平王,靖王乃是亲王,不宜留任督正。”
朱由检神色微动,细细想着,周延儒的话倒是合情合理,大义凛然,借此与景阳宫细细申辩,倒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朱由检认真的思忖一阵,看向其他人,道:“你们认为呢?”
这里的人都分得清大明是谁在真正做主,不愿触怒皇帝,自然不会贸然说话,以免被认为是反对皇帝,所以哪怕是蒋德璟,钱龙锡也都闭口不言。
朱由检见他们不说,便当他们是默认了,看着周延儒微笑道:“周卿,你写一份详细的奏本,本王再与皇上商讨一二。”
周延儒心里大喜,神色不动的道:“是王爷。”
朱由检结束了阁议,回到班房便拿起笔,在户部上奏的,拟准将驿站卖给惠通商行的奏本上,写了个大大的“准”字。
王承恩站在一旁,始终都是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语,即便知道朱由检的行为可能会让景阳宫的皇帝不满。
魏忠贤私宅内,阮大铖站在魏忠贤身后,一脸谄笑的道:“公公,东林党等人不知死活,还在想着要保住都察院……”
魏忠贤单手负背,右手转着琉璃球,抬头望着院子外面的天空,黝黑的眼角一跳一跳,若有若无的勾起冷笑之色。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府里看书,却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东厂吞掉了锦衣卫大部分人手,刑狱,据点,可他还觉得不够,网还不够大,他在铺网,他要铺满大明!
同时,他也能预感到,始终平平静静的皇宫内,似在酝酿着什么。
阮大铖见魏忠贤没有说话,心里有一丝忐忑,想了想,咬牙凑近道:“公公,下官知道韩癀儿子侵吞民田千亩,我可以做首告!”
魏忠贤手里的琉璃珠转的缓慢,面无表情的还是没有说话。
东林就要死了,等都察院被裁,他有的是办法报复他们。
阮大铖见魏忠贤无动于衷,眼睛一转又道:“公公,下官还知道,江西布政使卖官鬻爵,贪污受贿,有实证!他是叶向高的亲传门人!”
魏忠贤这次神色目光一动,据他所知,那江西道御史去了浙江任布政使,也知道,河南,山西都差不多了,宫里已经在着手整肃江西,浙江两地官场,这一次,拿下两个布政使就要简单多了。
第394章 孤注一掷
景阳宫,偏殿内。
朱栩与傅涛正在喝茶,说着驿站的事。
朱栩手指敲着桌面,慢慢的道:“大哥,首先,驿站要变成咱自己的,除了咱们,其他人用都要花银子,不论是官府还是朝廷。第二,要分三条线,一个是给官府衙门留,第二个给百姓,富商之类的,第三个是给军情,锦衣卫等用,是暗线……”
傅涛认真的听着,驿站还是非常重要的,是勾连全国各地最主要的工具,不说官府,单说民间利用驿站,一年最起码也是百万以上的收入!经营的好,一年赚个两三百万还是有把握的。
朱栩的话在继续:“先期还是要整肃一番,清除官宦势力,选拔信任的人,疏通各地的驿站,还有,让你主意的那几个人给我看好了,任何轻举妄动都要禀报上来……”
傅涛认真点头,桌上有个小本子,手里拿着炭灰色的小棍,用力的在纸上记录。
“日后完善,壮大了,也可以做那些押运,送货的事,沿着驿站的官道我会命工部优先修筑,道路坦了,沿途安全,不比漕运差……”
朱栩都是在简单的说着他的构想,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道:“嗯,差不多就这些了,日后想到了再说,大哥,你说说你的。”
傅涛放下笔,看着朱栩道:“皇上,我认为,想要将驿站处理干净,完全变成皇上的,首先还是要清除地方衙门的势力,让他们不敢触碰。”
朱栩点头,道:“嗯,朕会让东厂介入,你也盯着,要是东厂不规矩,朕就打魏忠贤板子。”
傅涛心里突的一笑,脸色绷紧道:“第二个,就是前期投入可能比较大,回本时间会很长。”
朱栩喝了口茶,不在意的道:“这个不是问题,主要还是要控制好,将驿站的弊病清除干净。”
傅涛心里也思忖一番,其他问题都是他可以解决的,便道:“暂时没有其他问题,另外,皇上,我听说,外廷反对声比较大?”
这个反对声,指的是反对裁撤驿站,驿站看似对朝廷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对那帮依附在驿站上吸血占便宜的人却是大有用处,不可或缺的。
尽管文昭阁的奏本还没有上来,朱栩也还没有明发旨意,可宫外已经满城风雨,弹劾刘懋,文昭阁的奏本已经迫不及待的飞入通政使司了。
朱栩笑了笑,道:“这个咱们不管,文昭阁决定的,让信王兄头疼去。”
傅涛也微笑,细细的跟朱栩说着他对驿站改革的规划。
而实则上,满京城现在都被朝廷要裁撤数百年历史的都察院而震惊无比,继而奔走相告。
不论是朱由检,还是杨涟以及东林党,都在想方设法的要保住都察院,这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利器,看似没有权势,却足以对天下百官形成威慑!
赵南星如何让东林党独霸朝廷,如何将“邪党”尽数逐出朝堂,消灭了那些楚党,浙党,昆党,就是因为手握都察院!
当初那场京察,数百官员贬的贬罢的罢,连整个内阁都向他低头,这样的权势,谁人不心动,谁人又会放弃!
东林党人飞速的聚集,谁都意识到东林党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
京城的六部九寺,京城之外的布政使,按察使,知府知县,关内关外的文臣武将,惊人一致的站在了杨涟一边,一股庞大的力量,急剧在靠拢。
东厂大牢。
干净舒适的牢房内,摆放着一桌丰盛的酒菜。
汪文言盘腿而坐,大口的吃着,神情迫切,气息如牛。
他身穿囚服,披头散发,浑身是伤,有的地方还在流血,显然刚刚用刑不久。
汪文言对面坐着顺天府府尹,范景文。
范景文没有动筷,眉头紧皱,神色难看,他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久,东厂还在这样折磨汪文言。
汪文言如同饿死鬼一般,吃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深深的吐口气,看着范景文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在意的一笑,道:“当初我差点弄死那阉贼,他记恨不忘,没什么大不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是我得势,一样不会放过他。”
范景文听着他的嘴里还是一嘴的江湖气,轻轻点头,道:“我回去之后想办法,将你救出来。”
汪文言交友遍天下,范景文也是受过他的恩惠。
汪文言手里抓着一只鸡,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灌了口酒,嘟囔着道:“不必,魏阉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别看他现在又春风得意,我敢断定,他迟早还是要身首异处!”
在汪文言想来,不管你是多么的权势熏天,恶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范景文想到的却是,东林党这么久都没有把他救出去,汪文言这是灰心了。
他也没把握,沉吟着道:“你应该知道,皇上有意裁撤都察院,并入督政院,现在整个东林都战战兢兢,在想方设法的阻止……”
汪文言嗤笑一声,道:“你们现在还看不明白?当今这位皇上不同于先帝,更不同于神宗,他无比厌恶党争,自然就更厌恶我东林,只要‘东林’二字在一日,他就不会允许东林人再站在朝堂上。裁撤都察院应该是他计划里的最后一步,别说杨大洪了,加上信王也阻止不了皇上……”
范景文却摇头,道:“你现在不明白京城的局势,正人都围聚在东林,东林都支持信王,现在可比几年前的声势更大!”
汪文言一怔,这点他倒是没有想到,细细想来也是,皇帝拼命的打击以东林为代表的正人,这不是迫使他们更加团结吗?当初的东林还是山头林立,内讧不止,现在若是能团结,绝对是一股无可想象的力量!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目光闪动,似自语的道:“如果是这样,倒也不是事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