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断大明 第1322章

作者:官笙

温体仁瞥了他一眼,嘴角划过笑意,道:“不用担心,京城里的人比咱们更懂得分寸,他们不会将陕西翻过来,否则对谁都没好处。都说毕阁老要致仕,可他只要一天在位置上,除了皇上,谁也赶不走他。”

莫绪林没有感觉到丝毫安慰,心里反而更加忐忑。如果十年前他在这个位置,早就打包东西赶紧辞官回家了,可现在要是走,非得落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清名尽丧不可。

进退无路,莫绪林心里如蚂蚁上锅,急不可耐,偏偏当头的温体仁不急不缓,什么都不打算做。

莫绪林犹豫半晌,还是道:“大人,下官去说恐怕没有什么说服力,还是您亲自说吧。”

副手有一个非常大的用处,那就是给主事的顶雷,莫绪林担心温体仁拿他挡祸脱身。

温体仁在官场了混了二十多年,对于莫绪林的心思一眼就能洞穿,却也没有点破,如同一个老好人般的笑眯眯的点头,道:“也好,传我命令,知府级以上的官员即刻赶来西安府,将这些年的政务整理清楚明白,尤其涉及到钱粮,田亩等之类一定要清晰,告诉他们,要是不清楚,休怪本官保不住他们!”

莫绪林从温体仁的话里分明听出冷冽的寒意,心神一凛,连忙道:“是。”

明明开春,但陕西却突兀的出现了一股寒流,在官的人人自危,不在官的也担心受到牵累,整日不得安生,如无头苍蝇,四处乱传。

陕西的知府们奉命到了西安府,温体仁再三安慰也不能让这些人安心,满心忐忑,在西安府是吃不下睡不着,偏偏还走不了,如同戴罪待审一般。

倒是温体仁从容自若,该干嘛干嘛,一点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整个西安府悄悄的笼罩在肃穆,压抑的气氛中,连普通百姓都被传染,一些谣言在四处蔓延,日渐沸腾。

同时,整个大明都在看着陕西,想要看这场风波怎么变幻!

当今登基以来,自从清洗了东林党,虽中间夹杂着朱由检等,但一直相对稳定,毕自严等掌握朝局已经七八年,若是,应当算是景正以来最大的变局!

事关这样大的变动,哪一个当官的能不在意?

大明内外都是暗波涌动,静静的看着,等着。

龚鼎孳到了西安府,没有隐藏,没有刻意的摆阵势,见过了温体仁等人后,直接住进了驿站,而后便再没出来,一连三天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在西安府的大小官员更加不安,一个个都是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可耐,四处探听消息,心中惧怕不已,一些人已经在想办法出逃了。

温府。

温体仁,左参议莫绪林,右参议陶德之,还有几个参议,主事等都集中在这里,眼巴巴的看着温体仁。

反贪局的人来了,却是高深莫测的躲着不见人,不查案,这让他们怎么安心?

温体仁这个巡抚一切如常,更让他们心中七上八下,人不在的来找温体仁讨个说法。

温体仁不止是陕西巡抚,顶在他们前面,曾今还是位居礼部侍郎的京官,怎么着也比他们有办法。

莫绪林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温体仁满脸苦涩道:“大人,该送进去的东西都已经送进去了,三天了,那位龚大人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到底是要审查还是走过过场,总得给个说法吧?现在整个陕西都乱了,每一个人有心思做事情。”

其他人拼命点头,双眼铜铃,耳朵似兔,恨不得扑过去抱住温体仁。

温体仁倒是不紧不慢,余光扫过这些人,淡淡道:“余大人呢?怎么说?”

温体仁话里的“余大人”指的是余大成,余大成现在是陕川六省总理大臣,虽然他这个总理大臣有些虚,但总归顶在他们上一层。

余大成在陕西基本上是沿袭了傅昌宗那一套,但他没有傅昌宗的能力,也没有他的威望与背景,做起事情是束手束脚,最后就是缩手缩脚,干脆躲在总理大臣府,按部就班的做事,至于外面怎么样,除非水淹到门前,他一概不管。

这以至于让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位的存在。

莫绪林等人一怔,余大成虽然是他们地方名义上的头,但这个人用来顶缸完全不够格,难以服众,目光都还是紧盯着温体仁,欲言又止。

温体仁看着这群人的表情,眼神里笑意一闪,面上却沉色,仿佛心里剧烈挣扎,等眼前这些快要忍不住了,他才叹了口气,满面愁苦的道:“本官是陕西巡抚,大事临头,自然不能退缩。你们都放心吧,我已经写好奏本,将陕西的所有过错都揽在身上,承认一切罪过,与尔等无关。明日本官自负枷锁去见龚大人,认罪伏法。你们要做的,就是管好陕西,不管如何,政务不能乱,诸位,陕西的‘新政’如逆水行舟……”

温体仁本来准备好长篇大论,结果莫绪林等人根本忍不住,纷纷大呼的站起来,一脸惊愕,不可置信。

温体仁要一个人将罪责担起来?这怎么可能?大明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官员?会这么好心,牺牲他一个人,解救他们这些与他完全不相干的人?

第1234章 风暴前的投石问路

温体仁没有理会这群惊愕不已的下属们,简单说完,便起身离开。

这个消息让在西安府的所有官员都炸开了锅,纷纷议论,继而迅速传开。

他们并不安心,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却又想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于是,这个消息飞速在西安府传播,接着就传向整个大明。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就是反贪局的龚鼎孳等人,他们看似按兵不动,实则一直在暗中调查。

龚鼎孳,张菉,楚江寒等人面面相觑,显然也被惊到了。

温体仁是什么人,他们来之前已经摸过底,这是一个老奸巨猾,惯于环海沉浮的人,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胸怀,主动承担罪责?

楚江寒神色凝重,看着龚鼎孳道:“大人,这件事对我们很不利。”

龚鼎孳,张菉等人听着顿时又是脸色微变,继而沉下脸。

不管温体仁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却被推到了一个危险境地。陕西的事情绝不可能一个温体仁就能扛下来,可温体仁跳出来抗,他们能怎么办?继续不依不饶追下去,不说那些弹劾的奏本会将他们淹没,朝廷里的大人们会怎么看?他们会不会希望用温体仁顶缸,了结这件事?

或者说,这是朝廷里大人们早就算计好的一盘棋?

众人心里不禁发冷,那些大人们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却都是小鱼小虾,根本无力折腾,只能随波逐流。

张菉语气多了一些怒气,道:“大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楚江寒瞥了他一眼,道:“事情明摆着,有些人想请毕阁老早点走,毕阁老或者毕阁老的人不想让他走,双方在斗法了。”

龚鼎孳面色变幻一阵,沉色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不能过早下定论,温体仁明天不是要来见我吗?先看看他怎么说,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楚江寒对此倒是同意,道:“已经准备好了。涉及到陕西历年的赈灾钱粮的用处,大量田亩的来去,各级官员的任免流程,还有就是温体仁等官员的私产,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证据,但算不上实证,还得看温体仁怎么说。”

陕西政务方面太过复杂,在里面的人都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只看一些账簿,文书之类很难断定什么。至于温体仁的私产,这就更难了。温体仁出自江左,身边的士绅富户太多,一般的贿赂他未必看得上,大规模的又很难摸到证据。

张菉接着话头,道:“温府下官已经摸了一次,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平日用度,下人们的私产,都没有太大问题,想要查,或许还得从北安南,甚至是南直隶去查。”

这就是要刨根问底了。

龚鼎孳听着摇头,道:“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必须速战速决,从这件事里抽身。明天温体仁来了,将该问的问题问清楚,看看风向再说。”

现在毕自严要致仕,这是景正朝最大的一次官场地震,会影响到大明内外的方方面面,谁都不敢大意。

龚鼎孳向来精明,但涉及到这场风波他也不敢大意,没看清楚之前不敢妄动。

楚江寒,张菉等人也都点头。他们现在是出头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利用他们,他们得无比小心。

温体仁的自白书当晚就到了龚鼎孳手上,一群人挑灯夜读,对这份自白书里里外外的研究。

楚江寒看的最认真,好半晌,脸上已经呆滞的道:“大人,温体仁真的打算认罪?”

按照他们之前的想法,温体仁的“认罪”无非是一种手段,用来自保或者保住毕阁老,但温体仁这份自白书写的非常详实,尤其是政务方面,违反朝廷法度的比比皆是,写的还是异常详实,赈灾钱粮确实有大量的被挪用,他也承认了,还罗列清楚,附了一本账簿。

这些足以致他死罪的事情他认的干干净净,一件不落,倒是涉及贪腐之类,他称之为“胡编乱造,子虚乌有,诽谤于前,阴谋在后”。

“温体仁……这是要干什么?”张菉也是经历不少事情,但像温体仁这样大大方方认罪的,还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