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摇摇-欲坠
他今年已经六十一,对个人荣辱看的很淡,但是对家族,对子孙后代当然看的更重。
放着朱瞻基这个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不巴结,他还能巴结谁?
朱瞻基倒也不是怕这个时候还有人跟自己抢皇位,他主要是怕闹出什么丑闻来,让那些跟着朱高炽的不得志文臣们给记载下来。
如果是照实写还没什么,他反正没做什么。就怕一些邀名的,又没有顾忌的文臣,瞎编一些什么父子争位,儿子囚禁老子,甚至儿子玩弄老子女人,毒害老子这样的故事出来。
一旦有人这样写,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他从来不会低估那些不得志文人的底线——
张氏出了院子,来到朱瞻基的身边,轻声问道:“瞻基为何站在这里?”
面对这个母亲,朱瞻基不想隐瞒什么,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敢与父王太过亲近,让人瞎写一些故事。所以行事必须要堂堂正正,让所有人看得见。”
张氏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件事不可不防,不如你回宮去,这里有我们照应就好了。”
朱瞻基笑道:“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只要我远离父王身边就好了。如果这个时候回宫,岂不是证明了我这个儿子不孝!”
张氏叹了口气,拿着手绢擦了擦眼角道:“生在皇家,苦了我儿。”
朱瞻基笑着说道:“孩儿不苦,相反,还很畅快!”
太阳西下,一阵乌云飘了过来,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别院这里因为多了朱瞻基这些人,显得热闹了许多。
不过,所有人都尽量不发出声音,整个别院里面都安静无比。
其他人都没有胃口,朱瞻基也不能表现出来大吃大喝。
从美洲回来的信使带回来了半船红薯,别院这边也送了一些过来。朱瞻基让人煮了红薯稀饭,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吃,都吃的津津有味。
相比别院这里的寡淡一餐,京城翰林院中,今夜却是灯火辉煌,珍馐满席。
虽然太子病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但是这一年多,太子已经病危了三次了,大部分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以礼部尚书吕震为首,礼部,吏部,鸿胪寺,翰林院,国子监,大都派出了副手出席宴席。
包括读卷大臣、銮仪卫使、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护军参领、填榜、印卷、供给、鸣赞等各官,与新科进士一体赴宴。
钦命内大臣一人为主****大臣以次每员一席,受卷以下各官二员一席。
进士这边,状元一席,榜眼、探花一席,其余进士四人一席。
榜眼坐在状元的左席,而探花位于右席。
于谦这个榜眼得到的关注并不比状元解祯期少,他原本被八位主考官选为第十,是朱瞻基一力将他提拔到了探花的位置上。
而且,他的策论众人也都看过。论文采,这些进士有一半以上比他强,但是他的策论眼界开阔,宏观大雅,言之有物,还是非常让人敬佩的。
另外,在一众进士里面,他也算是最年轻的一拨,今年还不满二十四岁。
解祯期也在关注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探花,他已经从解缙那里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诸位大臣执言,殿下差点就将他列为状元。
解祯期也看了他的策论,在文采方面,解祯期不屑一顾,但是,他一个从来没有出过海的年轻人,竟然能将各种施政方针说的头头是道,这就很难得了。
即便解祯期再自傲,也认为于谦的一些观点,比自己想的更加周全。
所以他对这个于谦很感兴趣,在众人坐定之后,就主动搭话。“于兄好。”
于谦对解祯期早就听过大名,原本以为这个大明著名的才子会非常高傲,没想到却有礼有节。他连忙回礼道:“中平兄,你我同科,唤我廷益即可。”
两人都有心跟对方交往,亲密地闲叙了几句,解祯期问道:“廷益贤弟,愚兄有一事不解,贤弟从来没有处政过,也没有出过海,为何却能对时政有如此见解?”
于谦也毫无保留说道:“这主要还是在下曾祖父的功劳。他老人家曾任杭州路大总管,我于家祖上也算曾经荣耀过。在下虽然不曾见过他老人家,但是他遗留下来的财富可远远不止那些书。”
解祯期知道,蒙元时期的杭州路大总管可比现在的布政使权势还要大。他除了留下不薄的家底,更重要的是那些社会关系。只凭这些人情往来,保他们于家三代荣耀不成问题。
于谦又道:“到了祖父那一代,就只是个工部主事,父亲这一代,就只是个秀才了,可以说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过,家道中落却给了在下善于思考和分析的习惯,不管什么事,在下都习惯多方位地考虑。家祖不喜商事,偏偏家父又以经商为生,他们的争执,也让在下长于从对立面来考虑问题。
而家父交游广阔,在下耳濡目染,自然比其他人了解的多一点。再加上朝廷去年出了不少书,将书上的知识,与在下的了解相互映证,自然也就对海外情况熟悉了。”
于谦的开诚布公,让解祯期惊讶无比,同时也为于谦的耿直感动。他抱拳说道:“廷益贤弟这种分析方法让愚兄如同醍醐灌顶,今日不便,期待改日能与贤弟畅谈一番。”
自己敬佩的状元如此态度,于谦高兴不已,哈哈笑道:“在下亦有此意,不如就明日晚间。”
第一二九章 归天
别院就是朱瞻基当初建起来的,当初建了六十栋木屋,将温泉水引出来,雨露均沾。
这种后世的休闲木屋,虽然看起来不气派,住起来却要比大殿舒服多了。
因为住了不少女眷,朱瞻基还特意让人用布幔将这里隔离开来,形成了内外之分。
朱瞻基住了一个木屋,旁边留给了刘万,他要负责帮朱瞻基传递消息,不能离的太远。
朱瞻基趁着今天晚上不用陪妻妾,看了一会公文。然后又到温泉里面泡了一会儿,让刘万念着公文给他听。
刘万念公文,李亮帮他用印,他只用动嘴就可以了。
不过,刚泡了一会儿,他就饿了。这红薯稀饭不耐饿,他饭量又大,一泡温泉,立即觉得饥饿难耐。
这个时候让人准备宵夜不方便,只能将平时不吃的点心一扫而空。
吃完了点心,还只是半饱,朱瞻基正准备上床,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朱瞻基一直关注着后殿那边,听到脚步声,立刻警醒地望向了外面。
何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太子殿下看起来不大好。”
刘万本欲给朱瞻基换上睡袍,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立即吩咐近侍说道:“将殿下外出常服拿来。”
朱瞻基光着上身,套上了一件明黄常服,来不及扣上暗扣,只是将腰带一系,就大步向外走去。
刘万提着一双千层底布鞋,看着朱瞻基踩着一双鹿皮人字拖,想要喊一声,却又不敢阻拦,只能提着鞋搁在朱瞻基的身后出了门来。
“殿下这是又要故意在其他人面前演戏了,不穿上衣太不庄重,现在来不及换鞋,也能展现殿下的焦虑与心慌。”
心里这样想着,刘万也就不着急了,将鞋递给了自己的一个徒弟,低声说道:“你提着鞋到后面,看到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再将鞋送进来。”
能在宫中立足的太监,哪怕还是个小太监,也都是聪明之辈。不用刘万点明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太监就明白了过来,提着朱瞻基的鞋,拖在了后面。
后殿内,一众内侍靠墙而立,只有四个太医和他们的助手,守在朱高炽的病床四周。
朱高炽肥胖的身体被放在床上一块硬木板上,腰下面垫了一床被子,让他的肚子高高挺起。
他的身上,被太医们扎满了银针,几个录事郎奋笔疾书,将抢救程序一一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