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摇摇-欲坠
几个翻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才艰难地将朱瞻基的话翻译了过去。为了解释朱瞻基的这段话,通事用了更多的语言单词才把这番话翻译的合乎本意。
不等若昂一世反应过来,朱瞻基又继续说道:“对大明来说,有神论,有神崇拜是落后的,是你们对如今的世界了解太少,未知太多,所以产生的一种恐惧。当与我大明接触越多,你们就会发现,你们自己的无知和可笑。”
这话不仅仅是若昂一世和他的随从们,就连一帮大食通事听到这话,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们都非常想问问,大明的人们究竟信仰什么?先进在哪里?
当然,这问题由若昂一世问了出来。“殿下,那么,大明是没有神的吗?”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什么是神?”
朱瞻基坐直了身体,俯视着台下的众人说道:“原始社会,由于人的大脑思维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相当低下,对世界本身知之很少。人类与虫蛇鸟兽为伍,寻找一种可以以身相许的不二对话者,并将这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实物化,于是就有了各个民族以各种动物或树木为对象的不同的图腾崇拜,并形成了一系列烦琐的习俗礼仪。
这个时候巫术也应运而起,巫术表现为人与这种神秘的无限力量之间的沟通,在东方,原始社会在有重大事件时,会有利用占卜等方式向“天”请示,希望得到上天的启示,以在重大决策时能够顺天而行。
我知道《圣经》中有很多先知的故事,他们就是接受上帝的启示,再向人们表达、传授,从而使人们的行为能符合上帝的意志——即对上帝的绝对虔诚及“爱自己的邻人”等。
各个民族在对这个终极无限的表达中,无不受本民族文化发展、地域环境、思维语言能力的影响,因此,各个民族的终极无限的呈现方式就不同。
在古希腊是以宙斯为首的多神;在希伯莱文化中,在你们欧洲,必须绝对服从耶和华的指示;在东方上古时期,这个终极无限就是“天”。
你们西方喜欢将神人格化,这是人类对于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的美好想象。所以神不是创造了人,而是人创造了神。
而我们东方,天不是一个人格化的无限的力量,但是与你们西方的“上帝”一样,以其令人畏惧、敬畏的强大神秘的力量,激起人心灵上的感激、恐怖、膜拜等复杂的情感。”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连通事们都忘记了翻译。而郑和这些大明官员却一个个听的心潮澎湃。
金纯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朱瞻基,内心第一次被这个殿下折服。
谁说这个殿下不学无术!
连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想明白过,原来宗教信仰是这样形成的。
他们儒家树立一个亚圣,其实也不过是讲太多的美好想象赋予给了亚圣,而实际上呢?明白的人都知道,在亚圣生活的年代,他也就是个不得重用的失意者。
朱瞻基话虽然没有针对亚圣,却把这里面的本质分析的清清楚楚,就连金纯也挑不出半点不是。
有此太孙,不一定是儒家之福,但是一定是大明之福啊!
好半天,几个翻译才魂不守舍地将这段话翻译给了若昂一世听,若昂一世也跟他们一样魂不守舍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否定他们信仰的神,是大逆不道的。大食人虽然在战场上节节败退,但是他们却通过信仰的传播让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大。
而在欧洲,如今还处于中世纪的末端,虽然东征已经几乎撕掉了罗马的最后一丝脸面,但是如今的欧洲,仍然被罗马影响着。
若昂一世不敢想象,如果朱瞻基话在欧洲传播开,会引发多大的震荡!
就连他自己,现在都恨不得拿起长剑来维护自己的信仰。
朱瞻基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脸,又补了一句说道:“在我们东方,神不过是更优秀一些的人。上天最大,皇帝代表了上天,而神都是皇帝册封的。”
这其实是朱瞻基故意模糊了东西方神的定义,不过他的这番话并没有引发开始的震动。
因为不管是君权神授,还是天授军权,在很早的时代就已经流传开来。
东方的天授神权,在西方也有古埃及通行。
古埃及法老称自己是天神的儿子,被认为是天神的化身,故其并在死后住入金字塔以通天。
但是在欧洲,因为他们的城邦制制度,没有集权,也就没有人敢自称天子,更没有人认可。
古希腊和罗马因为有共和国,或者的日耳曼人和凯尔特人某些地方仍然是部落社会,所以即使在君主制城邦,一直有人抗拒视领袖为神的化身。
但在后来为了抗衡外敌而出现了统一的国家和强大的君主,由亚历山大大帝起便以神的化身自居。
更后由罗马帝国确立了皇帝是神的地上代表的思想,而为了和罗马和匈人抗衡,古日耳曼人也开始成立了以奥丁的后代或化身的人为王的国家。
但是一开始,欧洲都是多神制,一直到基督教统一了世俗权力,才衍伸出来了一个神。
东方的皇帝封神,西方的王君自称神,其实就是政治制度不同的体现。
这样一番对话对现场所有人的冲击是非常巨大的,以至于中午的时候,朱瞻基特意摆出的宫廷盛宴,都让所有人食不甘味。
若昂一世午饭之后就向朱瞻基告退,将所有的交易谈判都交给了大儿子杜阿尔特。
回到了朱瞻基给他安排的房间,他坐在宽大的软榻上,浑身颤抖不停。
他原本只是看到了大明的强盛,想要来跟朱瞻基拉近一些关系,让葡萄牙在跟大明的贸易中占据一点优势。
但是今天的谈话让他明白了,大明比大食人这些异教徒更加可怕。虽然他们这些异教徒与他们信仰不同,但是都还承认基督教的神,因为连他们可兰经,实际上就是脱胎于圣经。
但是大明人完全不同,他们已经脱离了被神控制的阶段,反过来控制了神。
虽然若昂一世明白朱瞻基的话非常正确,但是这种言论却能完全颠覆整个社会,对急需稳定的欧洲来说,是非常可怕的。
如果没有了神权的限制,如果失去了信仰,整个欧洲都会乱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安静下来,又重新召进了被他赶出去的侍卫大臣阿尔梅达。“与大明的交易全部放手给杜阿尔特,也到了该让他承担更多责任的时候了。你去安排我的船只,就说我身体不适,想要早日回国。……不,不能这样说,也不能这么急着离开,明天再待一天,后天我们前往教皇国。”
阿尔梅达对若昂一世的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陛下,我们究竟是要去哪里?”
“去教皇国,但是这件事不能隐瞒大明,他们的舰队在地中海游弋,随时都有可能碰上。”
“陛下是想……”
“不要说出口,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了。”
若昂一世的心里有些担心,与大明皇太孙这个狂徒待久了,他会不会也受到对方的影响。他更担心,这里是大明的地盘,他们的话可能被窃听。
他必须要尽快赶到罗马去,告诉马丁五世,大明将会比那些异教徒更加可怕。
阿尔梅达楞了一下说道:“但是教皇陛下现在应该在德国的康斯坦茨,教会在那里举行会议,讨论镇压捷克南部胡斯教徒叛乱和分裂事宜。”
若昂一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叹道:“这是教会最虚弱的时刻。”
朱瞻基当然没有闲心去窥探若昂一世的小算盘,若昂一世的到来,也揭开了欧洲各国纷纷来与大明贸易的大潮。
当天下午,就有三支舰队返回,并且带来了三个国家愿意与大明贸易的意向。
如今的欧洲,经济中心在南欧,政治中心也可以说是在南欧。
因为最富裕的威尼斯,还有罗马教皇国都在意大利半岛。
其他国家不得不接受威尼斯的经济剥削和罗马的政治压迫,如果他们没有选择,就只能乖乖听话,但是如果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当然义无反顾地投入大明的怀抱。
特别的现在,大明的商品价格看起来非常“实在”。
使团带回来的贸易清单虽然都算不上大,但是大明来欧洲贸易,本来就不是想要一口吃个胖子。
利用经济,干扰政治,在欧洲使坏水才是朱瞻基想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