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下出水
那就是在场这一众学子,从此都是赵王的学生……
武曌同样心口跳了一下,不知为何忽然想到韩跃有两个女弟子,似乎那两个女弟子最初也只是研究院学生,后来才机缘巧合从学生晋升为弟子。
学生,弟子,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成为弟子,才是师尊之徒,可以算半个家里人,可以是门下的生。
韩跃忽然改负手为举手,然后缓缓一指在场所有学子,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或者其它,最后指尖恰好就指在了武曌的身上,郑重道:“我知道你们不少人出身寒门,家里都是勒紧了裤腰带拱你们读书,比如这位少年书生,前来科举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
众人下意识顺着韩跃指尖看去,武曌十分羞涩的低下了小脑袋,她只觉得自己心口怦怦乱跳,脸蛋儿也跟着红通透了。
韩跃哈哈一笑,接着道:“不好意思啊,拿你做了个典型,为师之所以要说这番话,就是要引出乡试第三题,所谓悯农,怜悯的正是农人。”
众人顾不得再去看武曌,连忙屏气凝息聆听韩跃的话。
韩跃目光再次一扫,语气缓缓开声道:“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江山谁不腐,从无传千古。但因百姓泪,饥寒猛如虎……”
这原本是两首诗,第一首诗是韩跃抄的,第二首则是韩跃自己作的,两首诗被小石头拼凑了一起,虽然属于胡乱拼凑,但是诗词的韵味竟然更上了一层。
在场不少学子都是出身农家,对于这两首诗所刻画描写的意境一听便懂,有人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在农田里操劳的爹娘,瞬间眼眶就变得湿润起来。
韩跃念完诗后微微一叹,轻声道:“天下兴亡,百姓皆苦,这一首悯农就当做乡试第三题吧,为师希望尔等不管落第还是进科,将来无论种田还是当官,你毕生行事先不要忘了今日参加科举之时,曾在这乡试之中听到了这悯农一诗……”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忽然面色转为严肃,缓缓开口道:“乡试第三场,现在开始,所有学子,请写悯农观后感。”
这一首诗的观后感,好写,也不好写。
对于贫寒之家出身的学子来讲,这首诗写的就是自家身边事,父母日夜在田地操劳,甚至他们自己也常做农事。
那种辛劳和疲累,完全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但是对于富家子弟来言,这首诗的境界就有些远离了。种田他们听说过,但是不曾亲自去试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唐时代两级分化还是很严重的,富家子弟绝对不会去接触贫寒百姓的农事。
偏偏这一次科举举国都可应考,寒门子弟固然占据了多数,但是富家子弟同样也允许参加,而且富家子弟的学识一般都比寒门子弟要高。
可惜这第三题,他们无法发自内心去写观后感。
就连武曌都是如此,毕竟她只受了两年的罪,两年之前的那些时日,她是国公之家的女儿。
科场之中,渐渐有落笔沙沙的声音。无论是寒门子弟还是富家子弟,都开始饱蘸浓墨奋笔疾书。
只要答完这一题,乡试便算考完了,至于能不能晋升过关,那就要看各自的学识和发挥。
韩跃迈步在考棚缓行,不时低头查看一下学子们的答题,遇见寒门学子写的必然会点一点头,遇见富家子弟写的必然会皱一皱眉。
有些东西需要发自内心,并非学识渊博就能代替,显然富家子弟们对于悯农的感悟并不深刻,几乎所有人都是在强拼硬凑答题。
韩跃对此也不阻拦,反正乡试只是第一道遴选,他继续迈步考棚,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武曌的身边。
这一次,韩跃是真的大皱眉头了。
因为他发现武曌写的不行,明显带着一种强拼硬凑的味道。但是这个少年衣衫破烂,按说应该是出自贫寒之家啊?
“难道是豪门之子,后来家世破落……”韩跃心中一动,忍不住喃喃出声。
他声音很小,但是武曌身躯明显还是晃了一下。韩跃如今的目光何等凌厉,瞬间就察觉了眼前少年身躯微晃的迹象。
也是从这微微晃动一下,立马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原来还真是家世破败的孩子!”
他口中微微一叹,忽然俯身低头下去,温声道:“昨日种种,已成往事,人之成败,在于未来。我见你笔法之间工整有度,字里行间既有秀气又有霸气,显然你的性格里面有种不服输的精神,勿要被眼前的困苦所吓倒,所谓生活,无非是生下来就得活受罪,但是为师却不这么理解,我认为今日受罪是为了将来享福……”
说着自觉自己是学子们的师父,有资格给学生们带去一些温软和鼓励,于是伸手轻轻一拍武曌肩膀,呵呵温笑道:“努力吧,少年,日出东方,其道大光,大唐的未来,在于你们。”
……
第747章 他用大拳拳,锤我小胸口
其实韩跃今年也才二十七岁,只比武曌大了十二岁年纪,但他说话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武曌也觉得这种口吻没有任何不妥。
少女神情有些羞涩,低低解释道:“殿下勿要失望,实在是小生不曾做过农事,您这一手悯农写的极好,但是我心中却无法升起共鸣之音……”
说到此处忽然停下,目光茫然望着考棚顶部,喃喃自语道:“也许再过个三年五年,我就会对此彻记心扉了。”
这是说她以后会继续受苦受难,很快就会明白悯农之诗描写的百姓艰难。
韩跃见她说话如此灵巧,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欣赏之情。
他呵呵两声轻笑,手掌改拍肩膀为锤胸口,用男人相互鼓励的那种动作重重锤了武曌胸部一下,郑重道:“勿要自艾自怜,为师相信你将来能成为栋梁之……”
栋梁之材的“材”字还没说完,脸上猛然显出一丝古怪之色。
座椅上武曌同样面色古怪,随即就脸蛋秀红捂住了胸口,虽然面上涂抹了一层泥沉,然而还是能看出她耳根和脖子都红了个通透。
韩跃瞬间咳嗽一声,面上古怪急速变成平淡,他若无其事收回捶打武曌胸部的手掌,然后装作没事人一般负手在背后。
转身,走了!
就那么一句话不撂下,走了……
原处只留下武曌呆呆坐着,脸蛋耳根脖子全都红成一片,她只觉得自己胸口仿佛揣着一直小兔子,正在砰砰砰砰不断向外面撞击,那种心跳无比快速的感觉,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味道。
虽然历史上是一代女皇,但是现在只不过是个少女,你能指望她像历史上那样手腕凶狠么,她现在只是个懵懂的孩子。
额,说是孩子似乎有些不恰当,毕竟在大唐时代,女子十四岁就可以嫁人了。
武曌呆呆坐在那里,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她双手捂着自己胸口,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闪过一个古怪念头:“本来就勒得快没气了,结果还被狠狠砸了一拳……”
然后念头再次转换,越发变得古怪离奇,胡思乱想道:“我绑的这么紧,他肯定误会我不大,哎呀我怎么想这些东西,他年纪比我大了足足有一轮吧!”
曾经闻名后世的一代女皇,这一刻只像个傻了吧唧的小丫头,她迷迷糊糊坐在椅子上发呆,连接着回答撰写第三个题目都忘了。
韩跃负手度着步子慢慢走远,脸上完全看不出刚刚干了一件尴尬的事,他一路走到考棚门口,忽然轻轻咳嗽一下,然后低声对两个垂手恭立的小先生道:“那边有个孩子,身世比较可怜,为师见她尚有几分文才,如果第三题答的不好可以给个后门……”
开后门!
这个词汇唐朝可没有!
两个小先生迷糊了半天,最后才明白院长是暗示让那个少年直接过关,他俩自然不敢持反对意见,反而悄悄点头表示记住。
韩跃嗯了一声,背着手四平八稳走了。
走出去好几步之后,忽然度着步子又走了回来,沉声道:“如果那个少年胡说八道,肯定是乡试过关太过激动,尔等切记不可当真,最好也不要多跟他搭话。”
两个小先生脸色一肃,连忙道:“院长放心,吾等被调来之时就被叮嘱过,此行只做监考和阅卷之事,坚决不和学子们过多交际……”
韩跃再次“嗯”了一声,这才心满意足背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