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下出水
此卷非是山水画轴,反而是另一种影像记录,李世民和长孙同时一惊,脱口而出道:“照相机?”
原来这幅画轴分明是一张放大的照片,和当初韩跃在关外互市送给小兕子的那张《晋阳公主的微笑》如出一辙。
那张照片叫做《晋阳公主的微笑》,这张照片却叫做《一家人远行》,但见照片上拍的是一处大河,韩跃站在河边仰首回望,他身边站着豆豆,罗静儿,唐瑶,韩笑。
豆豆怀里抱着小襁褓,罗静儿挺着大肚子,唐瑶和韩笑身穿布衣,四个女人都带着温柔满足的微笑。
照片下方有一行字,那是似磅礴又似惆怅的诗句,缓缓读来,令人心中生颤:
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众人惊叹不已,崔老丈手抚长须,好半天才忽然道:“今读此事,既有悲愤,又有憧憬,受此诗意熏染,连老夫也想杀人,王珪那些蠢货逼走了一位圣人!”
长孙眼泪婆娑,哽咽不能出语。
李世民缓缓走到门口,负手望着天上明月和繁星,喃喃道:“他,走了!”
皇帝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强如李世民这等雄才大略的帝王,这一刻也显得心中伤感,他缓缓摇头,眼角隐隐有泪水滑落。
“跃儿说过,他此生不会回大唐了……”李世民慢慢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失去了比皇位更加重要的东西。
第450章 有种东西,叫做债券
东北到长安,路途有三千。
彼时已是深秋,距离韩跃在朝堂发飙杀人已有两个多月,那日他一剑砍了太原王氏族长王珪,随即将天子剑往大堂一插,然后带着家小飘然而去。
人虽然走了,天下却为之震动。
从韩跃离开的那一天起,整个中原陷入了诡异的动荡之中。
逼宫一方的世家在作乱。
忠君一方的世家在守成。
世家的乱不是起兵叛乱,而是软刀子割肉一般的乱,是从根子地上开始乱。上一次五百世家辞官逼宫还有回旋余地,然而这一次直接是不死不休之局。
大唐十二道三百六十府,所有的府衙县衙全都陷入停滞。
无论关中陇西山东还是岭南,只要是中原天下,到处一片萧条。天下有八成产业掌控在彼方阵营,这一次对方发力猛攻,将所有的产业都停了。
烧砖的产业停了,百姓们再没有雇主。
大布匹商不再收购布匹,让许多小农小户的妇女痛苦万分,她们熬夜织造的粗布再也不能换钱,以前虽然卖的廉价,但是至少还有人买,现在想卖都卖不出去。
此外还有茶商,盐商,米商,菜商等等等等……
仿佛一夜之间,天下再也不缺这些东西,以前百姓们痛恨世家廉价收购他们的劳动所得,现在却连恨都不敢恨了。
以前被压价,至少还能卖了换钱。
现在价不压,人家直接不要了。
仅仅两个月时间过去,大唐这个刚刚建立不久的帝国竟然有了死亡的迹象。
百姓们茫然不懂,然而朝堂上有人懂。
这是世家发动的经济战争,要从根子上掀翻天下,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逼迫百姓揭竿而起。
因为世家有钱有粮,哪怕一年不做产业也能扛住,但是百姓扛不住,只需要半年时间,举国百姓就会陷入困顿。
想想看,你家徒四壁,好不容易妻女熬夜织了一匹布,正要盼着用这批布换点炒米油盐,结果忽然不能卖了,你会怎么样?
想想看,你辛辛苦苦种的菜,养的蚕,晒的盐,打的铁,流血流汗做出来的东西,忽然要扔在那里等着烂掉,你会怎么样?
大唐百姓是忠厚的,但是再忠厚的百姓也需要吃饭,一旦吃不饱饭,再被有心人稍微挑拨,到时天下必然烽烟而起。
李世民今年才四十三岁,按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然而皇帝一日比一日憔悴,短短半月竟似苍老了十年。
“皇家扛不住,李世民扛不住,惹了我们世家,吾等就掀翻天下……”对方阵营放出话来,有人于琅琊郡仰天叫嚣,狂傲道:“皇帝若想挽救大唐,必须杀掉韩跃,如若不杀韩跃让我们消这口气,那么大唐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好狂……
此话传到长安,李世民一举掀翻了桌子,暴怒道:“朕倒要看看,大唐会不会一直存在。”
皇帝双目血红,半月来憔悴无比,然而这一次李世民没有退让,他知道退了也没用。
“传朕旨意,掏空国库,收购天下百姓所产物资,只要大唐还有一分钱,就不能让百姓饿肚子!”
李世民一方也有世家,对方要打经济战,皇帝豁上去也要干。
便在这种天下风云涌动的时候,一辆特制的巨大牛车出现在河北道最北方,一路迤逦而行,缓慢但是坚定的向着东北行进。
这牛车也不是特别豪华,但是就占了一个大,需要五头犍牛才能拉动,车上有厨房有卧室,分明住着一家六口。
大唐的道路并不平稳,哪怕是官道也崎岖不平,但是这辆牛车却一点也不颠簸,因为它的轮子全是特制而成,外面装着橡胶轮胎,里面则是充气内胎。
除此之外,车上还装载着大唐无法制造的减震弹簧,车轮的轴承里涂抹着润滑的黄油。
这样一辆神奇的牛车缓缓而行,它像个移动的家园,它上面住着一家六口人,它从出发的时候就聚集着天下目光。
从长安到这辆牛车之间的官道上,每天都有疯狂奔驰的健马,有的健马奔向长安向皇帝汇报,有的健马则是世家派出的探子。
“臭小子今天走到哪里了?”这是皇帝每天都要问的话。
“那小子今天走到何处了?”这是世家每天都要问的事。
皇帝和世家每天都关注着一辆牛车,然而这辆牛车依旧迤逦而行,悠忽又是半个月过去,牛车缓缓出了河北,慢慢踏过山海关。
再往前走,就是白山黑水。
再往前走,等于出了中原。
“哈哈,那小子终于走了,他这是恐慌,他这是害怕!我呸,说什么什么天生奇才?面对我世家还不是望风而逃……”
世家疯狂叫嚣,皇帝却黯然轻叹,李世民在宫中揽着长孙的肩头,夫妻二人怔怔看着天际,忽然同时喃喃一声,伤感道:“他终于走了!”
此时距离韩跃出离长安正好三月,深秋已过,初冬来临,忽然一场北风呼啸而来,仿佛一夜之间天地都变得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