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下出水
可怜皇帝下了朝一路兴冲冲直奔后宫,原本想要和长孙分享一下喜悦,结果却被皇后喷了一脸!
“臣妾不同意!”长孙铁青着脸把酣睡的小兕子递给旁边宫女,挥挥手示意对方抱出去。等到宫女身影刚刚离门,她立即对着李世民大叫大闹起来。“陛下,臣妾苦苦等了十五年,想跃儿想得几乎肝肠寸断。每每深夜惊醒,总是泪湿枕边,担心他会不会在乱世中被人杀了,会不会已经流落街头,会不会三餐不饱……”
皇后一边说着,不自觉便眼中含泪,忽然伸手一指身旁的宫殿柱子,怒声道:“陛下,若您真要发配跃儿,臣妾今日便撞死在这里。”她一生温良典雅,几乎事事顺着丈夫心意,然而这一次却发飙了,像一头护犊的母狮子对着皇帝大吼大叫。
皇帝简直哭笑不得,都说女人胡搅蛮缠,他一直以为长孙绝不会如此,想不到今日也见识了。偏生还没法动气,得耐着性子给皇后解释。
“观音婢,朕可没有发配他。这些地契是那小子自己赢的,你总认为他还是个孩子,却不知这个孩子比无数大人都强。不但手段刁钻,而且胆量很大,谁若敢小瞧于他,转眼就要吃大亏。五姓七家何等庞大的门阀,他却敢从虎口里夺食,硬生生弄了人家六千亩土地。”
“六千亩地又如何?”长孙依旧有些小情绪,生气道:“您广有四海,随便赏他点都不止这些,何必让他冒着风险去得罪世家。”
“别人给的,哪及自己赚的有意义?”李世民淡淡一笑,对长孙道:“你不懂男人的抱负,朕却渐渐摸清了这小子的脾性。嘿,简直和朕年轻时一模一样。当初朕征战天下开疆拓土,整个大唐有一半是朕打下的,结果却被封秦王。李建成只因生的比朕早,坐享其成便封了太子。但是他拿到了吗?别人给的始终不稳,男人想要什么东西就得亲手去取,这才不枉纵横一世活此一生。”
长孙陷入沉思,她也知道李世民说的有道理,偏生就是心中不舍,落寞道:“难道就这般放他离开我么,臣妾足足等了十五年……”
“孩子们总会长大的!雏鸟不经过摔打,如何能够变成雄鹰?你是想他日后翱翔天空,还是想栓在自己身边做个废物,溺爱出纨绔啊。”
“跃儿可不是纨绔!”长孙白了一眼丈夫,虎着脸道:“纨绔臣妾也见过,满长安多的是,比如大兄家的冲儿,程知节家的处默,李孝恭家的崇义。整日章台走马,经常夜宿青楼,跃儿可不是这样,他才十五岁,已经闻名长安,制蚊香造水车,发明藿香正气水,研制军粮行军肉,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于国于民皆有大利,哪家的纨绔能比得上他。”
“对对对,你说的对,你的跃儿是天底下聪明的孩子,就算三皇五帝小时候也比不上他,这总行了吧。”李世民打趣一声,微笑道:“真是母亲眼中没有痴笨的儿,那小子也就占个小聪明而已,让你一吹都快成神了。”
长孙噗嗤一笑,拿白眼翻了一下丈夫,执拗道:“反正臣妾就觉得他最好。陛下啊,您真要让他去关外发展么?不过一个突厥互市而已,朝中那么多的文臣武将,随便派一个人去坐镇不成么?”
皇后说来说去依旧还是不舍,她悄悄打量一眼宫殿,忽然压低声音道:“现下也没有外人,只余我夫妻二人说话,您也知道那孩子算起来是老大,臣妾生出这么一个神秀的孩子,还指望着他照顾下面那些小的呢。昨日东宫侍女就禀告过我,说是承乾最近有些不太对劲,言行举止有向歪处发展的迹象。”
“你的意思是让他去教育承乾吗?”李世民目光微微闪动,随即摇头道:“不妥不妥,朕现在还没有想清楚此事该如何处理。让他去东宫做什么,若是出了事怎么办?还是让他去关外好些……”
“那对他也太不公平了!”长孙有些忿忿不平,幽幽道:“身为嫡长子,从小却受尽悲苦,臣妾都没有喂他吃过一次奶。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您却还要他活在黑暗中,这太不公平了。”
李世民微微一叹,低声道:“这世间又哪里有绝对公平的事呢?”
“可是关外山高水长,臣妾听闻那里生活很苦,尤其还与突厥接壤,他去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这你倒可以放心,那小子到哪里都不是吃亏的主。说来你可能还不知道,三日前他在我中军大帐中舌战世家,渭水之畔更是独力与突厥谈判。那时两岸有几十万大军隔江对立,大战气氛一触即发,可是这小子却骑着一头毛驴晃悠悠上桥,那份气定神闲,朕当初像他这么大都做不到。”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出的孩子!”长孙得意一笑,她正欲再夸赞几句,忽然反应过来丈夫方才所说,猛然俏脸一变,怒道:“您刚才说他骑驴?”
“是啊!骑驴,还是一头白毛老驴,脾气特别的慢,怎么抽打都走不快!”李世民想起当时场景,忍不住哑然失笑。
长孙一脸气愤,大怒道:“那怎么能行?臣妾的孩子怎么能骑驴,让杨妃她们知道了非要笑死。陛下,此事您得帮臣妾解决。”
李世民有些不懂,忍不住道:“观音婢何意,不妨直接说说。”
“也不算什么大事,臣妾就是觉得跃儿骑驴太过寒酸。堂堂皇家嫡长子,虽然身份隐在黑暗中,但是臣妾这做母亲的越发心疼。陛下,当年元霸四弟的师傅不是赠您一匹绝世宝马么,反正您现在也不用行军打仗,送给跃儿骑吧。”
“好啊!”李世民一心要哄长孙,下意识便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皇后这是剜了他的心头肉,仰天大呼一声道:“观音婢害我,朕的拳毛騧啊。”
长孙得意的笑了。
当年天下群雄四起,李元霸的神秘师傅赠送李世民一匹绝世战马,此马名曰拳毛騧,据说有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之能。最神骏的还不是脚力,而是这马能够护主,武德四年李世民与窦建德河北一战,胯下骑着拳毛騧直冲敌营,这匹马不但狂奔如风,而且还会自己尥蹶子踢人,凡所中者无不胸骨碎裂立时殒命。
这样一匹宝马,长孙早就盯上了。
第135章 我离开时,谁肯追随?
李世民夫妇在皇宫里讨论韩跃的事,百姓们也在田家庄议论纷纷。
“咱家侯爷要走了……”不知是谁站在大街上叫喊了一声,如今已经没人再称呼韩跃为韩家小三,总是亲昵的喊他咱家侯爷,这个昵称不是田家庄百姓的专属,周边很多庄子都是这般称呼。
咱家侯爷,很质朴的一句话,骨子里却透着一种亲近和喜爱。老百姓就是这样,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喜欢谁。
这大半年来,韩跃为百姓们做了多少好事?蚊香产业让满村妇女有了活干,小娃娃都能割艾草赚钱。藿香正气水一路从长安卖到了江南,最近甚至有西域的客商来采购,大漠夏天比中原更热,藿香正气水在那里已经不能用畅销形容。
再到后来为了建高度酒作坊,程家国公大力投资,一下就买了田家庄百姓好多亩田地,给的钱财特别丰厚。虽然高度酒一直没有面世,但是酒窖中早已埋下了整整五千坛,听侯爷说越是埋的时间长越值钱,田家庄百姓恨不得埋一百年才好。
最近又弄出了行军肉,不但田家庄百姓跟着发财,方圆五十里的庄子都跟着受益,以前逢年过节才能卖掉的家猪再也不愁销路,只要长到三五百斤,立马就可以拉到作坊上卖掉。
作坊管事的田大叔为人忠厚,收猪一向不压秤星,给的价钱也很丰厚。听说侯爷还专门弄出了一个名词,叫做什么来回路费报销,凡是来庄子上卖猪的农户,除了猪钱现场付清,还会根据路程远近额外再给一些钱财,最低十文,最高听说有拿到一贯的。
若是卖猪的时候带着家中小孩前来,偶尔碰到侯爷在作坊上闲逛,他总会弯下腰摸摸自家小孩的脑袋,微笑地问道:“几岁了,有没有读书,你家里的猪长这么肥,是不是你经常割草喂啊,小家伙很懂事哟……”
天啦,侯爷多么尊贵的人,咱家的小孩身上有多脏,他却一点不嫌弃。不但弯腰抚摸小孩脑袋,还会随手掏一些铜钱赏赐。这个钱有时候是几文,有时候是几贯,不管多少都不准大人回家讨要,属于小孩子自己的财富,要让他们攒了去读书,不论男孩女孩都读,女孩甚至给的赏钱更多一些。
听说侯爷一向不喜欢装钱,但是他每次到庄子上闲逛之时,都会让豆豆娘子提醒他带钱,就是为了遇见小孩给赏赐。
不回忆不知道,一回忆吓一跳,十里八乡哪一个庄子没受过恩惠,田家庄烂泥一般的地方日渐繁华,周围庄子也慢慢开始富裕,这都是托了侯爷的福啊。
这么一个好侯爷忽然要走了,很多百姓一时呆住,感觉心中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一个卖茶叶蛋的妇女拉住那个喊话的人问道:“大兄弟,你刚才说的是真话吗?侯爷真要走?为什么啊……”她声音都有些发颤,十分希望这人摇头告诉她说这是假的。
这个妇女叫刘氏,前不久田家庄被王凌云偷袭,她的丈夫和大儿子都死在了那夜之中,家中只留下了她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原本以为天都塌了,当时曾哭求韩跃留下她在庄子上做事,先被安排在作坊上当女工制作行军肉,后来侯爷看她心灵手巧,并且家里孩子太小不能整天上工。侯爷心善,偷偷教给了她一个秘方制作茶叶蛋,老天爷,第一天就挣了两百文,刘氏当时都吓傻了。
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活不下去,孩子也能顺利养活成才。刘氏感觉侯爷简直是她的在世父母,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原本想着自己身子还算不错,有一天晚上趁侯爷出门闲逛,想要拉侯爷去林子里伺候他一下,结果侯爷吓得落荒而逃,刘氏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不贪图女人身子的贵人。
第二天,就有官媒上门,说是受侯爷之命前来说媒,给她寻了一个特别能干的汉子。
是真能干,白天在藿香正气水作坊上做工,因为卖力气手速快,已经被侯爷提升为生产小组组长。晚上回到家也不歇息,帮她煮大半夜茶叶蛋。然后嗷嚎一嗓子把她扔上床,昏天昏地弄得她浑身舒服。
女人活着图个啥?不就是有吃有喝能把孩子养大,床上也有汉子滋润么。
被她拉着问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田家庄有名的青年田二狗,这小子是田豆豆的亲堂兄,原本是个无赖混子,现在也渐渐成了百姓眼中的大人物。他看了一眼刘氏,微笑道:“这不是要拉我妹夫去树林的刘家嫂子么,怎么你还想着这事啊。小弟也还没结婚,不如你找咱吧。”
“呸!”刘氏喷了他一脸,结了婚的妇女可不怕荤话,道:“就你也想撩拨老娘,想得美,俺现在已经有人家了。以后除了自家汉子能碰,谁也不行。”
田二狗嘿嘿坏笑,若有所指道:“那要是我妹夫想碰呢?”
刘氏微微一怔,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脸红,眼前恍惚出现一张俊秀少年的脸庞,她呆了一呆,忽然意识到田二狗是在调笑自己,顿时反击道:“若是咱家侯爷想要,我随时都能给他。侯爷是多么珍贵的人,我主动分开大腿都愿意,但是你田二狗不配,想碰老娘除非你投胎转世做我儿子。”
农村结了婚的妇女就是这般带劲,田二狗直接被噎得翻个白眼,悻悻然不敢再撩拨。
刘氏见他偃旗息鼓,这才又道:“你刚才说咱家侯爷要走是真的吗?到哪里去?”
“关外,突厥……”田二狗有些奄奄提不起兴致,垂头丧气道:“朝廷要在关外和突厥人开设互市,我妹夫忠君爱国,自请前去坐镇。唉,真不知道他咋想的,放着家中花花绿绿的生活不知道享受,非要跑去那种苦寒之地受罪。听说上命很急,朝廷只给了十天时间做准备。我刚才之所以在大街上喊,就是要告诉大家提前准备,以后不用来田家庄做买卖了,我妹夫真要走了!”
咣当——
一声脆响!
刘氏手中端着的瓷盆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几十个茶叶蛋咕噜噜在大街上乱滚,然而却没有一个百姓有心思去捡。
原来咱家侯爷真的要走了!
刘氏一脸黯然,她多么希望田二狗是在骗她的。可是却也知道这只能是痴心妄想,对方毕竟是韩家侯爷的妻堂兄,这种大事他肯定不会瞎说。
恍惚之间,她眼前似乎又浮现起那个俊秀青年的脸庞,这张脸她一辈子都记在心里。若不是他,自己也许早已流落街头,若不是他,她的孩子或许早就饥饿而死。
一个卖茶的汉子忽然将茶摊猛然掀翻,大叫道:“日狗哈的,离了侯爷咱们能干啥?没有侯爷发展庄子,俺田老三还在土地里刨食吃,哪能在家门口悠闲卖茶,一天就挣上百文,三个孩子都能送到私学上念书。俺决定了,砸了这摊子跟侯爷走,这辈子俺只认定他,侯爷去哪俺去哪,别说是去边关之地,就是到天边俺也不皱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