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虎贲中郎
大笑声中,李利在曹操眼睛里看到了妥协与挣扎,而曹操则在李利的眸光中看见了怀疑与谅解。不言而喻,曹操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确实很不容易。尽管这未必是他的心里话,却足见其会盟的诚意。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李利虽是盟主。却也不能一再逼迫曹操。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遑论人乎?
笑声过后,李利转移话题道:“眼下袁绍僭越帝位,其麾下拥有近二十万大军。兵多将广。根基稳固。此外他称帝之后又大肆拉拢各镇诸侯,想方设法地笼络人心,借此壮大其声势,稳固其帝位,当真是用心良苦,居心叵测。
是以我盟军目前所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虽有两倍于袁军的兵力,却得不到冀州百姓的拥护与支持。且袁军又有城池之利,以逸待劳。局势便是如此。不知孟德兄可有破敌良策?”
曹操轻轻摇头,捋着颌下尺余长的美髯长须,凝目沉思。片刻后,他思量着说道:“不瞒大将军,曹某率军赶来黎阳的途中,便一直思考着破敌之策,至今仍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然则,正如大将军方才所说,我盟军兵马两倍于袁绍,如要攻破邺城绝非难事。是以曹某有一下策,不知可行否?”
李利神情一震,颔首道:“孟德兄不妨直言,无须顾忌。”
曹操欣然点头,直言道:“眼下我盟军已将冀州四面围困,袁绍已成困兽之势。然而,与其各路兵马一城一地的攻城拔寨,不如集中兵力合击邺城。毕竟邺城乃袁绍老巢,亦是伪帝都,邺城若被攻破,其残余势力传檄可定。是以曹某建议大将军,调集大军围攻邺城,四面同时发起攻击,昼夜不停,轮番攻城;如此长则一月,短则十天,必可攻陷邺城,擒杀袁绍父子。邺城一破,则冀州其它郡县必定闻风而降,一战功成!”说完话时,曹操显得信心十足,眉飞色舞,神情颇为激动,似乎弹指之间便可攻破邺城一般,极具感染力。
李利闻言后沉思不语,不时看看曹操的神色,心中暗忖道:“这还真是个下下之策。听起来似乎很令人振奋,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曹操所献之策,说白了,就是集中兵马强攻邺城。这种计策还用的着想吗,领兵攻城谁不会呀?可是强攻邺城的代价无疑是极其惨重的。冀州乃中原第一大州,邺城作为袁绍经营多年的老巢,其坚固程度丝毫不逊于当年的洛阳帝都,比之寿春城有过之而无不及。面对这样一座坚城,强行攻城的后果可想而知,这是要拿无数将士的生命换取这座城池呀!”
似这等不计伤亡的强攻城池,李利历来不屑为之。为了一座城池而搭上数万将士的性命,实在是得不偿失,智者所不为。
但是曹操难道不是智者吗?难道他会不知道强行攻城的巨大伤亡?既然他对此心知肚明,为何还要堂而皇之的公然献策?他究竟意欲何为?
恍然间,李利脑海里充满疑问,甚是费解。毫无头绪之际,他扭头看向郭嘉,却见郭嘉同样凝眉沉思,眼神中充斥着诸多疑惑。不仅郭嘉如此,就连坐在他身边的周瑜也是一样,随即他二人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顾自饮茶的曹操,似乎想看透曹操的心思,看他为何出此下策。
眼见于此,李利直言不讳地问道:“孟德兄此策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不知孟德可曾想过攻城的伤亡代价?”想不通就直接开口询问,这便是李利身为盟主的权利,用不着不懂装懂,充分利用盟主的权利才是他应该做得正确的事情。
曹操闻言并不意外,神色坦然的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兵法言:‘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时下我盟军两倍于敌军。则可攻之。然则,冀州地域广大,城池众多。不宜一城一地逐一攻取,惟有聚而歼之,方为上策。此外,盟军兵马众多,所耗钱粮甚巨,不利久战,理应速战速决。有鉴于此。曹某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可行与否全凭大将军一言而决,曹某决无异议。”语罢。曹操再次端起茶盅吹着热气,慢条斯理的细细品茶。
李利沉思不语,似乎正在犹豫,这时郭嘉出声道:“曹公此策不失为眼下最合时宜的破敌之法。郭嘉甚为钦佩。然。曹公当知,我家主公近来连续率军征战,麾下将士早已疲惫不堪,尚需休整一些时日方可再战。如此便有劳曹公率领帐下将士为我盟军之前军先锋,不知曹公意下如何?”郭嘉的言外之意便是,主意是你出的,那么你曹操就率军打先锋,等你帐下将士打光了。我军再去支援。
这是活生生的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曹操若是拒绝,那便是戏弄西凉将领。藐视盟主李利。是以郭嘉此言等于将曹操逼到拐角上,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这不知大将军尊意如何?”曹操闻声色变,抬头看着李利,恭声问道。其实他就是想问郭嘉所言能代表你的意思吗?
李利轻轻颔首,微笑不语。曹操见状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强行压制一下心头的怒火,既而神情凝重地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曹某愿为前军先锋。不过曹某尚有一些难处,还请大将军施以援手。”尽管曹操咬牙答应了,却是有条件的妥协。
李利不以为意的道:“孟德兄但讲无妨,只要李某力所能及,一定不让孟德兄失望。”
想要马儿跑,就得让它先吃饱,如此才能好好干活嘛!在这一点上,李利素来毫不吝啬,之前对待徐州吕布和江东孙策便是如此,该给的粮草辎重足额供应,再适当给他们补充一点兵力,如此才能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潜能。
此番曹操率军前来会盟,李利本来并不打算故技重施,毕竟曹操可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与徐州吕布和江东孙策截然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孰料曹操所献之策却是强攻邺城,尽管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够速战速决的办法,但这个策略由曹操嘴里说出来,却让李利不得不怀疑他用心险恶,试图借着攻城战削弱西凉军的实力。而郭嘉适时插话,则让李利顺水推舟,索性让曹操率军打先锋。于是不知不觉中李利再度故技重施,又让曹操步入吕布和孙策的后尘,沦为讨袁联盟盟主座下的马前卒。
眼见李利点头,曹操思索着说道:“其一,曹某帐下将士近乎全是步卒,缺乏快速突袭能力,厮杀之中战机稍纵即逝,还望大将军能援助曹某五千战骑,再不济也请大将军调拨五千匹战马于曹某。
其二,曹某帐下将士连年征战,粮草辎重短缺,恳请大将军施以援手。其三,曹某帐下将领有限,大将军若能抽调几位能征善战的战将予以支援,曹某感激不尽。其四呃,呵呵呵!暂时就这些了。”曹操本来还想提第四个要求,却见郭嘉、周瑜、桓飞、许褚等人面色阴沉的吓人,而李利脸上似乎也有些不快,于是他当即讪讪一笑,话音戛然而止。
看着曹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假惺惺笑容,李利第一次意识到曹操这厮别看年纪不小了,却是个十足的腹黑之人,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根本揣摩不透他的心思。此外这厮确实很会找机会伸手,而且狮子大开口,五千匹战马和五万大军的粮草辎重,还公然索要西凉将领前去他帐下听用。
“战马和粮草都不是问题,随后便到。至于其它难处么,李某却是爱莫能助,还请孟德兄见谅。”
曹操闻言颇为失望道:“这样啊也罢,多谢大将军!待大军休整三日,曹某便领兵出战!”
第055章固执的曹操
开春发岁,白日出之悠悠。
半个月间,李利麾下各营人马相继抵达黎阳大营,而后徐徐进军,步步逼近邺城。
在此期间,得到战马和粮草辎重补充的曹操大军率先开拔,为后续大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但是,出乎李利预料之外的是,曹操本人并未随军先行,而是留在中军,随同李利一起出发。
至此,李利之前对曹操的诸多猜忌随之一扫而空,时常与曹操把酒叙谈,很多见解都不谋而合,话语投机,以至于彼此颇感相见恨晚,俨然是忘年之交。
实际上,曹操如今已是不惑之年,而李利只有二十五岁,两人之间相差一代人。如果曹操的长子曹昂还活着,倒是与李利年龄相仿,至多相差两三岁。
但是李利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却远在曹操之上,是以他有资格与曹操平辈论交,而曹操还得处处留着小心,丝毫不敢怠慢。如此一来,他们一个有意借机揣摩对方,一个也有心拉近距离、靠近观察,是以彼此甚为投缘,相谈甚欢。
然而他们心里都明白,眼下只是利益驱使人心,将彼此凑到一起,等到攻破邺城之日便是双方暴露真面目之时。
黎阳距离邺城不过一百余里,大军每日行进五十里,三日间便到了邺城城下。
李利率军赶到时,曹仁已率军在邺城东南十里外的漳河北岸扎下大营。
看到这一幕后,李利微微皱眉。当即下令大军驻扎于距离邺城西南二十里外的漳河南岸扎营。随后,李利命令中军帅帐暂住于南岸,高顺所部陷阵营驻守大营。并下令周瑜率领幽州营和青龙营战骑渡河进驻北岸大营。
一直跟在李利身边的曹操见状后,神色微变,却是一闪即逝,既而神色自若的跟在李利身后,亦步亦趋,缄默其口,不发表任何意见。
自此。大军驻扎下来之后,李利麾下大军一分为二。公孙瓒、轲比能率领的幽州营和许褚、庞德率领的青龙营驻扎在漳河北岸,而李利则坐镇南岸。身边同样驻扎着三营将士,分别是:金猊卫、飞熊营和陷阵营。而曹操帐下五万兵马则悉数驻扎于北岸大营,担负着率先攻打邺城的重任。
翌日,曹仁率领三万步军发起攻城。正如战前预料的一样。守城袁军战前准备极其充分。从护城河开始步步为营,壕沟、陷坑、鹿角、栅栏、拒马阵错落密布,并提前在城下安置了多达万余人的弓弩防线,使得攻城的曹军举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要发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连续攻城五日,曹仁方才率军突破城下的层层防御,领兵攻到城下。为此,曹军伤亡巨大。折损将士多达一万五千余人。即便如此,曹军所展现出来的强悍战斗力也让后方观战的李利、郭嘉和周瑜等人为之侧目。其战斗之顽强、排兵布阵之严谨、兵士之悍勇,远在徐州吕布和江东孙策二人的兵马之上。
而阵前指挥攻城的曹仁,自始至终沉着冷静,不急不躁,指挥若定,极具大将之风。在他的指挥下,攻城将士即使遇到袁军的顽固阻击,眼见帐下兵士一个个倒下、一批批阵亡,他仍是泰然处之,岿然不动,积极思考对策,而后增兵上去。从护城河边开始,直至攻到邺城南门城下,曹军将士在每道关卡前面一般进攻两次便可将其攻下,最多不超过三次。而每攻陷一道关卡,曹军将士的伤亡均是控制在两三千人之内,无一例外。
如此进退有据的攻城之法,着实让李利麾下众将大开眼界,惊叹不已。由此也让李利、郭嘉和周瑜等人见识了曹操麾下将士的惊人战力,其帐下步军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战斗意志极为强大,作战勇猛而顽强。尤其是曹操麾下将领更是极其难得,领兵将领多为曹氏族人,其忠诚毋庸置疑,令人侧目的是曹仁、曹洪、曹真和曹休等人皆有上将之才,既能冲锋陷阵,又能排兵布阵,领兵攻坚。
亲眼见过曹军攻城之后,李利、郭嘉、周瑜和桓飞等人不得不承认,西凉步军的总体战斗力比之曹军稍逊一筹,尤其是攻城方面与曹军差距甚大。这也是李利麾下西凉军的最大软肋,擅长野战却不善于攻坚,是以历次攻城之战都打得极其艰难,远不如战骑骁勇善战。
而这也是李利一贯主张在运动中消灭敌人的策略所致。一直以来,他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不愿意看到麾下将士在攻城之战中无谓伤亡,最大限度的保存有生力量,故而不到逼不得已之时,他不会命令麾下将士强攻城池。久而久之,便造成了他麾下将士擅长野战和长途奔袭,却不擅攻城。与此同时,西凉军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壮大,战骑数量与日俱增,但步军却增长缓慢。直到现在,李利麾下的步军数量仅占骑兵的一半,长期作为预备兵使用,沦为战骑的附庸。
正是受限于这种现状,在之前攻打寿春的战役中,李利不得不利用徐州吕布和江东孙策率军攻城。
无独有偶。此番转战冀州,再次遇到这种据城死守的局面,所幸兖州曹操帐下兵马冲在前面,不然的话,李利真要犯难了,必将面临进退两难的艰难抉择。然则,李利对此并非毫无准备。他此次之所以将高顺帐下陷阵营从函谷关抽调过来,正是为了应对极有可能遇到的攻坚战。
毫不夸张的说,陷阵营是他麾下最精锐的一支步军,装备精良,攻守兼备。在正面作战中,陷阵营可以正面对抗冲击力强大的战骑;在攻城之战中,陷阵营同样能够以一敌十,攻城拔寨。截至目前为止,高顺率领的陷阵营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征战多年尚无败绩。
攻城战如火如荼,攻守双方剧烈厮杀,战况异常惨烈。
半个月下来,曹操帐下五万兵马几乎折损殆尽。但是曹军同样取得了骄人的战绩,继南门之后,先后拔除了邺城西门、北门和东门城外的防御阵线,并数次登上城头与守城袁军近战搏杀。
眼看曹操麾下兵马伤亡惨重,已然无力再战,正当李利准备派遣陷阵营接管攻城战事之际,曹操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利的好意,一边命令曹仁继续围攻邺城,一边派人返回兖州,迅速从兖州、青州后方再次抽调八万步骑前来参战。
李利对此乐见其成,遂不再坚持,任由固执的曹操调兵遣将,而他则率领十余万西凉军作壁上观。
就在这时,哨骑来报,邺城南门突然打开,龟缩在城内的袁军终于出城迎战了。
李利闻讯后,当即率领大军赶往邺城南门。不言而喻,袁军此时出城迎战无疑是看到城下的曹军已经死伤大半,便以为有机可乘,试图出其不意的冲杀出来,欲将曹仁所部六千余将士彻底剿杀于城下。
匆匆率军赶来的李利,远远便看到南门前,一员曹军将领正与两名袁将正在阵前激战。看其身形,李利一眼认出这名曹军将领赫然是曹洪,而与他对战的两名袁将却甚是眼生,似乎之前从未见过。
抬手示意大军止步,李利策马行至不远处的土坡上,曹操、郭嘉、周瑜、李挚和曹纯等人随后跟来。
“曹洪将军勇猛过人,眼下这两名袁将竟与之斗得旗鼓相当,难分伯仲,却是让我颇感意外。孟德可识得此二人?”相距南门数里之外的土丘上,李利凝目远眺,轻声对曹操询问道。
曹操闻声答道:“禀大将军,这二人并非无名之辈,只不过之前声名不显罢了。他们是一对亲兄弟,身着黑色甲胄者名唤‘吕旷’,身着银白战甲者便是吕翔。此二人很早便跟在袁绍身边,颇受器重,然则那时袁绍身边有颜良、文丑随侍左右,是以此二人根本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一直籍籍无名,被埋没了。直到颜良、文丑战死之后,吕氏兄弟才有机会进入袁绍的视线,遂被提拨重用,平日里不离左右,实为袁绍最为信任的近身侍卫统领。”
“吕旷吕翔?”李利沉吟一声,既而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轻声道:“此二人武艺不弱,配合十分默契,却不入超一流战将之列。然而他们既是同胞兄弟,阵前斗将还形影不离,想来定有过人之处,或者说他二人必有不为人知的合击之术。如此一来,久战之下曹洪将军只怕凶多吉少,恐有不虞呀!”这是善意的提醒。
以李利久经沙场的丰富阅历,稍稍观察之后便能看出交战双方孰强孰弱。鉴于目前形势,再加上他与曹操是并肩作战的盟友,所以他有必要提醒曹操一声,让他早作准备,以免曹洪有所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