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虎贲中郎
一念至此,刘表抬眼看着坐在蔡瑁身旁的黄祖,询问道:“你有何看法?老夫应当如何抉择?”
黄祖年约四旬左右,已然步入中年,身量高大健壮,一身黑色甲胄,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直,颇具威严。他是刘表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至今已担任江夏太守四年有余,与刘表担任荆州牧的时间一般无二。两年前设计伏杀孙坚,其中致命一箭就是出自他之手。如今他和蔡瑁二人各自执掌一半水军,深得刘表倚重,而他对刘表历来忠心不二,是以每逢大事,刘表都会将他叫回来议事。
此刻听到刘表问话,黄祖却答非所问,说道:“末将此番正要向主公禀报,那里的财宝已被大将军所得。”
“什么?”刘表闻言大惊,当即起身,显现出他那长约八尺五寸的魁梧身量。
疾步走到黄祖身前,刘表急声问道:“大将军远在西凉,何以出现在我荆州境内,又如何得知此等绝密之事?”
“此事千真万确,末将不敢隐瞒主公!”黄祖郑重其事点头,十分肯定道:“半个月前,末将帐下校尉苏飞曾带着十余名锦帆贼前来投军,其中无意透漏锦帆贼已于一个半月前率众前往藏宝之地,而后将财宝全部打捞干净,率众前往司隶。”
“那头毒物呢?区区锦帆水贼如何对付毒物,若是无法除去毒物,贼人如何下水打捞财物?”刘表神色愕然的追问道。
黄祖闻言黯然,低声道:“毒物被大将军亲手斩杀,锦帆贼大多归附大将军,财物足足装满十二艘大船,二十多天前全部进入司隶境内,眼下只怕已经运进长安。此外,今日各地广为流传的大将军屠龙壮举便是由此而来,故而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哦?原来如此。”刘表神色复杂地低吟一声,既而缓步走上主位,慢慢坐下,若有所思起来。
“究竟发生何事?主公何以如此激动啊?”看到刘表坐下后怔怔失神,蒯良对黄祖轻声问道。
黄祖闻声抬眼看看蒯良,随之扭头看向刘表,待刘表轻轻点头后,他才对堂中众人道出实情:“我与主公所言之事诸位想必都知道,亦或是有所耳闻。毒龙潭,想必诸位不陌生吧?”
“毒龙潭!”堂内众人闻声色变,当即失声惊呼。
蒯良强行镇定心神,说道:“难道就是主公四年前孤身入荆州时遭遇蛟龙袭击,翻船落水的毒龙潭?”
“正是。”黄祖点头说道:“四年前,主公由水路前往荆襄,途中遇到毒龙,随行仆从和财物船只全部沉没。事后主公侥幸逃生,被末将所救,随之我护送主公前来州牧府上任。自此以后,我奉命驻守江夏,常年盯着毒龙潭,对其中隐秘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我黄氏一族早年就在毒龙潭出口处居住,却在百年前被毒龙所灭,偌大家族一朝覆灭,生还者寥寥无几。那毒龙至今已在潭中存活数百年之久,尤其偏爱收集坚硬发光的财物,因此毒龙所在的寒潭就是一个积累数百年财物的宝库。”
说到这里,黄祖轻叹道:“可惜,毒龙身躯庞大无比,刀剑难伤,凶残嗜血,我曾多次派人绞杀,每次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随后,这件事情不知何故被蜀郡锦帆贼知晓,这两年他们时常沿江而来,潜入毒龙潭盗取财物。一个半月前,锦帆贼挟持大将军一行六人前往毒龙潭,据说大将军水性惊人,远在锦帆贼首甘宁之上。于是甘宁便想借助大将军之力,缠住毒龙,以便他们潜入寒潭捞取财物。结果,锦帆贼偷鸡不成蚀把米,贼首甘宁被毒龙重创,生死不明,数百名贼众惨遭毒龙屠杀。
最终,大将军与飞虎将军桓飞联手对付毒龙,大将军武艺绝顶高强,先是重创毒龙,最后将毒龙斩杀。由此锦帆贼贼众绝大多数归附大将军,打捞寒潭财物,只有少部分不愿离开家乡的水贼被遣散,随后投奔我江夏水军,并将此事告知于我。
得知此事之后,我领兵亲自前去察看,一切正如水贼所言。如今毒龙潭上空的毒雾已经消散,寒潭中什么都没有,数以百万计的金银珠宝全部落入大将军囊中,其中就包括毒龙的躯体。近日来,大街小巷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长安屠龙盛事便是由此而来。传言不虚,那毒龙确是被大将军亲手斩杀,龙身长达八丈有余,头生龙角,遍体生鳞,腹有四爪,还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毒囊,甚是骇人!”
“原来传言是真的!”蒯良愣愣失神的自语道。随即他扭头看着蒯越,神色复杂地摇摇头,兄弟俩面面相觑,既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咳!”看到堂下一众亲信神色各异,惊骇不已,刘表轻咳一声,沉声道:“毒龙之事并非讹传,老夫曾经亲眼所见。大将军既然能除掉这等怪物,却是出乎老夫预料之外。由此可见,大将军文可安邦武可屠龙,如今荣升骠骑大将军之职也算实至名归。值得庆幸的是,此番大将军请出天子祭天出征,不管他是否忠于天子,但此举都对天子极为有利。此战若胜,定然大涨天子威望,我刘氏皇族中兴有望。”
话音稍停,刘表长身而起,对蒯良下令道:“既然那笔财物落到大将军手里,那就意味着大将军眼下已然不缺钱粮。此番天子诏书不过是大将军借机试探于我,看看老夫是否忠心汉室,有没有异心。既如此,此事不必再议,老夫奉诏!
蒯良,暂时不用急于回复袁绍,或可敷衍一番。但是,你要尽快调集十万石粮草运往司隶,半个月内务必交予平南将军徐荣,不得有误!”
说完话后,刘表神情肃然看了看堂下众人,随之缓步走出大堂,向内院后堂走去。
“诺!”尽管刘表已经离开正堂,但蒯良还是躬身领命。随之他与蒯越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既而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显然他们兄弟俩已经不再坚持先前之言,只能遵从刘表的命令,筹集粮草送往司隶。
第564章陶恭祖一曲绝唱(上)
徐州刺史府,亦是州牧府。
后堂内室,熏香弥漫。
卧榻上,已经卧榻数月之久的陶谦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满脸蜡黄,眼窝深陷,两鬓雪白,行将就木。
病榻前,陶谦长子陶商、次子陶应都守在榻前,静静等待父亲吩咐。只是次子陶应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对父亲陶谦的病情并不关心,亦或是他知道此次商议之事与自己无关,因此提不起兴致,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病榻上,陶谦靠着锦被,强打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信帛,随之连续咳嗽好一阵子,既而靠在锦被上大口喘息,凹陷的双眼微眯着沉思起来,随手将信帛递给长子陶商。
半晌后,陶谦有气无力地低声道:“商儿,刘备三兄弟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招募青壮,操练兵士。”陶商随口应声,看到父亲神色无异之后,他接着说道:“据说最近几个月他们已经招募了上万兵马,加上父亲年初交给他的四千丹阳兵,如今刘备帐下兵马应该已有两万之数了。”
“两万兵马?”陶谦脸色微变,轻声低语道:“大将军在给为父的信中说,刘备素怀大志,生性坚韧,是个能够成就大事之人;然刘备虽有大志,行事处处标榜仁义,却不可托付家事,否则必然所托非人。”
说到这里,陶谦急促地喘息几声,缓口气后,低声道:“去年玄德率兵援助我徐州时,所部只有四千余众,而且大多数还是沿途招募的青壮,如今连番大战下来,他帐下已有两万兵马。由此看来。此人确实心怀大志,将来或可能够成事。商儿,对此你是怎么想的?大将军所言确否?”
“这个、、、孩儿只怕说不好,惹父亲生气。”陶商迟疑不决地说道。
陶谦眼睛微睁,摇摇手,说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在为父面前,你还想隐瞒什么?”
“是。”陶商闻声点头,轻声道:“细说起来,大将军与父亲既无深交。亦无瓜葛。虽然父亲早年曾资助朱儁老将军对抗董卓,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大将军正是因此而生擒朱儁,一举扬名天下。近年来,我徐州与西凉相距遥远。惟有每年给朝廷送两次粮饷前往西凉,此外再无往来。而大将军对父亲素来礼遇有加。但凡父亲所请。大将军从未驳回奏本,一律准许,甚至还额外赏赐一些好处,孩儿和弟弟现有的中郎将之职都是大将军所赐。因此,孩儿认为大将军不会无故中伤刘备,必然是言之有物。替父亲着想。
至于刘备和他的两个兄弟,孩儿也拿捏不准。刘备待人谦和,笑脸迎人,好像没有一点脾气。但孩儿偷偷看过他训练士卒,与平日所见截然相反,冷酷而严厉。他两个兄弟关羽和张飞,武艺高强,性格乖张,关羽冷峻近乎不通人情,张飞豪迈却常常强人所难。不过此二人对刘备倒是颇为敬重,处处以刘备马首是瞻,惟命是从。故而,孩儿也不知道刘备到底是不是大将军所说的那种人。孩儿愚钝,所见仅限于此,让父亲失望了,请父亲责罚!”
陶商所言并非托词,确是感觉自己的回答很难令父亲满意,因此颇感自责,唯恐父亲生气伤及身体。
由此可见,陶商或许无甚大才,却是个孝子,忠孝之心毋庸置疑。
眯眼凝视陶商,陶谦微微有些失望,却并不生气,反而稍感欣慰。虽然陶商所说都是表面现象,没有说出重点,看待事情也看到表面,没有看出实质;但刚才那番话已然接近实情,仅差一个契机而已。
由此,陶谦可以看出长子陶商并非一无是处,实则庸而不昏,虽无大才,却也不是任人愚弄的愚鲁之人。这一点,让陶谦老怀宽慰,稍感心安,否则他真担心自己死后,两个儿子很难在乱世生存下去,无法延续陶家香火。
“商儿、应儿,今日在为父面前,你们兄弟二人务必说实话,可有继位州牧之志?”暗暗思量之中,陶谦凝神注视着两个儿子,沉声问道。
“啊!这、、、?”陶商和陶应二人闻声大惊,张大嘴巴却不知如何回话。
尤其是心不在焉的陶应,闻言后,心脏怦怦直跳,差点随口说出肯定的答复。好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终是留个心眼,眼见大哥陶商不说,他也立即住口,生生咽下已到嗓门眼儿的话语。
在此之前,陶应对父亲和大哥的对话毫无兴趣,心里还惦记着花容月貌的糜家小姐糜环。
那真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儿,容貌绝美,丰胸蓬隆如山岳,纤腰款款如银蛇,婀娜多姿,还有一点小刁蛮,自视甚高,从不把陶应放在眼里。正是这样一个貌美如花又有小脾气的女人,迷得陶应晕头转向,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一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感充斥心头,萦绕盘旋挥之不去。今天他本想趁着父亲谈兴正浓,伺机提出此事,幻想趁着父亲尚在人世,赶紧提亲,赶早生米做成熟饭。否则,一旦父亲病故,只怕糜家就不再将他这个州牧二公子放在眼里,而糜环愈发不睬他,今生恐怕就与这等美人彻底无缘了。
无独有偶,当陶应脑海里想入非非之际,恰好听到父亲陶谦询问他和大哥陶商谁想继位州牧。这句话当真问到陶应的心坎儿上,令他神情剧震,心跳加速,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急促起来。所幸他还没有彻底迷失,还算清醒,知道大哥陶商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而自己只能排在大哥之后。大哥若是不想提领州牧之职,那自然就是他陶应接掌徐州,除此再无第三个人选,因为父亲陶谦膝下只有两个儿子。
此外,陶应不是没想过对付大哥陶商,怎奈父亲虽然宠爱他这个幼子,却事事倚重长子陶商。如此一来,陶应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何况大哥陶商平日里对他也颇为爱护,从不让他受委屈。这样以来,兄弟俩倒也相安无事,没有发展到兄弟相残的地步。与此同时,即使大哥陶商继位州牧,陶应心中笃定大哥一定会帮助自己玉成此事,让自己抱得美人归。
因此,眼下陶应没有与大哥陶商相争的心思,否则非但让父亲不快,还会破坏兄弟感情,得不偿失。这种傻事,陶应不会去做,因为他没有傻到不可救药的程度,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文治武功都不如兄长陶商。
况且,陶应志不在此,也没有治理州郡的兴趣,之所以想着州牧之位,完全是冲着糜家小姐糜环才有此念。因为糜环的两位兄长都是贪恋权势、爱慕虚荣之人,糜家本是商贾之家,如今糜竺和糜芳兄弟二人却挤破脑袋往上爬,权欲之心甚重。
相对而言,陶应可谓是真正心无大志之人。他最挚爱的生活是锦衣玉食,前后簇拥威风八面,整天流连于莺歌燕舞之中,醉卧美人膝,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这才是他一直向往追求的日子,可惜父亲陶谦管教甚严,以至于他只能趁着父亲生病之际,偷偷跑出去逍遥一下,平时都要呆在府中,以供父亲随时召唤。
“父亲,州牧之位理应由兄长即位,孩儿日后一定竭心尽力辅佐大哥,不让父亲失望!”打定主意后,陶应不等陶商开口说话,当即向陶谦恭声进言道。
“哦?应儿终于长大了,明白事理了,为父甚感欣慰。”陶谦微感诧异看着陶应,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轻轻点头笑道。
随即他目光转移到陶商身上,轻声问道:“商儿,你弟弟支持你继位州牧,你意下如何?”
“这、、、孩儿惶恐,唯恐力有不及,辜负父亲厚望!”陶商脸颊潮红,呼吸有些不畅,稍作迟疑后,恭声说道。
然而,他说话语气中充斥着难以言语的激动之情,加之脸上一目了然的振奋神情,这些都说明他有意于徐州牧之位,子承父业。
“商儿,如果你继位州牧,接下来如何应对曹操大军的进攻,又如何在乱世中保住徐州,不致陶家满门遭其他诸侯灭门?”陶谦神色平静地看着长子陶商,缓声问道。
陶商闻言错愕,一边留意着父亲的神色,一边思量着说道:“孩儿将沿用父亲御敌之法,宽仁待民,操练军士,随时提防曹贼领军犯境。此外,尽力挽留刘备三兄弟留在徐州,设法收为己用,如此可保徐州无忧。待徐州脱困之后,孩儿还将效仿父亲之策,远交近攻,与大将军、荆州牧刘表交好,时刻提防兖州曹操和扬州袁术,内修政务,外御强敌。”
说完话后,陶商看到父亲脸上没有一丝喜色,顿时躬身拜道:“孩儿恭听父亲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