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418章

作者:虎贲中郎

这时鞠义已然知道手中的玉佩是何人之物,不言而喻,这块玉是逢纪的。不过这不是玉佩,而是逢纪腰带上的一个饰物,藉此彰显身份。

而墙角上的血渍和血布也都是逢纪留下的,这说明他曾被关押在杂物室里,还被人毒打,鲜血横流,以致于墙角和地上到处都溅有血渍。

此外,鞠义还看到不远处西侧墙角上同样也有一大片血渍,比逢纪留字的东侧墙角鲜血更多,溅得墙上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不用思量,鞠义就知道西侧墙角上的血渍是袁熙留下的。此前袁熙和逢纪二人都被关押在这里,并遭到鞭刑抽打,以致鲜血四溅,溅得墙上斑斑点点,由此引起亲兵的注意,才向自己禀报发现了线索。

其实,当鞠义看到血字的一刹那,立即想到前天袁熙和逢纪二人想杀郑锋,呃,应该是李利!就凭袁、逢二人想杀西凉李利,几乎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成功;即便他们身边有数百甲士以及驻守四门的一千将士,这些人全都加在一起也杀不了李利。

西凉李利是何许人?那是身经百战且百战不殆的西凉军统帅,短短半年时间便在凉州久战之地迅速崛起,随后一发不可收拾,兼并董卓留下的西凉军。既而挥军横扫雍凉二州,一举终结了历经百年战祸的西凉二州。如此强悍的西凉霸主,岂是袁熙和逢纪两个白面书生和千余甲士能够杀死的,即便是李利只身潜入中山甄家,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对付的。

更何况,西凉李利身为西凉军统帅,拥兵四十万,手下猛将如云,精兵强将多如牛毛。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出行,又怎么可能不带扈从。只身潜入冀州呢?

所以,眼前看到这一切,在鞠义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由此他不难想象,当日自己带着亲兵走后,袁熙和逢纪二人带着一千五百名甲士非但没能杀死李利。反倒被李利手下潜伏在周围的扈从全部杀死,而袁、逢二人则被李利生擒。关押在甄府前院杂物室里。或许。此时两人早已被李利杀掉,尸体都不知拖到何处掩埋了。

理清思绪之后,鞠义顿时想起前天李利对他说的那番话,并立即想到李利那番话的真实目的。

李利那番话对鞠义而言,字字珠玑,没有半点虚言。可谓金玉良言。然而,李利之所以会对他这么说,也并非毫无目的,恰恰相反。李利就是想让他鞠义对袁绍、袁熙父子心生怀疑,促使他一气之下转身离开无极城。

很显然,李利对鞠义十分了解,把他的心思看得通透,一字一句都正中鞠义下怀,成功将鞠义逼走了。鞠义走后,袁熙和逢纪二人空有一千多名精锐甲士,却无将领指挥作战。于是,一群失去头狼带领的狼群纵然战力不弱,又有何用,与一群绵羊差不了多少。

全然相通事情的始末之后,鞠义不禁由衷惊叹道:“西凉李文昌果然名不虚传,算无遗算,机智狡诈,更兼心狠手辣!”

确实,鞠义切身体会到了李利的狠辣手段。

如今甄家归附李利,举族搬走,而袁熙和逢纪以及跟随他们而来的一千多袁绍亲兵全部被李利剿杀。如此一来,李利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却把他鞠义装进去了。前天他跟随袁熙前来无极城的职责就是保护袁熙和逢纪二人,兼有查探甄家虚实的任务,而他负气返回大营后对袁绍说甄家没有异心,一切正常。结果,一切都不正常,袁熙和逢纪生死不明,甄家依附李利,现在也不知去向。最重要的是,他和西凉李利正面相遇,非但没有出手,反倒让李利从容逃走了。

这些事情如果让袁绍得知详情,鞠义何以自处,如何对袁绍交待?纵然袁绍再怎么大度,也难免怀疑他与李利暗中勾结,蓄意隐瞒实情,为甄家撤离冀州作掩护,还设计陷害袁熙、逢纪以及一千多名亲兵甲士的丢掉性命。这是袁绍大度宽容之下才会滋生这样的怀疑。

事实上,袁绍一点也不大度,反而很多疑,对麾下将领常怀猜忌之心,很难做到绝对信任;即便是他眼下最信任的颜良文丑二人也不例外。

因此,一旦袁绍得知甄氏的“表弟郑锋”就是西凉李利,而甄家还依附李利,跟着李利一起逃到西凉去了。那袁绍抓住或杀死李利还便罢了,若是抓不住李利,又找不到甄家族人,那鞠义就要背黑锅了!袁绍绝对不会放过他,甚至还会将丧子之痛和所有罪责愤怒全都堆在他身上,如此一来,他性命难保,要么率众反叛,要么束手待戮。

“李利呀李利,你可把我鞠义害苦了,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呀!”理清利害关系之后,鞠义苦涩无比地失声喃喃道。

这一刻,知道实情的鞠义内心苦涩不已,当真是苦不堪言,想哭都没有眼泪呀!

最要命的是,在这件事情上,鞠义越是实话实说,就越是说不清,越说自身嫌疑越大。因为不该说的话,他已经对袁绍都说了;不该做的事情,他面对李利的时候也做了,很多人都可以作证。如此情形,据实相告的话,袁绍若是不怀疑他与李利暗中勾结,那就说明袁绍脑子有问题。

这么明显的事情谁会想不到他鞠义有问题?

还有一点让鞠义有苦难言,那就是李利对他说的那番话,他只能憋在心里,只要他还在袁绍帐下效力,就得守口如瓶,对谁都不能说,更加不能对袁绍说了。所以,如果袁绍询问鞠义和李利说了些什么,而李利又对他说了什么话促使他当场离开,那他真是哑口无言,即使想编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谎话都不容易。因为李利那番话只对他鞠义管用,对别人一点用处没有。

连实话都不能说,这是鞠义最无奈,也是最痛苦的事情。

不能据实相告,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西凉李利出现在冀州境内,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总不能隐瞒不报吧?

甚至鞠义心里还心存侥幸,想着如果自己主动向袁绍禀报此事,却隐瞒其它发现,比如这间杂物室里的血迹和逢纪的名字。这样以来,袁绍是不是就不会怀疑他和李利暗中勾结了?

打定主意后,鞠义当即只身前往后院,准备向袁绍禀报此事。却不料刚刚走到墙角暗处,他就听到袁绍说起乱世当中钱粮的重要性,随之更是说起如果李利得到甄家财团的支持会如何如何,话里行间透漏出袁绍对李利十分忌惮,对甄家极其看重。

一瞬间,鞠义当即止步,脑海中一片混乱,刚刚好不容易打定的主意立刻又动摇了。

“要是找不到李利,追不回甄家族人,也找不到袁熙、逢纪二人的尸体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谎报军情,无事生非,反倒又是一身骚?”靠在墙角暗处,鞠义心里反复琢磨,仔细掂量,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一刻,鞠义真的很想破口骂娘,实在是太愁人了,折磨得他想去死!

打了十几年仗,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犹豫不决过,这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第467章牵一发而动全身

“鞠义,你站在墙角作甚,有事吗?”

就在鞠义痛苦纠结之时,不知不觉中袁绍已经策马来到他面前,而他却对此毫无察觉。

“哦!”鞠义失声惊呼,神情有些慌乱。

好在此时正是夜间,而他又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墙角暗处,因此没有被人看清他的神色。

深吸一口气,迅速稳定心神后,鞠义恭声道:“禀主公,末将见主公心情不好,便不敢上前打扰,只能站在不显眼的地方替主公警戒,以免宵小之徒惊扰主公思绪。”

“嗯,鞠义辛苦了。下令将士们今夜就在甄府宿营,让人却城中买些吃食,不得惊扰百姓。你赶快去吧。”袁绍神色平和地对鞠义颔首说道。

“诺,末将领命!”鞠义躬身一礼,既而转身大步离去。

然而,袁绍、郭图和颜良三人都没有注意到鞠义转身离去的一瞬间,身体微微迟疑,嘴巴微张似有话要说,但他终究还是忍住没说,深深吸了一口气,腮帮子憋得鼓鼓的。等他背对袁绍三人大步离开时,却长嘘一口气,全身上下顿觉轻松不少。

这一刻,鞠义已经打定主意了,他什么也不说,不闻不问,权当什么也不知道。反正刚才杂物室的血字已经被他撒了一泡尿冲掉了,还掩上一层墙角泥土,而之前发现异常的亲兵又全都是他从西凉带来的嫡系部曲,绝对可以信任。如此一来,即便日后逢纪还活着向他追问此事,鞠义只要回答六个字:“不知道,没看到。”只要他一问三不知,无论是逢纪、袁熙也好。还是袁绍也罢,没有真凭实据又无人证,谁又能把他鞠义怎么样?

做下这个决定之后,鞠义赫然发现装聋作哑,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反倒是自己洗脱嫌疑的唯一方法。反之,如果他主动向袁绍禀报逢纪留下血字的内容,反倒将他自己置于绝境当中,而装聋作哑却能让他从这泥潭中脱身出来。

“唉!”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之后,鞠义站在后院大门外看着数百步开外灯光下的袁绍。重重叹了一口气。

袁绍的猜忌多疑让鞠义不敢说实话,而李利毫无破绽的精妙算计又让鞠义有苦难言,纵然想对袁绍效忠都不行。因为尽忠的代价太大,需要他拿出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乱世之中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他冀州上将鞠义。

也正是从这一刻起,鞠义和袁绍之间彻底有了隔阂。再也无法回到此前那种相互信任的主臣关系了。

而正是由于鞠义凑巧查到杂物室并发现了逢纪留在地上的血字。再加上他迫不得已的刻意隐瞒,无形中影响到很多事情,间接维持了眼下的天下局势。否则,一旦袁绍全力以赴劫杀李利,那天下局势将会为之大变,其影响之大将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其最终结果或许只有一个知道。这个人就是李利自己,因为他此时若是死了,历史很可能还将延续固有轨迹,滚滚向前。

夤夜。甄府后院正堂。

在这空荡的大堂中,亲兵们拆掉一些门房木板拼凑成十几张案几,再取来几张软垫,以供袁绍和麾下文臣武将坐在堂中商议大事。

坐在空旷的大堂上阶,袁绍俯视堂下这般寒酸的场景,顿觉胸口憋着一口恶气不吐不快,却无处发泄。憋闷之中袁绍满脸阴沉,乌云密布,双眸怒火萦绕,却又不能将这口恶气撒在堂下众人身上,还得自己强忍,这让他好不难受。

甄家人真够狠的,做的够绝,竟将偌大的甄府搬得空空荡荡,连一件完整有用的物事也没留下。正因如此,袁绍及麾下一万亲兵甲士虽然全部住进甄府大院,却也仅是有个遮风挡雨的落脚地,其它一应器具全都没有。以至于大堂议事之中连个案几桌凳都没有,还得袁军将士拆掉门板临时拼凑几张案几,以供主公和大人们议事使用。

袁绍是个极好面子的上位者,像这样寒酸的大堂议事,对他来说尚属首次。想当年,他领兵前往陈留会盟时也没有今日这般寒酸,居然拆掉几块门板当案几,收集一堆破布旧衣揉成一团做蒲团,如此便是此次大堂议事的情形了。

其实,袁绍完全可以住进县衙或夜宿在城中其他富户的宅院之中,可他却拉不下这个面子。既然大张旗鼓地住进甄府,就不能再从甄府走出去另找住处下榻。这种有**份和颜面的事情,他袁绍做不出来,也不愿意这么做。因此他宁愿打肿脸装胖子住在空荡荡的甄府大院,也不想颜面扫地,另找宅院下榻。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袁绍入主冀州之后施政宽仁,虽称不上是爱民如子,却也算乱世之中为数不多的宽仁诸侯。故而,他在冀州百姓心目中还算是一位声誉不错的州牧,颇得民心。正因如此,河北一带有志之士才会慕名前来投奔于他,使得冀州军日益强盛,文臣武将云集,其中不乏贤士名流和猛将隐士。

大堂上,众人草草吃过晚饭,随之正式议事。

在此之前,负责搜查甄府院落的文丑和鞠义二人已经向袁绍禀报过搜查结果,均称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搜到有价值的线索。

“甄府上下的现状,诸位都看到了,偌大的甄府大宅搬得空空荡荡,上千口甄家族人居然人去楼空。都说说吧,现在应该怎么办?”堂上主位,袁绍虎目微眯,满脸阴沉地沉声道。

袁绍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堂中震荡回响,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堂下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然而,直到回声消散之后,堂下众人却纷纷摆出一副低头沉思状,无一人接声作答。

堂下,郭图和鞠义二人左右对坐。位于众人之首,文丑、颜良二将也赫然在坐,其后便是十余名军中将领。

这十几人议事的场面,在冀州军中算是比较少见的小规模议事,这也是袁绍临时起意前来无极甄家的缘故。眼下冀州大军正在撤回邺城的途中,很多谋士和将领都跟随大军回撤,否则那次大堂议事不是上百人的规模。

“咳!”眼见大家都不吱声,坐在左侧首位的郭图轻咳一声,清清嗓子之后,恭声道:“禀主公。此前文丑和鞠义两位将军已将甄府彻底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由此可见,甄家举族搬迁之事并非仓促之举,而是早有准备。从容搬走。由此推断,两天前二公子带兵前来催粮时甄家就已经在着手搬家。只不过甄家掩饰得很好。以致二公子和鞠义将军等人没有丝毫察觉。随后,二公子派鞠义将军先行返回军营向主公禀报,待鞠义前脚离开,后脚甄家便向二公子和逢纪等人发难,得手后迅速撤离无极城,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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