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虎贲中郎
不错,躺在卧榻上的重病之人。正是镇西将军、金城太守韩遂。
数月前,韩遂和马腾联手夜袭休屠城,却遭到武威军的埋伏,数万大军被围困在瓮城之中。身陷绝境时,韩遂一时大意被暗箭射中胸口,幸亏义子阎艳冒死相救,最终杀出重围,总算捡了一条命,侥幸活着逃回金城。
回到金城时,韩遂已经奄奄一息。又是阎艳不辞辛劳地遍访名医,最终将韩遂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身中暗箭的韩遂,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之人。那一支暗箭正中左侧胸膛,直插心脏。显然是一击致命的必杀之箭。但幸运的是,韩遂的心脏位置与一般人稍有不同。他身体肥胖。体型臃肿而宽大。心脏位置比正常人稍稍偏下一寸,恰好是这一寸之差,促使他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箭穿心的厄运。战后,经过十多名郎中的精心医治,他又挺过一劫,侥幸活了下来。
然而。韩遂的噩梦随之而来,射中他的那支暗箭箭头有毒,乃乌角之毒。此毒,潜伏期长达数天。箭头也没有变黑,故而不易被人发觉。但随后却会急剧发作,一旦毒素渗入心脉,便无药可救,难逃一死。
随后,韩遂重病不起,十几个郎中昼夜守护在寝室门外,随时听候使唤。而义子阎艳也费尽心思地为他搜集各种名贵草药,不管有用没用,只要是能够养气续命的补品全部给他用上。
就这样,韩遂长期卧床不起,病病殃殃地撑了几个月,苟延残喘至今。
数月下来,韩遂的身体每况日下,一天天消瘦,原本肥胖的身躯渐渐干瘦。现如今,他骨瘦如柴,脸色蜡黄,眼眶严重凹陷,眼球蓬凸,肤色枯黄苍白。与他此前的容貌相比,俨然是翻天覆地的剧变,判若两人。
长期卧榻不起,使得韩遂的身体机能日渐衰竭,呼吸困难,说话也很费劲,每天只能依靠参汤和草药续命。
得知自己无药可救之后,素来狡猾奸诈的韩遂一反常态,良心发现一般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他将自己的独生女儿韩玲嫁给阎艳为妻,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按照大汉礼制,帝王嫁女婚期延后一年,公侯之家是半年,大臣之家最少也需等待三个月,庶民嫁女是一个月。尽管韩遂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但他一生好名,临死前也不能丢了身份。故而,他将阎艳和女儿韩玲的成亲之日定在三个月之后,藉此表明他镇西将军的显赫地位。
第二件事便是,韩遂上疏朝廷,举荐阎艳继任金城太守之职。可惜他派出信使前往长安时,恰好遇到长安动乱,李傕、郭汜执掌长安,故而他派人送去的举荐书简便被搁置一旁,无人理会。随后李利接管长安,天子还朝,可是韩遂的奏简仍然无人问津,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虽然接到朝廷的诏令敕封,韩遂迫于自身状况,还是把金城军政事务和兵马钱粮都交付给阎艳执掌。
明天就是阎艳和韩玲二人的成婚之日,怎奈凉州近日骤起战端,李利亲率大军攻打马腾。韩遂与马腾相识多年,两人明争暗斗,偶尔联手对敌,但更多的却是相互争斗。如今马腾遭到李利大军的围攻,韩遂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马腾覆灭,金城也难以独存。因此他决定出兵救援冀城,搭救马腾,今天他就是想与阎艳商议出兵事宜。
“禀父亲,李利自从占据长安之后,全权接管西凉大军、、、、、、、”
卧榻上,韩遂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闭着眼睛倾听阎艳讲述李利大军的情况,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高大英俊且年轻健壮的身影,这个人就是武威李利。
韩遂纵横西凉十余年,遇到的少年才俊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如曹操、袁绍、袁术和孙坚等人,虽然也能称得上是人中俊杰,却还不入他韩遂的法眼。真正能让他看重之人,屈指可数,而武威李利恰好就是他极其欣赏看重之人。
十几年来,韩遂屡经波折,从凉州名士沦落为羌人叛军的首领,与张温、董卓等人对战数年之久。不落下风。随后,他接受朝廷招安,受封堪比三公的镇西将军之职,驻守凉州腹地,盘踞凉州,虎视天下。纵横疆场十余年,他不是没打过败仗,也不是一蹶不振之人,却最终取得胜利,赢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是。自从他与武威李利交战以来,一败再败,屡战屡败,每次都败得极惨,丢盔弃甲。狼狈溃败。
黑龙岭之败,八万步骑大溃败。被李利领军追杀数百里。最终韩遂仅带着数千人逃回金城。东山口一战,他和马腾率领十几万大军攻伐武威郡,险些诛杀李利,但最终还是大败而归,败得一塌糊涂。
凡事可一而再,却不能再而三。
夜袭休屠城一役。马腾损兵折将,颇有一蹶不振之势。而韩遂也终于尝到了恶果,身中毒箭,虽然侥幸逃回金城。却也只能苟延残喘至今,终归难逃一死。
耳边听着阎艳不急不缓地讲述凉州战况,韩遂思绪纷飞,徜徉在回忆当中。
“刚刚探马急报,李利大军已于三天前抵达冀县城下,次日出兵八万步骑强攻冀城。双方交战不到半日,西凉大军便攻破冀城东门,随即数万西凉战骑杀入城中。随后,双方在城中激战半天,直到傍晚战斗方才结束、、、、、、”
“啊!咳咳咳”怔怔失神的韩遂突然失声惊呼,尚未说话便激烈地咳嗽起来,使得阎艳的话语戛然而止,连忙俯身照料韩遂,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撒手而去。
“艳儿,你、、、刚才说什么,冀城已经被李利率军攻破了?”韩遂深吸一口气,右手摁着胸口,满脸惊骇地询问道。
阎艳神情错愕地点头说道:“是啊,李利大军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攻陷冀城,打败马腾麾下的五万守军。战后,马腾、马岱和马铁等人悉数被西凉军生擒,沦为阶下囚,两万多马家军战骑和两万步卒全部归降于李利。昨天,汉阳郡周边各郡先后向李利请降,西凉大军随即开赴各郡县,全面接管除金城以外的所有城池。
时至今日,整个凉州除了我们金城郡和最西边的酒泉、敦煌二郡尚未归附李利之外,其它各郡县全部被李利占据。五天前,驻守姑臧城的李暹命令李征带领两万余步骑东进,毫无阻碍地占据安定郡,既而陈兵我金城边境,迫使我们无法发兵救援冀城的马腾。
如今冀城已下,武威李暹又增兵一万,命令李征领兵三万从北面攻打我金城城池。而东面的李利大军约有三万余步骑向我金城开进,与北面的李征所部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来势汹汹地向我郡城逼近。”
“呼、呼、呼!”听完阎艳的禀报,韩遂张嘴深呼吸,强行稳定心神,叹声说道:“哎,大势去矣!马腾败亡,马家军尽数归降,汉阳、陇西、北地和安定各郡先后请降,李利一统西凉之势已成。现如今,李利手握三十多万雄兵,置天子于掌中,又降服了李傕、郭汜、段煨、徐荣和胡轸等西凉上将,势不可挡啊!艳儿,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如何自处?”
“这、、、、、、孩儿唯父亲之命是从,请父亲吩咐!”阎艳稍作迟疑后,恭声说道。
韩遂颇为吃力地摇摇头,思量着说道:“事已至此,我们父子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率部开城请降,向李利俯首称臣,以求自保。其二,死守城池,派遣使者与李利议和。如果他能网开一面,赐予你应有的官职和爵位,我们仍旧可以归降于他。如果李利拒绝我们提出的条件,我们就据城死守,等到万不得已之际,弃城逃往羌人部落避难,以图东山再起。不过、、、、、、第二条路必须事先做好准备,给金城羌人部落多送些金银细软和钱粮,让他们随时接应我们,抵御李利大军的追杀。”
第355章韩遂之死(上)
允吾城外,东边二十里。
李利大军营寨。
中军大帐内,李利高居帅位,满脸笑意地摆手示意李征落座。
“谢主公赐座!”身着甲胄的李征躬身一揖,神情肃然地恭声应道。
“呵呵呵!”李利笑呵呵地起身走到阶下,欣然坐到李征上首,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同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前番一别,至今已有大半年了,兄长气息内敛,沉稳大气,愈发有威严,可喜可贺呀!”
李征神情拘谨地恭声道:“多谢主公夸奖,末将愧不敢当。末将此来就是向主公请缨,由我部担任先锋攻打允吾城。不知我军何时攻城,请主公示下。”
李利笑眯眯地微微摇头,说道:“不急,暂缓一两日进军。听说今天城中正在为我表弟阎行举办婚礼,此等喜庆的日子,不宜动刀兵,以免搅乱了表弟的终生大事。呵呵呵”
“哦?阎艳今天成亲,不知他迎娶的是哪家女子?”李征惊诧地问道。
李利神情微变,渐渐收起笑容,沉吟道:“阎艳今天迎娶韩遂的独生女儿韩玲为妻,算是做了韩遂的入赘女婿,此外他还会接手金城所有的兵马钱粮!他是我舅舅留下的唯一骨血,之前也曾给我军通风报信,休屠城一战就是他提前传讯的功劳。既是兄弟,又与我军交善,于情于理,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我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所以暂缓攻城。”
李征闻言眉头微皱,惊疑地说道:“他要迎娶韩遂的独生女儿?这事有些蹊跷啊!”
“嗯?兄长不妨直言。”李利神情似有不解地看着李征,惊声说道。
李征应声说道:“昔日韩遂伙同王国等人发动叛乱。威胁汉阳名士阎忠做叛军首领,阎忠宁死不从,生生被韩遂等人逼迫而死。随后韩遂与王国等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灭杀阎家满门,而阎艳侥幸躲过此劫,流落民间,幼年以乞讨为生,直到十几岁时才被韩遂看重,收做义子。那时他虽名为韩遂的义子,其实与奴仆无异。义子之名不过是韩遂笼络人心的手段而已。随后,阎艳表现出惊人的学武天天分,渐渐被韩遂所器重,依为臂膀,至此他方才坐实了义子的身份。
从阎艳之前的行为举止来看。他显然知道韩遂是他阎家的灭门仇人,故而处心积虑地留在韩遂身边。以期将来能够手刃杀父灭族的凶手。然而。休屠城一役,他却舍生忘死地搭救韩遂脱困,如今又要迎娶韩遂的亲生女儿。这样一来,他和韩遂之间的关系可就太复杂了。韩遂既是他的义父,又是他的岳父,更是他阎家的灭门大仇人。
如果阎艳念念不忘报仇。他何必冒死救回韩遂,何不让韩遂死在瓮城之中呢?如果他已经放弃报仇,那又何必事先向我们透漏韩遂夜袭休屠城之事?如此作为,他岂不是前后矛盾。是非不明,善恶不分?”
李征这番话听得李利大为赞同,当即他接声说道:“是啊!阎艳明知韩遂是阎家的大仇人,却屡屡行事出人意表,让人捉摸不透,想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出卖韩遂、马腾联军的行踪给我们,让韩马二人及其麾下兵马陷于绝境,却又舍命营救韩遂逃出瓮城,而今他又要迎娶仇人之女为妻。我这个表弟呀,明明是个武将,却又有这么多心思,行事诡异,着实让人头疼啊!”
李征思量着说道:“对了,主公,末将突然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利闻言微微怔神,颔首示意李征说出来。
“主公是否记得休屠城一战之中,樊勇将军曾说过,韩遂身上所中暗箭不是我军将士射的?因为我军将士当时距离韩遂甚远,除了军中几位善射的将领之外,根本没有人能够超远距离射杀韩遂。而我军善射的将领大多跟随主公身在长安,绝不可能连夜奔袭千里赶到休屠城射杀韩遂。如此说来,韩遂身中暗箭就颇为蹊跷,极有可能是韩遂身边之人或是马腾麾下将士背后放冷箭,射中韩遂的。”
“哦?”李利惊愕一声,沉吟道:“韩遂身边的人,亦或是马腾麾下将士?不,马腾麾下将士应该不会对韩遂放冷箭!马家军军纪严明,战骑极为精锐,如果不是马腾事先下令,没有人敢对韩遂下手。而马腾虽然老谋深算,但行事还算光明磊落,断然不会做这种卑鄙下作之事。难道是阎艳做的?”
说到这里,李利暮然与李征对视一眼,却见李征神情沉重地点点头,赞同李利的猜测。
允吾城,郡守府。
今天是韩遂独女韩玲与阎艳的大婚之日,韩府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前后两院,上千名仆从和侍婢忙碌不停,城中有头有脸的氏族、缙绅悉数带上重礼赶到郡府,既是给阎艳道喜,也是给镇西将军韩遂“冲喜”。
正午时分,连续四个月不曾露面的韩遂被抬上正堂,在侍女的帮衬下,他亲自主持阎艳与韩玲的婚礼,并当众正式宣布阎艳继任金城郡守,全权接管他韩遂麾下的所有兵马。
在韩遂的见证下,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如期进行。
但这场婚礼注定不是一般的成亲仪式,意义深远。其一,阎艳与韩玲这对新人喜结良缘,有情人终成眷属。其二,金城的权力更迭也在婚礼现场完成交接,自此以后,之前韩遂所拥有的一切全部交由阎艳接管。
故而,这一天对于阎艳而言,可谓是一箭双雕,权势和美人两者兼得。
男人一生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