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平安又选中了一员小将,招手让他过来:“你挑个随从一路,立刻回大营,把这边的景况禀报盛将军。”
小将问道:“是否请中军派援军前来?”
平安道:“甚么都不用说。盛将军人多、斥候铺得远,他能掌握全局,不用咱们多嘴。”
小将抱拳道:“得令。末将告辞。”
众军准备了一番,便重新出发了。平安率军沿着河岸南行了一段路,便遇见了斥候队派来的人。于是斥候带着大伙儿,赶去了浅水之处。诸部陆续涉水渡河,行至西岸。
不到半个时辰,平安又从斥候口中,得到了日军余部的方位,便率军循路而去。
日军离开西岸之后,换了条路继续向南行军。他们应该也知道,往北逃是死路一条,那边是个半岛地形。但是日军的步兵主力,显然无法只靠自身、摆脱骑兵的追踪。
明军骑兵发现日军大部的地方,在一片低洼坳坝附近。这片平坦的田坝地、东西两面都有山林,但是这边的山并不大,也不算高。
远远看去,日军一些队伍正在上山,山坡上能看到几条长龙队伍。山下还有一些人,守着绿油油的一片水田,在稻田后面布置了步兵队伍,或有数百人之众。
平安观摩了一会儿,见山脚下的日军阵营,三面稻田、东侧靠着山林;稻田中间只有狭窄的田坎,稻子下面应该有水和淤泥,人和马在水田里都不可能跑得起来。
“去叫那边的左衡第一、第二总旗队,沿着山脚的树林,摸到那些敌军的侧背,立刻冲杀。”平安下令道。
“得令!”
平安又道:“这边留下三个总旗队,在正面田坎边等着,伺机以单列突击,冲过田坎。剩下的去林子附近策应。”
众军陆续聚集到了一片稻田的南侧,将士们都下马了,站在地上观望着山脚下的光景。前面的那片稻田、是由很多块小水田组成的,中间有不规则的田坎道路,但是都比较窄。两军相距近两百步,弓箭射程之外。
下午的空气很干净,视线也很清晰,双方的动静都能大致看清楚。一路明军从山脚下绕行的调动,日军也估计看见了,因为他们正在出动步兵、进入其南边的林子里。
不多时,林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瘆人的惨叫声、呐喊声。但远处的人们看不太清楚,不知里面发生了甚么。
等了一阵,一股骑兵纵队奔出了树林,向稻田后面的敌军发起了进攻。弦声持续不断,骑兵队已经分成小队,在树林和干旱的荒地庄稼地之间、进进|出出来回奔跑。
平安指着一条田坎旁边的旗帜道:“那边的小旗队,拿盾出发,单列进攻。”
“末将得令!”一个武将抱拳道,随后举起樱枪喊道,“弟兄们,杀!”
十骑冲上田坎,沿着小路以稀疏的队形,向前慢跑。最前面的一骑冲至百步左右,立刻拍马加速,大喊着冲过去。空中一阵箭矢飞来,不一会儿,那骑兵连中多箭、摔进了稻田里。马也中箭嘶|鸣,踩进了稻子之中。
第二骑随后冲至,又中箭落|马,空马沿着小路,奔过了稻田。
“唉!”在平安身边有个军士握紧拳头,紧张地锤了一下手心。但平安依旧面不改色,安静地等待着。稻田里的人没死,还在淤泥里挣扎着往回走。征日陆师是京营精锐,装备十分精良;骑兵们都披了铁甲,似乎并未被射中要害。
第二个小旗队,也随后上了田坎,陆续拿着枪盾出发了。
就在这时,远处两股小队明军骑兵、陆续冲到了稻田旁边,那些日军弓箭手被追得四处逃跑。平安这边的骑兵,趁势不断冲了过去。日军的一股步兵喊叫着、向田坎这边冲来。明军各处的小队在武将的吆喝下,很快合拢成稍大股的马群,然后直扑日军援军侧背。
场面逐渐开始混乱,越来越多的明军骑兵、沿着狭窄的田坎小路冲过了稻田。
平安也随后冲了过去,他率亲兵直扑一群乱糟糟还没散开的日军阵队。一群铁马像冲进了羊群一样,很快驱逐开了一条道,平安挥舞着铁斧,重斧冲击力太大、没人能招架得住。他左手的圆盾也是铁锻的,偶尔挡一下倭刀、直接把敌兵的刀给崩断了。
“铛!”平安轻飘飘地拿着铁圆盾挡开一把倭刀,那武士在旁边一个踉跄。就在刹那之间,平安的身体一侧挂在马上,扔了圆盾的同时、一把拧住了那武士的盔甲,将那人给提了起来。战马“嘶”地一声,剧烈摇晃着斜冲出去。
“平将军,山上大股敌军下来了!”有人喊道。
平安抬头看了一眼,转头道:“鸣金收兵。”
“得令!”亲兵应道。
平安拿斧背在怀里的武士颈窝上轻轻一敲,一边跑马一边喊道:“南边!带上受伤没死的弟兄,走了!”
身边的骑兵队齐声呐喊:“全军南撤!”
各处奔袭冲杀的纵队,渐渐向大旗合拢,陆续向林子里奔了进去。日本国的乔木林,树木似乎长得很稀,骑兵从林子里跑路,并不会有甚么阻挡。
众军纷纷拍马撤离战场,离开了山脚一段距离,平安才勒马停下。
平安调转马头,张望了一番附近的这座山,说道:“守高地,易被围困啊,死地一处。”
部将问道:“平将军,咱们要围住这座山吗?”
平安愕然道:“几百人怎么围?赶紧找个四面通达的地方扎营,先盯着这股日军。万一他们还有别的援军,咱们可以伺机退走。”
部将忙道:“将军英明。”
平安将怀里昏过去的武士扔到了马下,说道:“弄醒,那个谁会说鸟语的,死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一个没穿盔甲的汉子骑马而来,下马向平安行礼。
平安大摇大摆地在马背上道:“问问,他们是要去哪?”
那汉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但是武士一声不吭、置若罔闻。
平安又道:“你告诉他,咱们还俘虏了不下百人。最后问他一遍,如果别人先说出消息,就把他的双手双脚砍了喂狗。”
没多久,翻译便禀报平安:“这些人马是志摩郡的守军,得到了大内盛见的撤军命令。他们要撤到钵伏山南麓的山谷中,在那里构筑多道防垒,就地防守道路。小的问他,钵伏山在哪里。他说在此地的东边,乃通往粕屋郡平原的必经道路。”
平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派出三路信使,去告诉盛将军,咱们去钵伏山南面山谷了。派出一个小旗队,送伤兵去大营找自家弟兄。召集弟兄们,出发。”
周围的人们无不惊讶。因为平安每次决策,时间实在太短,一般人对此很容易有儿戏的感觉。
一员部将道:“困在山上的敌军怎办?”
平安道:“那是日军将领考虑的事。”
部将又问:“俘虏怎办?”
平安道:“穿盔甲的砍了,挂竹片的放了。”
第八百一十章 博多的樱(1)
黄昏时分,海边的明军大营中,盛庸先后已收到了东线平安传来的两次奏报。
对于平安率三百多骑忽然西进,向明军尚未控制的钵伏山南、孤军深入之事,武将们多觉得是在浪战。大伙儿便在盛庸跟前说了几句。
盛庸与平安面对面说话时,俩人多半没甚么好话。但在背地里,盛庸倒几乎不说平安的好歹,甚至有时候有点像在维护平安。
这时盛庸便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一番话:“咱们初来乍到,还没太了解敌军的部署。敌军事先也猜不到咱们登岸的具体地点,估摸着也没怎么准备好。平安是根本不给人喘息之机。”
大帐内的文武一时没吭声,众人似乎没明白盛庸的意思,究竟是平安不给盛庸喘息之机,还是不给敌军喘息之机?
盛庸一面翻阅着地图、以及各部的奏报,坐在上位皱眉琢磨了好一阵子。
当此之时,斥候已经探明,官军登岸大营的东面,钵伏山北、下山门地区有大量敌军和工事。盛庸凭借目前得到的消息,也在揣测:日军的前期意图、可能是凭借钵伏山一线的山体地形,与明军形成东西对峙的形势;日军欲主动把战事平稳下来,以消耗战的形式开局。
如果没猜错,盛庸还有点佩服日军这个统兵大将,那厮似乎是个明白人。在朦朦胧胧的全局战场上,双方看不清摸不透,主将要因时导势、扬长避短地搞出章法来,还真得有些经验才行;日本国百年以来、似乎没有甚么大规模的战役,那日军统帅当真是个人才。
当然也可能是盛庸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