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747章

作者:西风紧

锦衣卫侍卫们上前,把射杀的山羊扛回来,向大队中的文武官员展示、箭矢的力度,人群里又是一阵吹捧之声。“圣上武功盖世,冠绝天下”云云。

接着大伙儿又遇到了十几只鸭,朱高煦与几个勋贵一起上前连续放箭,驰马掠射、十分尽兴。

唯有使馆负责记录的官员,一直闷闷不乐,似乎有点为难。毕竟写上“圣上射山羊一头,鸭若干只”等话语,有点不登大雅之堂。

终于有个官员建议,把动物园的黑熊放到山林里来。但朱高煦拒绝了,他用玩笑的口气道:“熊肉不好吃。”

大群人马在这片山林里骑马转悠了半天,总算收获了一些鹿子、野兔等拿得出手的猎物,眼看日头已近中天,朱高煦便下令返回大营,让御厨的人将猎物烹饪了犒劳大臣与众军。

鹿肉与羊肉,撒上了胡椒粉之后烤的气味,很快弥漫到了大帐内外,一坛坛黄酒也运来了。众将心情很好,一边等着酒肉,一边说话,大帐内闹哄哄一片。

五大三粗的平安嗓门最大,“没草原上驰马狩猎痛快!不过东西实在多,遍地都是野生的鸭。”

“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平安一边嚷嚷,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擦汗,他那粗壮的胳膊、与手里轻飘飘的绣花手绢两厢一比,顿时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就在这时,户部尚书夏元吉忽然问平安:“鄂国公好像挺累?”

平安白了夏元吉一眼,“我只是爱出汗罢了。”

很少有来往的两员文武说起话来,不少官员都被吸引了,纷纷侧目。朱高煦坐在上位,也微笑着听他们俩闲扯。

夏元吉又道:“鄂国公一路驰马绕到山后,又爬山往回驱赶猎物,你的脸颊也被树枝划伤啦,奔波驰射还是挺费力的。”

平安纳闷道:“我就爱骑马驰射,心里乐意!”

夏元吉不动声色道:“若是用这些力气、面朝黄土背朝天每日耕作,谁又乐意?”

嘈杂声渐渐小了,大多人已经听出来,夏元吉是话中有话。他接着说道:“草原上深林里那些游牧、渔猎的部落,居无定所,三餐无定;但边地的官员召他们内附耕作,他们却不愿意。以我所见,世人似乎更爱追逐猎物、骑马游荡啊。”

平安笑道:“夏部堂说得有点道理。没打仗了,我在自家庄园里骑马、射箭,耍耍兵器,费力是费力,却觉得有意思。不过你这尚书也是有点坏,在圣上面前进言便进言,何苦拿我当猴儿耍?”

本来账内的场面已比较严肃,人们听到平安的话,有的人脸都憋红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夏元吉脸色一阵尴尬,只得转身抱拳道:“圣上教化天下庶民,勿好逸恶劳、勿人心浮动;百姓皆安居乐业、勤恳耕作,方能养活大明亿兆子民。而那北方游荡的部落,却只有设法盘剥劫|掠我朝,才能不耕而活。圣上不可不察。”

朱高煦沉默了一会儿,看了夏元吉一眼,说道:“夏部堂不说圣人道理,也能说出一些道理来。”

这样的回应,让不少官员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夏元吉也隐隐有些欣慰。

朱高煦顿了顿,又看着夏元吉道:“然而朝廷的大政、无论怎么决策,朕也希望:不同政见的人,不是相互对峙拆台,而是彼此警醒、补其不足。”

夏元吉叩首道:“圣上英明!”

朱高煦道:“起来罢。烤肉真香,去叫人割好了拿进来,分给大伙儿。”

“奴婢遵旨。”宦官应道。

这时瞻壑等进来了,孩儿一脸高兴,向朱高煦这边跑了过来。黄狗跟在后面弯腰提醒道:“殿下可别忘了礼数哩。”

瞻壑便在椅子面前磕了头,马上便爬起来抓住朱高煦的膝盖,问道:“父皇,麒麟会喷火焰吗?”

朱高煦道:“它要是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捉住了、关在那里变成观赏物?”

瞻壑的脸上顿时有点失望。

朱高煦转头道:“搬把椅子过来,让瞻壑坐我旁边。”

宦官立刻领旨。

朱高煦又低头对瞻壑道:“你好生坐着,多听听大伙儿说话。在座的大臣都是咱们大明朝的忠臣,你只有多听、多理解诸位的主张,才能做出稳妥正确的决定。你不要觉得有人反对,他就是坏人,为咱们好的话也可能不好听。但是也不用一定听从谁的,不然事情便没有定准啦。”

瞻壑想了想道:“那儿臣相信父皇说的,麒麟不会喷火。”

胡广抱拳道:“圣上教训大皇子有方,国家幸甚。”

守御司左使侯海道:“大皇子殿下生龙活虎、聪慧谦逊,有圣上之龙仪。”

大伙儿一阵附和。这时宦官侍卫们,把烤肉端进来了,大帐内的气氛也重新热烈愉快起来。

平安嚷嚷道:“午膳过后,臣教殿下骑大马。这天下骑马打仗,还没几个人能在臣面前比划的。”

柳升立刻说道:“世道变了,今后战阵上不是火铳就是大炮,主帅仅靠勇武,用处不见得大了。”

平安瞪眼道:“你这柳升,别人夸你一句儒将,你倒要开始吟诗作赋啦!”

大帐内顿时哄堂大笑。

平安却扭住柳升不放:“安远侯可得吟诗一首,给大伙儿助兴。”

柳升实在说不过平安,只能左顾而言它,扯了一通,改为自罚三杯。

第八百零二章 良将

在小红山围猎场,户部尚书夏元吉用委婉的方式进言,朱高煦是听明白了的。朱高煦对这种劝诫、并不感到陌生。每月的经筵上,不乏官员通过圣人之言、史实进行规劝。

朱高煦在柔仪殿的书架之间踱着步子,沉下心,再次回忆着夏元吉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从某个角度看,夏元吉的主张有一定道理。朝廷好不容易才将绝大多数庶民、约束在土地上劳作,不惜通过“教化”等思想控制手段,以维持统|治秩序;新政如果没有成功,恐怕反而会造成始料未及的副作用。

夏元吉的政见里,还认为游牧文明的威胁、才是大明这种农耕国家的天然大患。如果眼光局限于两千年以来的经验,这种见解也没有问题。

人的观念是最难改变的。许多大臣或许并不是想“与皇帝过不去”,他们确实相信其主张正确。

最严重的问题是,朱高煦猜测就算齐泰、高贤宁、胡濙等支持新政的大臣,也难免认为夏元吉的说法有道理。有夏元吉那种观念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人。

朱高煦之所以“刚愎自用”,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因为他不属于这个“圆圈”里的人,而确实见识过真实的更领先一步的世面。否则、如果他的前方全是不可预测的迷雾,他估计也会怀疑自己的见解。

就好像哥伦布没有发现美洲之前,中世纪的欧洲人相信大西洋的深处是地狱,没有人敢于义无反顾地、向着未知的远方航行。

朱高煦也意识到,即便是权力至高无上的天子,想要靠一己之力推动这条大船前进,也是十分艰难,经不起太多挫折。

满怀畏惧未知的世人,挫折只会让他们更加相信,这条航道的方向错了!

就在这时,大殿门内进来了个色目人,他是宦官孟骥。孟骥有点惴惴不安地弯腰道:“皇爷,您派人召见了奴婢?”

孟骥不是一个得宠的宦官,他是朱棣留下的人。他显然对今天的召见,感到十分意外。

朱高煦点头道:“你过来说话。”

“是,皇爷。”孟骥小步走上前,躬身侍立在地上。

朱高煦转过身问道:“上次你说、柳升为啥要娶那个安南妇人阮氏?你谈得不太详细,朕也有些记不太清楚了。你再细说一遍。”

孟骥慎重地想了一会儿,便抱拳用流利的官话说道:“回皇爷,阮氏之前的夫君是阮荐,乃陈季扩麾下的兵部侍郎。安远侯攻占清化时,捉住了阮荐的家眷,却给放了。那阮氏怀恩,在演州得知了黎利和阮荐的阴谋,遂冒险前去告密。这下阮氏背叛了夫君,没法回去了,安远侯便许诺要娶她为妻。”

“甚么阴谋?”朱高煦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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