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各种严重的经济问题都扛不过来了,只是铸币国策,户部应该觉得没甚么要紧。
这时齐泰说道:“此次远征日本国,朝廷应汲取元军的教训。当年元军登岸后,主力大战谈不上战败。元军的问题是进展太慢、无法以战养战,又没有事先准备完备的粮道,以至于粮秣不足难以久持;之后元军只得退兵海上,又遇到了大风,方致惨败。”
朱高煦道:“齐部堂言之有理。”
齐泰又道:“兴师动众、劳师远征,谈奇袭已不可能。臣主张,出兵前先准备好粮秣,可下旨朝鲜国,在釜山设立仓库,限期准备好军粮。官军亦应先往釜山海运更多的火药、炮弹等军需。
大军登岸之前,先派兵占领壹岐岛;接着在对马岛、壹岐岛二地兴建仓库,以便在前线官军缺粮之时、从最近的地方调运粮草。登岸攻打的地方,‘筑前国’博多港附近仍是首选之地,此地离朝鲜国釜山镇的海路最近,可保大军粮道无虞。”
齐泰稍作停顿,接着说道:“不管战场在何处,两国终将一战;官军仍需先击败日军主力,才能占据石见国。我朝出兵攻打,则可选择有利战场。臣认为筑前国是最好的地方。”
朱高煦很快便赞同:“照目前的形势,确实要动武才能解决问题。主力会战是效率最高的战争方式,时间也最短。咱们先准备战事,也好让日本国室町殿确认战争消息,有时间调集人马。然后咱们将其聚|而歼之。”
他想了想,又沉吟道:“周全万良等在对马岛使用了大量火器,日军能不能因此了解到、大明官军的装备和战术状况?”
齐泰道:“室町殿是否重视这些具体情状,臣等也不好猜度,不过日本国必定有人知情了。彼时官军的战船不多,无法将对马岛围困,只聚集兵力清剿了前港的倭寇船只、以及宗氏守军。一些日本船
从后港、或是西边的浅茅弯逃往本土,也是难以避免的事。”
朱高煦若有所思道:“兵部仍需召集更多文武进行商议,制定各种应对战术,以供前线主将参详。”
齐泰抱拳道:“圣上不必太过忧心。大军聚集之后,如何列阵、如何攻防,战策皆受诸多旧习影响,无论哪国想要一年半载之内改变、不太可能;临时改变,反而会造成大军各部军令不通、人马混乱。臣断定,日军不会有新招数。”
“齐部堂说得有道理,不过多加准备,总比用将士性命去试错、代价要小。”朱高煦道,“此役只可胜,不可败!”
三个大臣立刻躬身道:“臣等定尽力谋划,不负圣上重托。”
君臣数人密议了一阵,几个大臣便告辞离开了。朱高煦没有立刻下楼,继续留到了最后,他独自站在窗前思索了许久。
形势渐渐开阔起来,诸事也将很快进入无法回头的轨道。朱高煦却发现自己一点纠结也没有,完全是明智的决策,只觉一切十分通畅。
不管日|本国做没做错,朱高煦认为这场战争都无法避免,他总会找到名义用兵;除非室町殿直接投降,称臣纳贡、接受驻军,并割让石见国银矿。
如果以仁义道德来判断,这场战争似乎是不义之战。然而朱高煦站在另一种角度上思量时,又是另一番感受。
日本国在某些关键时期,只要稍有优势,便会想方设法对宗主国进行压制和破坏,没人理会是否不义;因为日本国周边是一个大国,强盛的大国在侧、显然对他们有威|胁。打|击削弱宗主国的国策,才符合他们的本国利益。
相反大明朝君臣也理应认识到的,周边有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独立文明、本身就是一种隐患。以长远计,必须要对其进行控制、以防不测。
历朝历代的帝王、通常不认为孤悬海外的国家有危险。那是因为上一次技术的革命(农业),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人们已经完全忘记了、世上发生了甚么巨大的变化。也没有人能认识到,在技术革命时期、可以凭借先发优势以小博大的残酷现实。
朱高煦当然很容易就能“回忆”起来,下一次技术革命,正面向着大海方向。航海适应那时的技术阶段,海权国家反而据有优势,而非耕地多寡。
所以正值王朝上升期,大明有着绝对优势之时,便一定不能心慈手软、自我麻痹。文明盛衰,如春秋季节轮回,总有衰弱的时期;强盛时若不积极进取,世人必然要受到物竞天择的天道惩罚。
朱高煦在阁楼上,一边思考、一边往北面观看着。在一片琉璃瓦的宫殿后面,后宫里住的是一群软弱而美丽的妇人。但他站的地方,宏伟的三大殿、仿佛正宣告着天地间的强|权。对于从这里策源的大事,朱高煦此时没有半点后悔、半点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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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 粕屋的小屋
博多似乎发生了一些大事,但姚芳所知不全,他已经在大内胜家里的一间小黑屋里、待了许多天。
日子十分难熬,除了日复一日的无聊,饮食也不太习惯,主要是吃不饱。
姚芳面前的一碟腌萝卜、一碟小鱼干,以及一碗米饭已经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他又提起水壶倒了一碗白水,将粘在碗上的几粒米饭也涮干净、然后当作汤喝了下去。
就这么点食物,姚芳的肚子完全没有感觉。但是他不好说甚么,毕竟处境如此,有口饭吃、有个地方躲,大内胜已经对他不错。
姚芳吃完饭,把碗筷都放在了门口,碗筷干净得就像洗过一般。然后他继续坐着发呆,想一些事。至于他为何会沦落在此,他已经把当初的情形、前因后果都回忆了很多遍。
当时姚芳与使节钱习礼等人、都住在一个叫毛利贞长的日本武官安排的院子里,而这座城的名字应该叫粕屋郡。姚芳需要私下见一些人,包括相识的日本人大内胜、以及庆寿寺派过来的一些汉人和尚。
因为城里没有寺庙,姚芳也早就与那些汉人和尚失去联系了,无从着手。所以他确定目标,想先私见大内胜一面。
他先做了一些准备,然后向院子里的日本人提出要求,想拜会一些当地的官员、代替钱使君送点见面礼。日本人同意了姚芳出门的要求,并派了一个日本侍卫跟随;毕竟姚芳等人当时并不是囚犯。
于是姚芳利用这个机会,带上一个随行的翻译,拜访了粕屋郡的一些武官,送上包括铜钱在内的礼物。通过此行,姚芳知道了大内胜的住处,但并未上门拜访。
找准地方后,姚芳在当天半夜换了一身日本庶民的衣裳,翻墙离开了院子。对于曾经干过锦衣卫奸谍的姚芳来说,这种防卫程度的院子拦不住他。
等到次日一早,姚芳见到大内胜出门时,找了个地方、假装是路人从大内胜旁边经过。之后大内胜很快独自返回来、与姚芳见面,立刻告诉姚芳不要再返回住处,应找个地方躲避。
姚芳相信了大内胜的话。一则因为他自己也觉得情况有点奇怪,二则大内胜没有必要欺骗他。
接下来姚芳就到了这个黑屋里、位于大内胜家的后门附近,一住便是很长时间。
大内胜透露了一些消息后,姚芳顺口许诺了两百万文钱,只要大内胜帮助他逃出粕屋郡、返回对马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响起了“笃笃笃”几声。姚芳急忙走到门后,从门缝里往外一看,看到站在外面的人竟是大内胜本人,姚芳立刻开了门。平素送饭收碗的人,并非大内胜,而是一个老头。
房门一开,大内胜立刻侧身进了屋,反手把门关上。
姚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大内胜了,上次交谈,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那次大内胜告诉姚芳,使船已被烧毁、船员被杀,钱习礼等人都被室町殿的人抓走了;这也是姚芳能躲在这里,那么久不敢动弹
的原因。
大内胜带来了纸和笔,这是俩人进行交流的方式。大内胜会说一点汉话,但是发音困难。很奇怪的是,只要写下来、最好用文言文,俩人就能很容易地理解对方的话了;就算有些用词顺序上的怪异、比如大内胜写的动词有时在句末,但并不影响阅读。据说是因为日本国的古书是用文言文记载的。
大内胜开口道“幸会。”
姚芳也简单地说道“好久不见,幸会。”
于是俩人在一张破木案两侧,各自跪坐下来,展开纸墨,开始“交谈”。
姚芳权衡了一会儿,便在纸上写了一番话,大意是每隔天,有个穿木屐的漂亮妇人、走后门出去,一般是上午出门,下午回来。
大内胜写了一番话,姚芳也读懂了意思那是我的妻子,她出去、与筑前国守护代陶氏幽会,我早就知道了。
姚芳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惊讶的不是大内胜这个光头有妻子,在日本国和尚也可以娶妻,大内胜至今应该还挂着寺庙的职务;他感到意外的是,大内胜知道了那样的事、居然无动于衷。
大内胜看了他一眼,又写了一些字。
前任室町殿征夷将军足利义满时期,足利义满为了有效控制寺社的势力,带领许多武将出家,进入寺社。在将军的号召下,筑前国的许多武将也出家了,大内胜便是其中之一。在大内胜寺庙生活的那段时间,陶氏勾|引了他的妻子,关系便持续了下去,一直到现在。
姚芳阁下不是大内家的人,陶氏怎么敢做这种事?
大内胜陶氏也属于大内氏的支脉,他们在周防国和筑前国的势力很大,我现在也属于筑前国守护代部下。而且我的妻子似乎是出于自愿。
他写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有羞|耻、苦闷,俄而又露出了忍耐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大内胜看了姚芳一眼,继续写了一番字,大意是我与家督大内盛见的血缘也很远,如果得罪了陶氏,官职与俸禄都会不保,难以生计,恐怕只有自杀一条路了。
姚芳想了想,不再“谈论”大内胜的私事了。
姚芳为甚么毛利贞长,不逮|捕杀掉钱习礼等人,而要等几天?
大内胜烧使船、逮钱习礼的人原句船焚人逮者),都是室町殿派来的,并非毛利贞长或大内家的其他人,等几天、便是在等待室町殿足利将军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