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667章

作者:西风紧

妙锦沉吟道:“以前你还说过,世上需要真正有能耐的人来治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好奇的模样,问道:“‘抽象模型’是甚么意思?”

朱高煦比划了两下,说道:“便是通过一些实际看到的东西,先思索假定出一个看不到的规则‘模型’,然后再通过各种试验、去验证那个规则真伪。

其实咱们也有这方面的路数,就像那些郎中,说人身上有经脉、五行气息,定了一些寒热邪之类的规则;然后又通过那些规则,来诊治开方。不过朕以为,他们开药方,主要还是靠经验,总结出哪些药能治甚么病。

又比如,西方人说万物皆有引力,并假设、实验出了一些力学、运动学的规则,这便是‘抽象模型’。但是引力究竟是个甚么东西,没有人说得清楚,往更深了想就会困惑不已。所以那个制定出规则的人,后来信神去了,觉得一切都是神的法则。

不过世人搞不明白最基础的东西,却并不影响用这样的法子、反过去创造更多的东西。”

妙锦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有点明白朱高煦的意思了。

她忽然问道:“圣上以为,究竟是谁制定了世间规则?”

“你的问题太深了。有一种说法是咱们自己、通过观测创造了一切(量子力学,薛定谔之猫)。但谁知道哩?”朱高煦笑道。

他观察着妙锦的神情,觉得她多多少少明白了部分话,顿时对世人又多了几分信心。据说黄种人是智商最高的人,并不能低估人们对事物的理解。

第七百一十七章 残忍的快意

正如朱高煦感悟的心得一样,在明朝当皇帝,如果想偷懒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一直知道,殿试是皇帝亲自出题和批阅。但是他召见了齐泰之后,才知道出题可以叫大臣写几道策问,然后皇帝只需选一份题目就行。

至于怎么点状元榜眼探花,更是容易。这件事没有确定的标准,皇帝可以非常随意,没有人会闹事的。毕竟参加殿试的人不会落榜,殿试之后都是进士,已然皆大欢喜。

皇帝可以看谁的字写得好、或者看谁长相好来判断,毫无问题。像建文年间那个王艮,本来是状元,却因为长得不太方正、便没当上;还有洪武年间的黄子澄,因为太祖问他名字,他说话不流利,也没做上状元。

朱高煦想起以前听到的故事,心说难怪明朝皇帝有各种奇葩;有玩蟋蟀的,有开妓|院的,有不识字的木匠,还有几十年不上朝的、而且不止一个。之所以他们可以那样干,或许是因为皇帝不用做甚么事,朝廷照常能运转。

他还记得课本上的论述,明清是封建专|制发展的顶峰。这种说法应该也是对的,但是明朝大部分时期、可能不是皇帝集|权,而是中央集|权。

有的皇帝主观意愿,是想让大臣们把活都干完、但是不能分走利益和权|力;这就跟让马儿会跑、但不吃草是一样的道理。结果只会造成官|僚集团掌握大部分权力、拿走大部分好处。于是从永乐朝开始,皇室便已开始转变策略,逐渐放弃不切实际的幻象,转而寻求“势力制衡”;其中发生过两次突然的失衡,一次是土木堡,一次是阉党的覆灭。

这些都是朱高煦自己对朝政的理解。但是如今的格局开始重塑,恐怕已变得与历|史迥异……

朱高煦在乾清宫东暖阁坐了一上午,仍未批阅完奏章。他在心里很佩服皇太祖,七旬之际仍独|裁所有奏章。大概创业的人,才真正懂得江山来之不易。

吃过午饭,他便叫宦官把剩下的奏章、直接送武英殿的内阁,让内阁和典宝处处理。他自己则到柔仪殿看书去了,妙锦写的《起居记》还没看完。

那两个衙门,起初因为北征而临时设立,所以没有遇到甚么劝阻。但朱高煦回京后,仍未解散;只是取消了紧急事务的“权宜决策”之权,毕竟朱高煦回宫之后,紧急事情可以让他亲自裁决。

他已预感到,反对的声音正在酝酿。“典宝处”这个驳斥决策的机构里,有几个勋贵武将、还有个太监;让这些人参与决策过程,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

朱高煦暂且没有理会,他在柔仪殿呆到了旁晚。太监曹福告诉他,今天侍寝的人轮到德嫔段雪恨了。于是朱高煦便命令曹福,召德嫔到乾清宫侍寝。

大明皇帝就是这样,从衣食住行到朝政大事、甚至女人,都可以不操心,全有人妥善安排。

但他这时才渐渐意识到,曹福本来是尚膳监太监,怎么管起这种事来了?明初并没有专门设立翻牌子的内官衙门,而这个曹福在不知不觉中,便把一个权力真空给占了;而且朱高煦很长时间,毫无感觉,竟觉得很顺心舒坦。

或许在皇城里的人们,见多识广、经常明争暗斗,怕都不是省油的灯。

段雪恨到来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但时间还比较早。她穿着绸缎衣裙,有深红色的霞披飘带。段雪恨跟着他北征时,不可能穿这样的衣裳;朱高煦此时看见她的样子,有点不太习惯;

她的脸上也有修饰,不过朱高煦仔细看时,发现她只涂了嘴唇上的胭脂、画了眉毛,别的地方没有上脂粉。她的皮肤气色不如别的妃嫔好,不过天然很白,在晚上倒也看不清肌肤上的瑕疵。只有当她靠近灯光时,朱高煦才看到了她发际处浅浅的汗绒。

段雪恨准备了枸杞米酒汤。朱高煦自觉身体没啥问题,但好意难却,便没说甚么。

这时段雪恨忽然问道:“圣上言,星月很大。可它们为何没掉下来?”

朱高煦有点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些言论、会在她们心里发芽。他现在本来只想着春宵快|活的事,不愿意多说别的;不过正好今天上午,才想起了很多这方面的东西,他便有了点兴致。

“你们下去罢。”朱高煦转头道。

一众女官和宫女听罢,纷纷屈膝道:“是。”

朱高煦并不愿意在大臣们、或者不相干的人面前,轻易说这些东西,主要怕被人当作脑子不正常的失心疯;不过亲近的妃嫔,他倒是没多少戒心……便如同后世若有人声称,微观世界与物质都是不存在的、只是意识的幻觉,大多数人也无法接受这种唯心主义的言论。

他把腰带上的“天作之合”翡翠玉佩取了下来,又找了一根绳子拴住,然后在空中甩起了圆圈。

段雪恨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朱高煦甩了一会儿,便收起了玉佩,说道:“玉佩为啥没飞出去?”

段雪恨道:“有绳子拽着。”

朱高煦又问:“绳子拽它,它怎么没朝手心里跑?”

段雪恨:“……”

朱高煦便道:“因为绕圈转动,需要一种向中间的拽力;不然咱们把绳子剪断,玉佩必定飞了。德嫔见过磁石吗?”

段雪恨点了点头。

朱高煦道:“磁石与铁之间,并没有那根绳子,但有那股拽力,叫磁力;而万物之间皆有一种力,叫引力,也看不见‘绳子’。

玉佩转动靠的是绳子的拽力,星辰绕圈靠的就是那种引力。

寻常的两样东西,好像没有引力,只因东西不够重,引力也很小。但咱们的大地够重,所以东西才会总往地上掉,不会往天上飞。”

段雪恨沉吟道:“好生奇怪……”

朱高煦笑道:“大地其实是个圆球,因为太大了,站在上边的人才觉得好像是平的。但若到大海里去看,你能看到海平线是圆弧形。”

段雪恨愕然道:“那下面的人怎么不掉下去?”

朱高煦道:“所有人都是被往中间拽的,下面的人,以为下方才是天空。”

段雪恨:“……”

朱高煦道:“最好的证实办法,是开船往一个方向走,最后会回到出发的原处。”

段雪恨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吭声。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并不是很在意,径直拿出《起居记》继续看了起来。他不觉得段雪恨听到这些话、会有甚么问题。人想不通的东西多了,通常会算了,因为不影响眼前的日子;只有那些非常执着的人,性格偏执总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才会一直去想。

过了一阵,段雪恨果然不想了,上前来舀她准备的汤,递给朱高煦喝。

朱高煦接过陶瓷白碗,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声谢。

段雪恨小声道:“圣上……可以叫我做一些过分的事,别人不愿意的,只要圣上想要,都可以。”

“甚么事?”朱高煦随口问道。

段雪恨的脸红了。

朱高煦沉吟片刻,好言道:“雪恨还没放下以前的事吗?你没有罪孽,那些事真的不怪你。连段杨氏临死前也说了,一切并非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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