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东边起伏的山林之间,在比较平缓的地方、此时道路上布满了人马。汹涌的军队,就好像一条铁龙,无数晃动的宽檐铁盔像泛光的龙鳞。
平安正带着四万步兵、数千骑兵往东迂回。大军准备先向东走,接着往北行军、沿着山脉东麓和资水之间的地区行军。
平安的人马只要行军十余里地,然后占领那边较低的山坡高地,他们便能迂回至官军的侧背!
但是张辅显然有所防备,正向其侧后方部署兵力。因此平安奉命以步骑大军迂回攻击,否则光有骑兵难以击破步兵防御方阵。
……大致中午前后,正面盛庸等率领的十几万大军,已经开始了对官军防线的第二次大规模进攻。
约三里宽的战线上,盛庸部署了一话。”
没一会儿一个文官和两个武将骑马上了山坡。盛庸问道:“平安有无消息报到中军?”
文官道:“没多久前刚传来了消息。敌军在侧后方调集了重兵,沿着东边资水河岸、山坡高地布防,纵深很大;平安军步骑进展缓慢!”
盛庸向左边观望了一下偏西的太阳,沉默不语。
在他的身后,无数步骑正列阵向这边进军。而在汉王军大军的前方,又有一道防线,而且已经形成了简单的工事!
这时南边又有一队骑马的人,向山丘上的帅旗奔来了。那些骑兵在坡下面勒马,与人交谈了几句之后,一员武将径直骑马跑了上来。
武将翻身下马,抱拳拜道:“大帅,咱们的探马在北面大概二三十里地之处,发现了无数敌骑,正在向南行军!”
“多少人?”盛庸不动声色地问道。
武将道:“不太清楚,恐怕至少一两万骑!密探禀报,很远的地方都有马蹄声!”
“本将知道了。”盛庸道。
盛庸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再次沉默下来。
官军后方的各路人马,在几天前的位置、以及最近的动向,盛庸都是知道的;消息来源是何福身边的两个奸谍。
两次消息合起来没甚么蹊跷之处,来源也比较可靠。因此盛庸判断:敌军各路援军主力在两天之内,几乎不可能抵达此地……北边的那股官军马军,应该是张辅从各部调集起来的骑兵。毕竟骑兵骑马行军,短时间内的速度可以很快!
没过多久,瞿能也向这边赶来了。
见礼罢,盛庸便道:“刚得到消息,敌军有大量骑兵援军过来,已到北面二三十里地之外。我之前没听说有这股人马,估计几天前,张辅临时调集起来了一支马军。”
瞿能一脸严肃地点头,随后便张望北面那些修沟墙的敌兵。
过了一会儿,盛庸沉声道:“我认为张辅中军那股四万多人的援军,后天就能抵达;敌军其它人马也会在最近陆续赶到……”
瞿能的眉间有竖纹,回应道:“北路军刚从新化县赶来,我不太清楚敌军各部的军情。”
盛庸沉吟道:“若是今天天黑前,平安仍无望突破东北侧,咱们是否可以准备退兵了?二十万大军,还得南渡资水,越早南、危险越小。”
旁边一个部将小心地说道:“即便后天敌军有四万多援军,咱们仍比他们强盛……”
盛庸面无表情道:“北路军七万众,尚需修整、补充箭矢弹药;王爷统率的人马亦未前来会合,目前不是决战的时机。咱们得确保能将那些俘虏带走,估计至少有三四万人,可削弱敌军不少兵力。”
瞿能抱拳拜道:“盛都督乃此役之主帅,请大帅决断!”
第五百二十一章 心态稳
等待最是磨人。朱高煦在后方等着结果、却比亲自上阵还要焦心;更兼陈大锤带回来了情势有变的消息、战役变得迷雾重重,让朱高煦难以放心。
夫夷水上,一队纤夫正在吆喝着用力拉船,头领长声幺幺地唱了一声“哟嚯……”,一群人便齐声“嘿”地吐气用劲。
朱高煦站在河岸上,观望着河面上的沙船、在附近浅水的地方缓缓地移动着。过了一会儿他将视线抬起,再度眺望着北面的天际。
然而,在此地绝不可能看见前线的情况;唯有冬季冰冷的北风吹在脸上,他觉得脸颊有些麻木。
……早在九月下旬,朱高煦便带着八万降兵与七八千汉王军骑兵、从东线北出了。不过十月上旬、在资水那边的战事快开始的时候,他又调兵向西行军,来到了夫夷水流域。
在这段时间里,朱高煦做了一些作战以外的事。首先是将补给线向北推进。
从四省调集的财物、军需,先是运到桂林府城集散;广西各地征调的粮秣,也先运到桂林府。然后船运从漓江、灵渠、湘江至永州府地区。
汉王军在沿路修建了几处仓库转运点。
原先永州府城是北面最大的军需粮草集散地;但因官军的水师从湘江上不断袭扰船队,九月朱高煦便改变并重新部署了粮道。
他下令在永州府城西面、东安县南面的大阳川水(紫水河)岸扩建仓库,设大阳川水据点;将北面的集散地西移,以减少因官军水师袭扰造成的损失。
军需往北陆运至夫夷水仓库,接着再从夫夷水用船向北转运,调到各军营中。
除瞿能军外、汉王军在湖广已经部署了二十多万大军!因军需转运时的大部分路程是水运,汉王府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局面;但若久耗,这条运输线也将变得脆弱。
同时,朱高煦还对吴高军的降兵进行了整顿。
他把吴高请了出来,时不时在军中露面,还对吴高以礼相待,以此安抚军心。然后陆续对八万人的各级武将进行了调整。
朱高煦最重视的武将,并非卫指挥使等大将、反而是百户武将!他认为,百户队是大战中的军队基本单位,其长官的忠心与能力,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极大地影响军队战斗力。
他前后任命了八百余名百户将领。先是把跟随在身边的三百多护卫骑兵、全部任命到降兵中当百户;又从四川、云南军籍的底层将领中选拔了四五百人。
汉王军中最可靠的武将,便是云南、四川的人,因为这些人在几年前就跟着朱高煦打过仗了。
除此之外,朱高煦还下令侯海、裴友贞等文官,对降军的籍贯进行册分。其中半数以上的人并非广西军籍,而是从京营和各地卫所调集过来的人;除了京营的人马,这些人都将被混编进汉王军中。
而广西籍的军户,则会保持基本的百户队建制,并任命一些广西武将为副……
此时,诸事差不多已安排妥当了。
但最近这一两天,朱高煦想的事太多,心绪也不太稳。
想到瞿能军的时候,朱高煦心里微微有些后怕。北路军在官军重兵环视的地方,从辰溪县穿插南下;他们能够死里逃生,除了因为瞿能的能耐,肯定是占了一些运气的!
朱高煦以前就告诫自己,不赌为赢;世事却常常难以不赌。
待陈大锤赶到朱高煦军中后,朱高煦又多了几分忧心,有种始终不能落地的感觉。
……不过朱高煦揣测,张辅的心态恐怕更加不好!
早在征安南国之战时,朱高煦便发觉张辅有些贪功;或许正因这个弱点,造成了张辅在一个关键的时刻心态不稳,影响了他的冷静。
何福的部署,让张辅看到了希望;那一刻,张辅必定不够冷静,决策有些冲动了……不然,如果当时张辅足够冷静,便应该能意识到、何福的部署有较大风险。
后来张辅后知后觉,似乎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所以才发生了张辅改变军令、陈大锤逃奔回来的事!
但如果此役官军未能扭转败局,张辅之后便很难再摆正心态、恢复平常心了。
作为陷入过长期烂赌状态的老哥,朱高煦在这方面的心态上有丰富的经验。那时的张辅就像一个百万富翁、忽然输了二十万,绝大多数赌徒的心态是:一定要连本带利捞回来!
这种人太多了,包括朱高煦以前同样不能幸免;他就没见过哪个赌徒,能干脆地放下那一夜之间失去的“二十万”。
所以朱高煦对湖广会战信心又增加了几分:因为张辅可能会在丧失冷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关键是要张辅输掉“二十万”,那便是何福军的十万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