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转头看向王彧道:“王指挥使派出斥候,带上土人官吏,前往融县这条道路上,探明地形、路线、水源。你们要多与当地土人结交,劝服他们作为向导;记得从中军领一些布匹银器带上,土人都喜欢银饰。”
王彧抱拳道:“末将得令!”
朱高煦挥手道:“中军一些人马已经拔营出发了,诸位也去准备罢。最近行军,一切照旧。”
众人应答告辞。侯海道:“下官即刻去写信,写完后送来给王爷过目。”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眼睛看着桌面上的地图、头也不抬地说道,“侯长史留下,本王还有几句话与你说。”
大伙儿陆续走出瓦房门口,只有侯海拱手侍立在方桌前。
朱高煦道:“你写给盛庸的信里,言明此时尚不能确定吴高走哪条路,这得取决于吴高、看他何时发现咱们的行程。本王将通过平安建立的道路据点,第一时间南路军通报敌情。”
侯海弯腰一拜。
朱高煦接着说:“从荔波县到柳州府是一条主要官道,吴高既然已得知我师南下,在官道附近必定有细作斥候。而山区土人村寨,却很容易被他忽视。
如若吴高军刚出柳州府,就发现了我师的路线,他应该就不会再北上了,可能向平乐府贺县(贺州市)方向改道。反之,要是吴高发现得太迟,他就会困于漓江两岸山区之间,进退不得;然后极可能会转头,先回军柳州府。
信中叫盛庸据此军情,谋划路线。并可随机应变,依据盛庸平安那边的考虑,叫他们全权决策南路军军务。”
侯海道:“下官遵命!”
朱高煦转头对侍卫道:“把地图和东西都收了,咱们随后出发。”
亲兵侍卫道:“是,王爷。”
朱高煦犹自继续坐在方桌旁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怔怔出神。
朝中不少宗室勋贵诟病他,言高煦狡诈。但是他自己倒不以为意,兵不厌诈,如果老老实实打仗,能抓住吴高才怪!
在地形多样的南方,双方的军队都以步兵为主。因为此时的交通主要靠双脚,信息传递和行军的效率都很低下,如果一方不愿意打,一场大战就很难发生。
即使到了现在,朱高煦对能否抓住吴高军,也心存疑虑。双方动辄十万计的人数,发生的各种事情实在不是一个人所能掌控的。
但朱高煦希望,此次用兵即便不能歼|灭吴高,也必须将其逼迫向广东布政使司方向。
否则张辅军主力再次增兵十万,朱高煦对湖广会战的信心,又会降低很多……彼此两方皆以大明朝卫所正军为主,从装备训练到作战能力,差距不是很大;如果人数相差太多,这么大的战役、就不是靠诡计能决定胜负的了。
而正如张辅所想,朱高煦也希望湖广这场大会战能发生。
俩人想问题的角度不同。张辅想依靠水运聚集大军,占据地利;朱高煦想一劳永逸地解决汉王府面临的各种危机。但他们都是殊途同归,欲以大规模的主力决战,来尽快解决问题!
曾一起打过“靖难之役”、“征安南国之战”的同僚,经验有类似之处,有时候彼此的想法真的会相互影响。..
第四百六十七章 南风
洪熙元年七月二十九日早晨,天上晴朗,地上湿润。
柳州府城东边的柳江江面,笼罩着一层水雾。乳白的雾汽在微风中缓慢而优雅地飘荡,自有一番温柔之态。
但是江面上的几道浮桥上,戴着宽檐铁帽列队行进的士兵,却充斥着阳刚之气。人声嘈杂之间,还常常伴随着污言秽语的叫骂声,粗俗的言语已将美景的气氛破坏殆尽。
耿浩默默地骑在马背上,站在老丈人吴高的身边。
这时一辆装载着火炮和木桶的驴车在浮桥边上无法前进,赶车的汉子“噼里啪啦”地鞭打起驴子来,不料那驴子很倔、更不动了。吴高从马背上翻下来,走过去推驴车,回头对部将们道:“搭把手!”
耿浩虽然极不情愿,但老丈人都亲自上去了,他也赶紧跑过去推车。
“谁架的桥?”吴高回顾左右问道。
周围没人回答,其中一员部将道:“侯爷,等这些人马过去了,末将叫人在桥边钉几块木板,以便走车。”
“即刻去办!”吴高下令道。
他重新翻身上马,带着随行的将士,从前面这道浮桥骑马过江。耿浩在后面,放开镶着羊脂玉的剑柄,默默地掏出一块手绢,反复擦拭着手掌上带着复杂臭味的污垢。
岳父吴高作为侯爷,十万大军的统帅,总是在军中转悠干这种小事,耿浩心里是不太舒服的。不过他仰仗着岳父,自然不敢说出来。
……一行人渡过柳江之后,沿着东北方向的平坦大路跑马。过了一阵子,终于看到了洛清江西岸的中军大旗。
洛清江西岸人山人海,一片吵闹。除了无数带着宽檐帽的将士,还有大量短衣民夫。江岸靠着许多船只,将士和民夫们正在把辎重粮草往船上搬运。装好了东西的船便陆续离开江边,飘到江心去了。
吴高知道叛军一路大军正向柳州府进军,原先是不太赞成走这条路的。
但诸将都劝他,这阵子走洛清江实在太轻便啦!虽然时节已到七月底,但广西仍然温暖潮湿、吹着南风,往常秋冬季节的西北冷风还没到来;洛清江南北流向直达桂林府,水路正好顺风。
船只带上辎重升起风帆,顺着南风去桂林,行军实在非常轻松。大伙儿一到桂林,又可以利用漓江北上。有便利的水运,除非迫不得已、没有放弃不用的理由!
吴高知道军中有人诟病他胆小,在反复询问了斥候军士之后,终于作出了妥协,下令全军走洛清江北上。
有些广西广东福建军籍的正军,既不识字也不会说官话,说方言吴高连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也得与广西等地武将维持好关系,以便让将领们好好管束麾下的军户正军。
一众武将骑马来到中军,吴高立刻叫斥候营的将士前来问话。
部将把十几个最近两天回来的斥候都叫了过来。先说话的军士是广西人,果然开口说了的。普通县城几乎没兵,光靠临时召集的民壮胥役对付盗匪还行,遇到藩王率领的正军军队,能守住才怪。吴高猜测知县们应该没守城,肯定是投降了。
吴高甚至预料,自己率大军主力离开柳州府之后,一旦叛军派兵兵临柳州府城,城武也会不战而降!
他没兴趣理会这些地方城池,朝廷诸公与平汉大军主帅张辅,都没叫吴高守备广西。
吴高骑在马上,观望着天地间壮阔的景象。远处的江面上,灰白的风帆如云朵一般,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大路上车马如龙,军队队列不见首尾。鼓声脚步声各种各样的响动,仿若在西山那边回响。
吴高看着西面黛青色的大片山林,将整个西边的天空都挡住了。他凝视了良久,回顾左右问道:“那片山林后面是甚么?有斥候探过吗?”
一个广西将领用口音奇特的官话答道:“西边的山林连绵不绝、直至桂林府,几无人烟。将士要进山去探,怕很难出来;得绕道羊山南麓,然后北上融县才行。
咱们西北那边的大片地方,只有一个县城,便是融县;方圆数百里住的都是各部落的土人,还有生苗。融县南面好走一些,可一出融县城,便是山林纵横。据末将所知,除了为躲避巡检、不要性命的私盐贩子,没人到那地方去!”
“本将此前就听人说起过……”吴高道。
广西将领又道:“本地官军偶尔会进山,平叛捉拿盗匪,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叛军那么多人,又是外地来的,若进山里十有八九会迷路!”
吴高轻轻点了一下头回应。但不知怎地,他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是因为两军距离太近了,更加容易接触,所以吴高习惯性地感到紧张。洛清江两岸的山林,更是叫他隐隐觉得胸闷。
起先这种不祥的沉闷,仅是没有实据的感受。但到了第二天傍晚、八月初二,吴高接到了一份急报,让他更加紧张了!
后军斥候武将的奏报写道,叛军大股人马、约一万多人渡过柳江,忽然向北调头行军!
吴高看完脸色顿时一变,他在脑海中马上想到,柳城县北面是融县。融县周围,方圆百里没有城池,正是部将们说的“只有亡|命徒私盐贩子才走”的山路。
叛军大股人马去融县干甚么,是何目的?渡江的人马,比较容易被看清楚人数,只有一万多人;那叛军的主力在何处?!
敢情三四天前,斥候打探到那么多有关叛军主力动向的消息,都是假消息?!
吴高急忙召集诸将议事,先问斥候营将领:“七月二十九早上,我命令你派斥候去,仔细打探叛军兵力。可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