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到那时候,徐娘子在汉王府被抓获;她的父亲徐章会不会被人弹劾、勾结汉王?!
她顿时感觉十分愧疚,只怪自己,不小心牵扯进这些事里,才连累了家父……
徐娘子从承运殿东边的廊房里走出来,见段雪恨正等着她。俩人便一起默默地向北面走。
身边这个段雪恨不知道是甚么人,沉默寡言对人非常冷淡;还非常警觉,徐娘子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段雪恨一直看着徐娘子,连晚上睡觉也在一间屋!
刚认识时,徐娘子曾试图与她说说话,但后来发现十分无趣,便作罢了。
俩人一起回到后宫那边,徐娘子拿起从汉王妃那里借来的书,便坐在椅子上打发时间。她一边,一边时不时瞧隔扇外的段雪恨,见段雪恨又开始练剑了。
天气本来就十分炎热,没过多久段雪恨就香|汗淋漓。她走了进来,脱了外面的青色袍服,只穿一件薄薄的白绸亵衣端坐在竹塌上喝水。
徐娘子假装,却忍不住悄悄打量段雪恨,心里十分羡慕,觉得她的身段真是好,紧实柔韧,凹凸的轮廓线条非常美。那白色的丝绸本来就薄、有点透光,徐娘子忽然细心地发现,段雪恨的后腰上脖颈上有触目的於伤!
“谁这样欺负段姐姐?”徐娘子不禁开口问道。
段雪恨面露尴尬,一声不吭地拿起外衣穿了上去,又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关你何事?
徐娘子心里寻思道:汉王妃不像是狠辣的人;这段雪恨又有武功,还是汉王的心腹,谁能欺负她?恐怕只有汉王了!
武人们心情不好时,常常十分暴戾;或是对甚么事无可奈何之时,也会拿身边的人出气!徐娘子就亲眼看见过,她|爹把一个小妾打得半死、浑身是伤,而那小妾并没有做错多大的事。
徐娘子瞧着段雪恨那紧实美妙的身体,顿时觉得她十分可惜可怜。
……汉王府承运门的门楼里面,便是后宫。中轴线上的三大宫室两侧,厢房就有上百间,其中几间厢房就是妙锦住的地方。她的屋子里还有一鼎铜铸的炼丹炉,但是她到汉王府后从来没用过。
她正在写的那本无名书卷,在她回云南之后,就再也没写过一个字。她的心很乱,完全不知该如何下笔。
每次汉王妃郭薇叫妙锦小姨娘,妙锦都觉得很刺耳。不久前刚来的前赵王妃,也叫过她一声小姨娘!于是妙锦手里拿着毛笔,一想到要写的高煦,便心乱如麻,各种事涌上心头,无法写出片言只语。
回到云南府之后的这段日子里,妙锦也额外注重言行;每次高煦暗示亲密之事,她都婉拒,再也没有亲近过他。有时候她也有点克制不住,但又不好把自己那些心事与高煦细说。
高煦最近心思都在大战上,妙锦不想拿琐事再去烦他。
桌案上摆着一只砚台,妙锦久久地盯着砚台里墨黑的墨汁。她觉得它就像是一碗毒酒,偏偏她又忍不住,似乎时不时都想去品尝它。
就在这时,宦官黄狗走到了门外,弯腰道:“池月真人,王妃娘娘有请。奴婢奉命问您,可走得开?”
妙锦道:“我这就去。”
妙锦出门后,走上前宫的台基。黄狗又道了一声“请”,将她带去了宫殿两庑的西面偏殿。妙锦走进殿门,见里面只有两个人,除了郭薇,还有郭薇的母亲徐氏。
黄狗向殿室里一拜,便退走了。
郭薇唤了一声小姨娘,妙锦作礼道:“贫道不敢当,见过王妃、郭夫人。”
“真漂亮!”徐氏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妙锦,看得妙锦浑身不太舒服。
妙锦这次在近处见到徐氏,马上就猜测这个徐氏很聪明。接着妙锦想起一件事,高煦提起过徐氏曾劝郭铭逃走;徐氏果然是有些见识的妇人。
而郭薇那清纯白净的小脸,却藏不住情绪。她的脸颊微微一红,似乎有点不好开口一般。
片刻之后,郭薇终于说道:“小姨娘常在王爷身边,听说在为王爷写书。我想问一件事,王爷麾下有多少兵马?我从不提这些事,也不好问王爷,避免让他又分心宽慰我,唉!有时候我夜里忽然醒了,发现王爷的眼睛还睁着,我……”
“王妃不必太担心。”妙锦又看向徐氏,心下猜测是徐氏叫郭薇问的。毕竟高炽高煦兄弟俩、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争战,徐氏肯定也很关心。妙锦便加重语气道,“郭夫人刚从京师来,听闻之事不一定属实。”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一些,“汉王麾下将士人数,当然不能与朝廷相比。但汉王善战,有勇有谋。他坚定顽强从不认输,亦不狂妄自大,常因势导利扬长避短。因此深得将士爱戴拥护……此役胜算很大。”
徐氏神态中透着谦逊贤惠,眼睛却很明亮,她看着妙锦道:“我们都祈愿汉王能战胜。”
妙锦点头道:“王妃与郭夫人到贵州城之后,只要安心等待捷报便可,汉王不会让你们失望。在此之前,他只有云南一地,伪帝调集重兵堵截围攻,兵力亦是数倍。汉王不也大获全胜了么?”
徐氏听罢高兴道:“你真是识大体。听说池月真人出家之前,是忠烈景公之后,难怪如此大方,书香门第之后呢。”
妙锦弯腰面无表情地说道:“郭夫人过誉了。”
郭薇忽然说道:“小姨娘,王爷出征之后风餐露宿,我又不想拖累他。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别让他生病了。”
妙锦的脸越来越热,埋着头点了一下头,抱拳道:“王妃若无他事,贫道告辞了。”
妙锦说罢转身走了出来。她刚才没有看郭薇的脸,但从声音里听出来,郭薇似乎有点酸楚……高煦找那么多女人,郭薇肯定也是在意的;不过高煦这种藩王,三妻四妾很寻常,她肯定也是没办法。
连妙锦也在意,但妙锦觉得自己比郭薇还无奈;郭薇毕竟是明媒正娶的正妃,而妙锦连在意的资格也没有。
外面的太阳很刺眼,妙锦离开前宫,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重新在书案前坐下来。
刚才徐氏提到了景公,这时她忽然想:先父一直忠于建文帝的事、其实并不会暴露,景家也不会被诛连,如果自己事先就知道了,会不会再发生钟山那间破庙里的事?
妙锦想到这里,她脑海里浮现出了更多的回忆,北平的雪、飘在空中的落花;皇宫道观里高煦镇定而飞快的片言只语“怕后悔”,妙锦甚至好像还能听到他有节奏的大口呼吸声;当然还有那一次次身体中的忘我感受。
妙锦抬头望着晴朗的空中,仔细看着蓝天中飘在高空的白云,它们仿佛不知身在何方,渐渐地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愈来愈烫。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看着桌案上的墨汁,愈发觉得它好似甜美的毒酒了。
她忍不住把砚台端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便把未涂胭脂的朱唇凑了上去,轻轻抿了一口。
这时服侍她起居的宫女正好端着一只木盆,走到了门口。宫女见状一脸惊讶,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妙锦。妙锦看了宫女一眼,眼角上挑的美目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妩媚中又带着些许轻愁。
第四百六十三章 出发
永乐六年(京师洪熙元年)六月下旬,汉王军南路军于云南府、中路军贵州都司,大军差不多已聚集完成;唯有北路军的一些人马,因从四川南调,尚未到达贵州都司。
朱高煦决定,于七月初南路、中路两军同时向广西布政使司进军。
辞别汉王府的官员和依依不舍的家眷,朱高煦便带着一队人马前往贵州城。中路军约七万步骑,将由他直接统率。
一队人骑着马,沿驿道赶到贵州城,正是六月底的傍晚……
北面的贵山,此时已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起伏山影;耸立的贵州城楼在汉王军攻城时,被回回炮和火炮毁坏严重,至今还没完全修复。土夯城墙上的斑驳炮弹痕迹,糊了一些稀泥修补,颜色深浅不一,远远看去就像一件破衣裳、打着许多补丁似的。
王斌已先于朱高煦到达贵州城,此时他和贵州都指挥使刘瑛等人,正在城门外迎接朱高煦。
一众人站在城门外抱拳行礼,朱高煦拍马上前,挥手道:“诸位不必多礼了。上马,咱们进城再说。”
大伙儿便簇拥着朱高煦进城。
太阳下山后的大街上显得有些萧瑟,时不时能遇到列队的军队。如今调动至贵州城里的将士,业已超过十万人,将士及家眷占了很大一部分人口。朱高煦再次来到贵州城,战火已经平息,但看景象、还是无法与京师等城池的繁华相提并论。
他们来到了都指挥使司衙署,这里是贵州城最大的建筑群;贵州还未建省,没有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便是整个贵州地区的最高权|力衙门。
都司大堂内外,更多的文武来拜见朱高煦了。朱高煦与他们见礼,便说已到下值的时辰,叫大伙儿都散了。如今他一心顾着大战,根本没心思与这些人说客套话。
朱高煦走过大堂后面的穿堂,只叫刘瑛、王斌、赵平等人过来。跟着朱高煦来贵州的妙锦戴着帷帽,也提着一个包袱进来了。
“此前我写了信过来,叫王都督准备行程,近日前锋便会开拔,收到信了吧?”朱高煦转头看向王斌。
王斌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点头答道:“俺收到了。”他的眼睛又圆又鼓,加上皮肤黑|糙、头发胡须很硬,面有凶狠之相,一直如此,朱高煦倒是看习惯了。
朱高煦又道:“后天七月初二,你便率前锋出发。我随后率军分批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