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环绕着城池的十余里长的战线上,一望无际的战场上,双方到处都在用各种军械投|射攻击,到处都在流血!
但是朱高煦仍旧下达了全力赶造回回炮、投石车等军械的军令,战斗密度还要增加!攻城强度增大,每天双方的伤亡也会增加,但时间就能节省了。
或许总的伤亡人数不会有甚么差别罢?打仗就要死人,他认为只能拿人命去换斩获,无非比例的问题。
运着土上前的盾车,回来时装了不少受伤的伤兵,很多血肉模糊、面目扭曲。隆隆的炮声之间,朱高煦耳朵里听到的尽是惨叫和呻|吟。一整天他都在这样巨大的嘈杂中度过,骑着马绕城观望,确保各部人马在按照既定方略作战。
下午,朱高煦不顾身边的部将和侍卫劝阻,骑马穿过草木燃烧的浓烟,靠近到城墙两百步内观望战场。
“王爷当心!”赵平的声音喊道。
朱高煦听罢抬头看去,只见城墙上出现了许多拿弓箭的敌兵。他身经百战,当然不会被如此阵仗吓住,弓箭不可能射两百步远,何况墙上那些弓箭正对着墙角下面填河的汉王军将士俯|射!
“放箭!”前方一个武将大喊了一声。
两道壕沟里许多将士从土袋后面、站到了空隙处,拉弓向城墙上射|击。噼里啪啦的弦声之后,墙上的几声惨叫隐约可闻,有人一头从城墙上栽倒下来了。
这时,朱高煦听到身后“哐当哐当”的巨响,他抬起头,便看见许多石头和炮弹从空中飞了过去。顷刻之间,城墙上被石头砸得砰砰砰直响,尘土飞腾;还传来了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其中的生铁雷在墙上砸了。
下面的汉王军弟兄在忍受着伤亡,看来守军也不好过。这地方就像一片炼狱,每时每刻都在制造死亡。
……太阳下山后,天地间的声音渐渐消停下来。朱高煦忙活完,总算回到了卧房,他没有亲自上阵作战,但此时也是疲惫不堪。
在床上躺下,他的耳朵里似乎还回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也在黑暗中陆陆续续地闪过眼前。朱高煦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道:真想睡一觉起来,就有人告诉他贵州城已经攻破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指间微凉
洪熙元年正月下旬,从广西布政使司、交趾布政使司远道运来的几批粮食,终于到达了元江北岸大仓。
张辅派人清理登记,预计能供应十万人和马匹消耗二十多天。虽然仍不能达到他先前要求的一月军粮,但张辅认为已经足够他挺进到昆明城了。
此地距离昆明城约六‘李先生’在京师会试之前,住在一家破落客栈里,里面有个窑姐很爱听他读书。
窑姐常常照顾他,也不收钱,反而资助了李先生一笔钱,供他科举之用。李先生承诺中了进士,便回来找那窑姐、报答她。不料李先生走后,张信既然恰巧看到了那窑姐,垂涎其美色,强行买走了。”
盛庸忍不住问道:“那窑姐后来怎样了?”
王贵道:“死了。被张信家的人活生生折磨殴|打致死。”
盛庸皱眉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怎么没听李先生说起过?”
王贵摇头道:“咱家也不是听李先生说的。当年‘靖难之役’前,王爷要劝降北平都指挥使张信,搜罗张信的事儿时、偶然打听到了这事儿。”
“原来如此。”盛庸点点头,指着衙署那边道,“我还有点事去见李先生,先告辞了。”
王贵抱拳道:“大帅,您忙您的。”
盛庸刚走到衙署门外,果然听到里面李先生的读书声传出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推开房门,便听到李先生的声音,“盛将军回来了。”
盛庸点了点头,他记得之前李先生说过,每当遇到甚么大事、心神不宁的时候,便爱读《中庸》。今日或许出了甚么事?
盛庸先走到了李先生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依旧满身疲惫地、长长地松出一口气。他转过头,忽然见茶几上、用杯盖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他立刻拿了起来看。
平安的字迹。
盛庸的脸色顿时一变:“张辅军要来了?!”
李先生放下手里的书,点头道:“照平安之前的消息,张辅军迟迟不来,并非怠战,而是军粮未凑足。最近张辅好像得到了足够的粮秣,预计半个月后抵达昆明城。”
盛庸的眉间三道竖纹更深了,脱口道:“那昆明城外的敌军,半个月后不是要增兵至二十万?”
“应该是这样。”李先生道,“平安只有三千余骑,单凭袭扰,不可能阻止张辅的十万大军。”
房间里长久地沉默下来,盛庸也无言以对。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怎么会部署城防,兵力不足也守不住!
当年盛庸和铁铉一起镇守山东时,各种兵马加起来,那可是有二三十万!彼时李景隆的六十万大军在北方刚刚大败、损失惨重,但也有相当数量的残兵败将逃到了济南城;而且铁铉事先调集了山东一省地面上剩下的卫所兵,聚兵济南死守。
而现在盛庸手里总共两万多军队,守了那么久,将士已伤亡近半。若非李先生多次出谋划策,煽|动昆明城的百姓青壮助防,现在可能就守不住了!
“城破只在时间长短。”盛庸终于以陈述般的冷静口气道,“待张辅军到达,攻城会更加激|烈,恐怕‘那个时刻’就在不久之后。”
李先生点了点头,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盛庸神色一凛,用镇定的语气道:“咱们是不是该想办法突围?”
李先生沉吟不已,不置可否,只问道:“等一等汉王的消息?”
盛庸道:“能等到当然最好。但若要突围,最好在半个月内,于张辅军到达之前;不然二十万重兵围困,突围几乎不可能了!”
李先生忽然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拿了一盒象棋过来,说道:“今日战事稍歇,盛将军陪我下一盘?”
盛庸此时毫无兴趣,但也不好拒绝,便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
云南的昼夜温差很大,初春时节白天也不算冷,但入夜后,寒意便不声不响地侵袭而来。在时不时响起的“啪”地木子落盘的声音中,盛庸渐渐感觉到了指间的凉意。
许久之后,棋盘上变成了残局。盛庸毕竟是武将,不如文人在书房里呆的时间久,渐渐感觉棋局支撑不住了。他的目光从一枚枚棋子中看过去,手指也变得犹豫。
李先生终于开口说话道:“象棋一旦变成残局,能动的子就会越来越少。你动炮,马就要被我吃;你动车,三步之后,我就要逼你的帅。一子看一子,一环扣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
盛庸抬起头,脸上微微露出恍然的神情,“李先生颇懂一些兵法。”
李先生沉声道:“我干了多少年兵部尚书?”
盛庸道:“末将记不得了。”
李先生道:“昆明一动,张辅、顾成之兵肯定全数调到贵州。云南战场一弃,贵州战场也得放弃了,那咱们就只剩四面环敌的四川了啊。”
盛庸动了一子,抬头道:“我是知道的。但象棋里车和马不分强弱,战场上却有强弱之分,不是想看住、就能看住的。”
李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啪”地一声落子:“将军!”
盛庸低头一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第四百二十九章 繁华落尽
凌晨时分,东边已经泛白,但太阳还没出来。光线朦胧,万物也似乎还睡眼惺忪,看不太清楚。
平彝县卫(曲靖市富源县北)的山路上,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路边的树林里,忽然冒出一队官军军士,挡在了路中间,一个武将对着迎面冲来的两骑大喊道:“尔等是谁的人马?”
无人回答,黯淡的光线中,两骑一起勒马,马匹嘶鸣了一声,继续向前冲来,不过渐渐慢了下来;其中一骑还发出“吁”的声音。
拦路的武将又喊了一声:“上峰是谁?搭话!”周围的官军军士马上把弓箭举了起来。
那两骑还是不吭声,竟然把马调头了。片刻后,“砰砰砰”几声弦响,前面传来一声惨叫,一骑摔落下马,另一骑拍马便逃。
路中间的武将拉开弓,瞄了一会儿,“砰”地一声放箭。箭矢正中马匹,立刻响起了马的惨嘶,那骑士叫了一声,摔下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