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大概是这个意思罢。”陈大锤道,他顿了顿又问,“最近朝里有没有要被整的人?”
高贤宁道:“解缙和郭铭。解缙已经去安南国了,郭铭可是汉王的岳父……郭铭长女郭妃,从伪帝登基到现在一直没有出现,据说被关押在东宫。其中缘故不明,或许是因为郭家是汉王岳父家的缘故,又或许在伪帝登基前后,郭妃做了甚么错事。现在朝中御史都在盯着郭府,想抓住把柄弹劾,奉承伪帝。”
陈大锤想了想道:“那还是拿解缙动手比较好。当红的言官是谁?”
高贤宁对答如流:“御史陈瑛下狱后,刑科给事中耿通极为受宠,他不像陈瑛那样逮着谁就弹劾,但弹劾过的人没有不倒霉的。”
陈大锤点头道:“俺凑准机会,写一封告发信放到耿通门口去。告发解缙在安南国满腹牢骚,逢人就说皇帝靠儿子上位。”
高贤宁道:“您得小心一些,我在朝里帮你们推波助澜。”他站了起来,忽然又说道:“解缙身上的虱子太多,告他不一定有作用,而告发郭铭也是可以做的。虽然郭铭是汉王岳父,但即便咱们不做,郭铭迟早也要被清|算。若是告发郭铭,此事更不会被人猜忌是汉王府的阴|谋了。”
陈大锤一脸难色道:“高侍读来做?”
高贤宁点了点头。
陈大锤摸出了两张纸和半枚印章,一张是银票,一张是字据,他说道:“汉王府拨了一些钱给高侍读花销,你请核对一下数额,签字画押。这张银票是徐家钱庄开的东西,京师也有他们家的钱庄,拿银票和印章去便能兑换。”
高贤宁提起笔写上名字,拜道:“代我多谢汉王,向李先生问安好。”
高贤宁得了一大笔钱,走出玉器铺时,想了想继续往醉仙楼去了。
醉仙楼里的噪声既不太大,也不显得冷清。当红头牌付惊鸿在房里准备了一桌酒菜,陪侍着高贤宁。她先给高贤宁斟酒,陪他说话,见高贤宁心事重重的模样,便住嘴走到琴台后面、弹了一曲清心的曲子。
一曲罢,付惊鸿复来斟酒,先寻找话题说:“可不是谁花钱,妾身就情愿陪谁喝酒。那个造反的王爷、汉王,几年前来过醉仙楼,当众嚷嚷说他有的是钱,哎呀,那个场面真是叫人难堪。”
高贤宁听她提起汉王,心里顿时一紧张:她怎么突然提到了汉王?难道这女子聪明到看出自己和汉王有关系?
高贤宁观察了一会儿付惊鸿,觉得自己可能过于紧张、太多虑了。
“醉仙楼待姑娘好么?”高贤宁露出笑吟吟的样子。
付惊鸿道:“当然好,这里便如同妾身的家一般。”
高贤宁小声问道:“假使有一件事要付姑娘抉择,或叫醉仙楼倒|台,或叫付姑娘沦落街头卖唱,姑娘如何选择?你可不能蒙我。”
付惊鸿撇了撇嘴|儿,低声道:“妾身若说,为了醉仙楼、情愿自己活得那么惨,那该是多虚假的话!公子能相信么?”
高贤宁听罢笑了一声:“这便是在下欣赏姑娘的地方,姑娘是性情中人,无论何时何地、也不全在逢场作戏。只是身价确实不低呢。”
“公子若要别人的心,当然就贵了。”付惊鸿轻轻掩住朱红的小嘴|儿。
高贤宁用玩笑的口气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付惊鸿撅起嘴,嗔道:“公子这样说话,人家可要生气了!”
高贤宁看着她笑道:“姑娘的好处,除了是性情中人,你那了得的小嘴也是最让人销魂之处。”
第四百零六章 好兄弟
太平场烧焦的废墟上,许多百姓从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出来了,纷纷围观着大路上来的一群驴车和独轮车。车队前边还举着旗帜,上面写着:成都府库。
人们闹哄哄一片,站在大路边议论纷纷。
“交粮容易得很,领粮的时候抠成啥样了!说是发八个月口粮,一个人却只一石米,能吃八个月迈?之前给房钱,一座宅子才五文!”有个妇人抱怨着。
旁边双手拢在袖子里的老头笑道:“李家的,大军入川没抢你就算好嘞,能给你钱粮,可别嫌少。你是不晓得,要是往回算三十年,成都府兵荒马乱嘞,从官府手里拿钱粮?想得安逸哦!”
另一个妇人道:“谁不晓得你们李家地多,西边那一大片水田收租也吃不完,你们还靠那点口粮?汉王意思一哈,都别太当真。”
“别忘了免三年赋税徭役,那才是大头!”一个中年汉子道,“汉王占了成都还阔以嘛,没有传言得那么差。往后几年不用交粮啰,今天领了米,中午去吃顿白家肥肠,硬是要得。”
老头道:“天下是朱家嘞,汉王也姓朱,我看都差求不多。”
……汉王行宫,设在成都后卫指挥使李让的府邸。这件事,让很多当地的文武官员艳羡非常。
李让啥也没干过,既没有参与太平场会战,也没能守城。他被锦衣卫请到布政使司衙门里走了一趟,好生生地回家、被看守在府上旬日;然后等汉王军进了城,李让摇身一变,变成了成都官场上炙手可热的红人。
李让府上有大量家眷和私养奴仆,汉王能放心住在那里,算是十分信任了。何况李让在自己家就能见到汉王,是个在新上位者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一时间便是三司大员,对李让也客气了起来。
不过朱高煦在堂屋里议事时,李让想面见汉王也被侍卫拦住了,要他离五十步外等着。
后宅住着李让的家眷,朱高煦等人住在第一进院子里,他和部将们都不进去的。中堂变成了朱高煦的中军大帐,里面挂着许多地图,堆着各种卷宗。
在中堂里的人,依旧是原来那几个,除此之外还有沐晟、终于到达了成都。屋子里有瞿能、沐晟、刘瑛、韦达、侯海等人;最近加入汉王麾下的文武,并不能参与军机议事。
朱高煦指着书案后面的粗糙宽大的地图,用毋庸置疑地口气道:“贵州虽贫瘠,但在西南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若不能攻下贵州,云川二省被威胁侧翼,守住了云南也没多大用。即使盛庸平安寡不敌众,不能守住云南,也还有退路、走零关道来四川;咱们用云南换贵州也是值得的!”
瞿能道:“末将附议。”在场的几个人纷纷附和。
朱高煦听罢呼出一口气,说道:“而今咱们在四川的兵力达到二十万步骑,算来还不止。大概有三万多卫所正军和蜀王府护卫军,于大战之后逃散到了各地;只消以军饷封田为条件、再威|慑以军法,假以时日还能增兵两三万人!
不过现在局面仍不明朗,咱们不能停下来。稍作休整,我便得尽快率军去贵州。”
朱高煦顿了顿见没人吭声,便一拍大腿,干脆利索地说道:“以西平侯坐镇成都、韦都督为副,派兵去广元府,扼守剑南关;若能设法威逼利诱汉中地区投向四川,那便再好不过了。然后节制龙泉山以西军政。
瞿都督为前锋,先收重庆府,后回师达县(达州)设东面行营,调兵攻占夔州府(奉节)、巫山县、归州(巴东),经营大江沿线防务。
本王则轻率大军南下贵州,刘都督(刘瑛)为副。”
诸将站起来抱拳道:“末将等得令!”
瞿能站在原地,说道:“据说薛禄逃到重庆府去了。此时四川布政使司已大半归降,重庆府只一卫兵马。如此光景下,寻常人守不住重庆府,薛禄该会逃跑。王爷大军至重庆府之后,可走渝播间要道至贵州。
这条驿道开通于元代,几经修缮可行万人。到大明初,朝廷经营贵州,不断拓宽道路,增设大量驿站仓库,而今调动大军已无难处。”
朱高煦点头道:“很好,是该与顾成较量的时候了!”
瞿能又道:“不过贵州东面的入湖广道,也较便利。谨防朝廷援军从湖广常德府增援。”
朱高煦沉吟不已,过了一会儿道:“若无更好的方略,只能照咱们说好的做了。”
诸将遂执礼告退,独沐晟留了下来。
沐晟的神情有些难堪,抱拳道:“末将从雅州东进,本想尽快与王爷的大军会合。但十一月中旬,沿路多日阴雨绵绵,道路泥泞不堪,方致末将行军迟缓。末将绝无拖延之意!”
朱高煦看了沐晟一眼,见他眼神里还是很诚恳的……只不过,若是换作朱高煦、或是沐晟的爹沐英,在面临事关成败的关键战役时,别说下雨、就是天下下刀,肯定也会不计代价赶到战场!沐晟是贵族做派,干事情还是不够狠。
但朱高煦没有责怪他,想了想开口道:“零关道上建昌地区,当年瞿都督经营防务,官军卫所、土司实力很强。西平侯以单薄兵力能打通零关道,事关全局,已是居功甚伟!”
沐晟渐渐高兴一点了,忙道:“末将不敢居功。”
朱高煦话锋一转,又不动声色道:“本王更不会丝毫猜疑西平侯有拖延之意。西平侯是冒着举族生死存亡的风险,追随于本王麾下。事关重大,岂有不忠心的理由?”
这话听起来是好话,但沐晟的神情变得微微凝重。他用兵似乎不太高明,理解话语却是很在行……朱高煦言语里,当然含有一些提醒和责怪的意思,没有明说罢了。
沐晟道:“末将多谢王爷信任。请告退。”
朱高煦也抱拳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