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赵平顿时一怔,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我倒是没想过……但清心寡欲的意思,不只有女色罢?”
王贵盯着赵平,沉声道:“你们想要的,咱家都想要!金银、财宝、良田、地位,还有美人!咱家就算没有鸟,也要!”
赵平一时间没能接上话,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王贵道:“王爷能给咱家这些东西,咱家也只能忠于王爷。你赵平不是阉人,但你上了这条船,就下不去,否则马上死!”
王贵说完,眼睛里隐隐泛着红光。
赵平沉声道:“末将从未想过会对王爷不忠。”
“那就好。你若怕死,先把想干的事干了,像咱家这样。”王贵又道。
王贵说完,长吁了一口气,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些不相干的话。
或许,因为他感觉到了恐惧。死并不是最恐惧的事,还有生不如死……
平安那事儿,王贵本来是不想理会的,反正他此行进京,并不负责此事。但平安说他在北平做都指挥使时,从北平官吏口中,打探到瞿能父子可能没死、却被人救走了。平安又悄悄问王贵:是不是汉王救走的?
从来没人怀疑过的事,平安竟能想到这个!于是王贵不敢再对平安置之不理,怕事儿变得更麻烦。
因为此事才是圣上的逆鳞!除此之外,没人敢动汉王、也没人敢动他王贵。
王贵和赵平一起沉默了许久,王贵终于开口了,不动声色地说道:“陈大锤一旦离京,马上告诉咱家,咱们也要赶快走!”
赵平抱拳道:“末将遵命。”
……
云南府城的人口不少,不过一出城门,视线掠过附城的低矮房屋、就能望见成片的庄稼地了。
一辆马车出城后,慢慢走到了田间的大路上。朱高煦和王斌二人穿着布衣,坐在马车上;赶车的是试百户王彧。
这时王彧在前面说道:“公子,前面就是耿家庄田。”
“停车,不往前了。”朱高煦道。
待马车停稳,朱高煦便走了下来。他用手掌稍稍遮住刺眼的太阳,眺望着前方。起伏的大片稻田之间,零星有一些散居的房子,其中有一座最大的庄院,应该就是耿家住的地方。
稻田里四处有几个农人,他们戴着草帽弯着腰,似乎正在稻田里拔着什么东西。
“要是能安插个奸谍在耿家庄,那就再好不过了。”朱高煦沉吟道。
王彧坐在赶车的位置没吭声,必定是一时想不到法子。朱高煦看在眼里,心里明白,最是在这种乡里、才不好放人进去。与城中人口稠密鱼龙混杂的情况不同,一般乡里的人彼此都是认识的。
就在这时,一个牵着牛的短衣汉子往大路上来了,那汉子皮肤黝黑,戴了顶草帽、光着两条泥腿,一边赶牛,一边好奇地往大路上的马车看过来。
短衣汉子没吭声,穿过大路要往另一边走。朱高煦先开口道:“兄弟,田里的人在拔稗子吗?”
那人显然是汉人,听得懂朱高煦的话,便停下脚步道:“啥草都拔,有稗子,那些玩意要抢肥。你们打府城里来?”
云南汉人大多是迁徙来的,什么口音的人都有,不过最多的人口来自临近数省,口音和川话有点相似。朱高煦正好听得懂四川话。
“是啊。”朱高煦微笑着答道,“你们这一户人家,一年能收成多少?”
“公子问我们这地方啊?这些地离城近,差不多都是达官显贵家的,我们交完了租,只够糊口。好在离府城不远,农闲贩点货,心思活的人一年能剩个几贯钱。”短衣汉子口齿倒是清楚。
朱高煦听罢问道:“没人卖地了?”
短衣汉子这时一脸恍然,道:“公子只能去别的地方问了,周围数里都是沐家侯爷的地,怕是买不到啊。”
“多谢了。”朱高煦抱拳道。
他重新回到马车上,叫王彧调头。过了一会儿,他便对指挥使王斌说道:“安插咱们的奸谍太扎眼,不过可以收买当地的佃户。农夫风吹日晒辛劳一年才剩得几贯钱,有咱们的轻巧买卖,应该有人愿意干。”
王斌道:“末将担忧佃户靠不住。”
朱高煦道:“派去联络的人,别说是汉王府的人,便不用担心了。”
王斌听罢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有了!俺派个人,称是钱庄放贷的人。就说那耿公子借了钱不还,钱庄碍于耿家的关系,不敢轻举妄动。故此俺们想有人帮忙盯着,看耿公子与一些什么人来往。”
“这法子好!”朱高煦赞道,“刚才那汉子说过,常有附近乡里的人到府城里贩货做买卖,咱们可以挑那等人。”
王斌不好意思地说道:“俺在北平借过钱的,猛然就想到了。”
朱高煦挑开车帘,伸出脑袋,回头又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耿家庄园。那庄子白墙青瓦、还有楼阁,修得确实不错,周围都是良田、其中大多是可以种水稻的水田。朱高煦心道:到底是勋贵,跑路了还能过得那么好。
既然如此,耿浩和胡濙有啥好勾|搭的?
从沈徐氏的密报看来,应该是胡濙去勾|搭耿浩。但一定是耿浩可以被利用,胡濙才会干这件事……朱高煦多少了解一点胡濙,连建文逃跑的密事,他都能知道点蛛丝马迹,必定很有心思;不然皇帝也不会重用他。
这时王斌的声音道:“王爷,胡濙住在报恩寺街,守御所是否要在那边设个据点?”
“此事缓图之,定要万无一失。”朱高煦放下帘子,转头道,“胡濙很警觉,若被他发现了,咱们不好解释。此前咱们无论是对付沐府、还是段杨氏,都没有关系,但胡濙不同、他是奉了父皇密旨的人。”
王斌忙抱拳道:“末将明白了。”
朱高煦穿了两件薄衣裳坐在马车里。云南的夏天果然不炎热,不过仍然能感觉到四季气温的变化。
他想起来,王贵等人离开云南时,还是晚春初夏时节,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小队人马走驿道、并在驿站换马,云南到京师的路程不会超过一个月;如果事情顺利,他们的归期已不远了。
朱高煦想到这里,不禁又从车窗眺望东北面。但东北面地形起伏,大路上的人视线并不开阔,只能看见起伏的庄稼地、天边若隐若现的山势黑影。
……
……
第二百二十六章 稍纵即逝
/p>七月初,陈大锤独身一人先回到了云南府城。朱高煦来到前殿东侧的书房,立刻召见陈大锤。
陈大锤的头发上全是灰尘,身上的衣裳也不知多久没换了;汗水和泥土混合成黑泥,积在他的脖颈上,沿着皮肤的皱褶形成了两道明显的黑线。
“俺一路马不停蹄,刚到府城,还没来得及回家。”陈大锤脏兮兮的脸上一副倦容,“有急事要禀报王爷。”
朱高煦亲手提起茶壶,在一盏青花白瓷杯里倒上茶水,递了过去,“坐下说。”
“谢王爷。”陈大锤捧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白瓷茶杯上立刻留下了几道黑指印。
陈大锤双手拽开交领外衣,把手掌伸进去,传来“啪啪”几声线断裂的声音,他掏出了一本册子,说道:“俺在京师玉器铺守着的时候,来了个眼熟的后生,长得白净矮小,送给俺这个,说是冒死从北镇抚司弄来的东西。那后生叮嘱俺一定要送到王爷手里……”
朱高煦接了过来,入手处有点潮湿,册子上还泛着某种酸|臭的气味,封皮上依然有几道黑指印。朱高煦马上随手翻看了一下。
陈大锤的声音又道:“王贵还差遣百户赵平来说,长兴侯的长子被抓、另外两个儿子于家中自裁;北平都指挥使平安被弹劾,调到了京师五军都督府。后来平安遇见王贵,言称意欲投奔王爷!”
“平安主动来投?”朱高煦翻看册子的手停下了,马上抬起头看着陈大锤一愣。
陈大锤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