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2章

作者:西风紧

洪公子却完全没有马上走的意思,转头看杜千蕊道:“此前那狗官便欺凌杜姑娘,今日受了气,我一走,恐怕得把气撒杜姑娘身上。你跟我走。”

杜千蕊神色复杂,道:“奴家有教坊司名籍,哪能这么就走?”她顿了一下,又道,“妈妈(鸨儿)说得对,眼下,洪公子先离开是非之地,方为上策。奴家瞧公子这般年纪,出手阔绰,也非怕事之人,定有些家势,回去找父母长辈,或许有法。若再耽误,等姓许的有时间安排,公子失之时机,情急之下如何应付?”

“怕个甚,跟我走便是!”洪公子不由分手,拉住杜千蕊就走。

杜千蕊挣扎几番,皱眉道,“洪公子,别管奴家,你自个走罢!走!”

鸨儿也忙用身体拦住去路,急道:“洪公子带走她有甚么用,回去告诉令尊领了个伎女来家?您先顾着自己是正事。”

洪公子盯住鸨儿:“你敢拦我?”

他推开鸨儿,夺路便走。鸨儿也没强留,在身后对杜千蕊喊道:“不行就早点回来!”

二人出得富乐院,坐在路边茶摊上的一个人便立刻站起身来,默默着跟着他们。杜千蕊回头看了一眼,但见那人看起来已到中年,长得魁梧,脸有棱角,嘴上的胡须像沾的一般整齐。

这时洪公子的声音道:“闹市之中,我不便抓着你,现在放开你的手,你跟着我。杜姑娘且安心,这点事我有法子。如何?”

杜千蕊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富乐院,虽面有疑惑,却也点了头。洪公子便放开了她的手。

默默走过长街,杜千蕊忽然忍不住轻声道:“洪……红,红者朱也。公子难道……”

第二章 想再听弹奏

三人上得一辆毡篷驴车,在前边赶驴车的,便是那跟着洪公子的魁梧汉子。

刚上得车来,赶车汉子便开口道:“洪公子,有人盯着咱们哩。”

“不必理他。”洪公子道。

一问一答罢后,便沉默下来。空气中仿若只剩车轱辘“叽咕叽咕”的木头摩|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杜千蕊轻声问道:“奴家优伶贱籍之人,洪公子何苦为我出头,惹些烦恼?”

洪公子干笑道:“我若坐视不管,让杜姑娘伤了手指,以后还怎么听你弹琵琶?”

杜千蕊愕然,转而脸上微微泛出一丝红晕。

洪公子又顺着话问道:“那教坊司的官,怎么与杜姑娘过意不去,竟用如此阴狠毒刑?”

杜千蕊犹豫片刻,说道:“奴家进富乐院,便是拜他所赐。

当年我家那边税赋尤重,青黄不支时,父兄找当地大户许家,借了些钱。不料他们趁机占我家良田,压低价格强行买卖。

家兄找他理论,竟被打死!当地知县素与之交好,竟罗列假证,判家兄私通江洋匪盗、罪有应得,又将男丁流放,女子送教坊司!”

洪公子听得,脸上笑容全无,不动声色提醒她道:“话不能乱说,所言当真?”

杜千蕊道:“本来不愿再提,骗公子作甚?奴家几经辗转,不久前才进富乐院,不想又遇到了那姓许的做教坊司大使。

教坊司官员要来坐班收钱,闲来无事便对姑娘们动手动脚。奴家在教坊司学艺,被安置到富乐院时日不长,本来就不是娼,不管接客;况且那许大使害我家破人亡,奴家自然不允。他恼羞成怒,便找多般借口,叫奴家好受……”

正在这时,驴车忽然急停!

赶车人道:“公子,路堵了。”

洪公子看了一眼杜千蕊:“在车上坐着别动。”

他与赶车汉子跳下车来,便见前面至少几十号人,手持棍棒迎面而来。洪公子回头看时,巷子深处,后面也隐隐有人。

此地正在一条长巷之中,两边是砖墙土墙,一堵巷口,便是无路可去!

“嘎吱!”一道对着巷子的门被急急忙忙地关上了。汹汹人群中,那许大使的声音喊道:“抓住那竖子,往死里打!替他亲爹,教他谦逊做人!”

洪公子听罢,更是怒火中烧!

当是时,已无道理可讲、更无废话对骂,一群汉子手持棍棒,立刻汹涌而上,争先恐后奔跑起来。

这边赶车汉子立刻跳到前面,以身体挡在洪公子面前。不料洪公子不退反进,怒吼一声,猛地冲了上去!他赤手空拳,但冲刺速度非常之快,迅猛气势叫前面的暴|徒也有些惊骇。

“砰!”洪公子借着速度,身体侧倾,肩膀撞到了一个汉子胸口,那汉子立刻大叫一声,连退带飞撞到几个人怀里。

众人有的还没反应过来,有的已经挥起棍棒,瞅着来势想下手……毕竟双拳难敌众手,只要冲进了人堆,饶是个猛汉,大伙儿也总觉得能从侧面、后面打倒他!

不料洪公子撞人之后根本不停,眨眼工夫,连跑带跳,竟然硬从人群间直穿而过!其间乱哄哄的人群里,传来几声痛叫。

刹那时,洪公子脚下如有簧片,人已弹跳起来,一拳从空中直击许大使面门!

那许大使坐镇中军,并没亲自上前,前面有几十号人挡着,电花火石间、哪里料得自己会有危险?一时还没想着跑,弹指之间只愣在那里,唯有双眼瞪得溜圆,脸色也瞬时如同死灰。

“草、你、娘!”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吼,伴着劲风拳头一起呼啸而去!

“砰”地一声,许大使的身体直接移位,地上的旧石板青苔上划出两道脚印,整个人撞到砖墙墙边上,方止。那围墙后面正有一只白母鸡受了惊吓,忽然便“蝈蝈”散着翅膀,惊飞而起,鸡毛飘到空中。

许大使一声哼哼也没有,身体软软地贴着墙边滑下去,后面的砖墙棱角留下一道血痕。

整条巷子突然之间安静了几分,仿佛雷鸣之后的寂寥。

只剩墙内的母鸡不服,犹自“咯咯咯、蝈”地叫骂。许大使七窍流血,慢慢流淌出来,一片白鸡毛从空中飘下来,被他脸上殷红的血粘住,仿佛贴在面门上的纸钱。

洪公子收住拳脚,转过身来,怒气腾腾地直视众人,又盯着最前面那个人、瞪了一眼,虎目中如同有一道光射过去!

好几个人竟然马上向后退,被盯的那个人的双腿抖了起来,手里的木棍不自觉“啪”地落到石板上。不知是谁先跑的,继而一大群人四散飞奔,作鸟兽散。

“洪公子,出人命了?”驴车里的杜千蕊探出头来,看着坐在墙边一动不动的许大使。她的脸色发白,目光又十分复杂,忧惧的表情,让面部也有点扭曲。

洪公子见人已经死掉,也愣在了那里,伸手看自己的拳头面有诧异。

赶车的魁梧汉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奴婢劝诫不及、保护不周,罪该万死……”

洪公子道:“王贵,你别怕。”

三人丢下许大使,复乘驴车长扬而去。

他们沿秦淮河西岸南下,至皇城以南,但未过秦淮河,在一座院落前停下。宅邸并不算大,门外却有一队甲兵守卫!

看门的人识得洪公子,忙打开角门,躬身让于门旁。进得大门,里面是一排倒罩房,洪公子并不再往里走,就近走进一间倒罩房内,在一张竹榻上坐下来。

王贵和杜千蕊都站在旁边,见洪公子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一言不发,他们都不敢吭声。毕竟出了人命,事情似乎并不会那么简单了。

良久,洪公子开口道:“看样子,这事儿还不能如此了结。”

“是,那是。”王贵忙附和道。

就在这时,院门外一阵吵闹哭喊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王贵脱口道:“真快,怕是苦主找上门啦!”

洪公子也站起身来踱几步,随口道,“那许大使带了一帮人,打架不行,总能尾随充作耳目。”

王贵抱拳道:“奴婢去门边瞧瞧,回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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