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守柴炉
让吕氏和朱允炆都感到了一丝异样。
黄子澄脸上惯有的那种严肃、甚至带着点古板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和庄重,看向朱允炆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和敬畏。
只见他走到暖阁中央,并未像往常一样对着朱允炆躬身作揖,行师生礼,而是停下脚步,整了整衣冠,神色肃穆到了极点。
他正对着朱允炆,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郑重地交叠,然后深深弯下腰去,行了一个极其标准、极其恭敬、只属于臣子觐见储君的叉手躬身大礼。
这突如其来的、逾越了师生本分的重礼,如同一个惊雷,炸得吕氏和朱允炆目瞪口呆。
朱允炆惊得倒退了一步,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手足无措,声音都变了调:“黄黄先生!您这是何意?!折煞学生了!快快请起!”
黄子澄这才直起身,脸上带着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近乎狂热的激动,他看着朱允炆,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发颤,却清晰无比地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殿下!此乃天命所归!臣昨夜蒙圣上召见,与刘三吾学士、梅殷驸马,一同入华盖殿暖阁奏对!圣心已决!储位非殿下莫属!”
“陛下金口玉言,亲赞殿下‘仁孝,当为储君不二人选’!”
“今日朝会,便是殿下正位东宫、名分大定之时!”
“臣黄子澄,先行恭贺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轰隆——!
黄子澄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彻底证实了朱允炆昨夜那近乎梦幻的猜测。
也点燃了吕氏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皇太.太孙?!”
朱允炆被这声称呼砸得头晕目眩,巨大的幸福感和权力即将加身的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昨夜老朱那意味深长的话语,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吕氏更是激动得浑身剧颤,她猛地从圈椅上站起来,几步冲到黄子澄面前,声音因为极致的狂喜而尖利:“黄先生!皇上当真.当真如此说?!就在昨夜?!”
“千真万确!太子妃娘娘!”
黄子澄斩钉截铁,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刘学士引经据典正名分,梅驸马以军权担保效忠,臣为殿下歌功颂德,陛下心意已决,只待今日朝会,刘学士首倡,陛下便会当廷宣诏!”
说到这里,他激动得胡子都在剧烈抖动:“臣实在是.喜不自胜,这才僭越先行恭贺殿下!”
“好!好!好!”
吕氏连说了三个好字,只觉得一股扬眉吐气的豪情直冲九霄。
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同样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儿子朱允炆的手,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狂喜和泪光:
“允炆!我的儿!你听见了吗?!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成了!你将要成为皇太孙了!!”
朱允炆也激动得热泪盈眶,反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巨大的喜悦让他几乎失语,只能连连点头。
然而,这狂喜的巅峰,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被一阵极其慌乱、近乎连滚带爬的脚步声和尖利变调的哭喊声彻底撕碎。
“太太子妃娘娘!允炆殿下!不好了!!”
一个面无人色、帽子歪斜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扑进暖阁:
“奉天殿朝会出大事了!一帮小官儿跟疯了一样!拿着破账本讨薪!还.还把账本塞进嘴里!把皇上气.气得当场晕厥过去了!!”
“什么!?”
吕氏、朱允炆、黄子澄三人如遭雷击。
仿佛被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头顶浇下。
吕氏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她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扶住旁边的紫檀桌案,指甲在光滑的桌面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黄子澄脸上的亢奋和激动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岩浆,僵硬地凝固在脸上,随即化为极度的错愕、茫然和难以置信,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讨薪?!气晕了皇上?!立储呢?!刘学士提了吗?!”
小太监瘫在地上,涕泪横流,哭喊道:
“没没提成啊!全乱了!乱成一锅烂粥了!那些人跟中了邪一样!皇上晕倒前只喊了一句.抓张飙.立储之事提都没提啊!!”
“噗通!”
一声闷响。
朱允炆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那刚刚被皇太孙光环笼罩的身体,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巨大的落差,如同一台无形的机器,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昨夜那充满希望的暗示,黄子澄那令人狂喜的恭贺,此刻都化作了最残酷的讽刺,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了他的心脏!
那触手可及的储位,那至高无上的荣光,就在眼前,破碎了!
“娘——!!”
“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这声哭嚎,震天动地,响彻了死一般寂静的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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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张飙:我是个大好人?
“娘!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朱允炆的哭声还在暖阁里回荡,仿佛是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脏,在巨大打击下崩溃的哀鸣。
吕氏看着儿子心如刀绞,虽然一言不发,但胸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废物!刘三吾那个老废物!
梅殷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还有这个黄子澄!
事情都没有尘埃落定,你就行大礼恭贺!?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们误了我儿子!误了本宫的大事!!
如果不是长期隐忍锻炼出来的稳重和坚韧,吕氏恐怕早就跟朱允炆一样,人设几近崩塌了。
而黄子澄,仿佛被吕氏那杀人的目光刺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顾不得自己严师人设,手脚并用地爬到朱允炆身边,对着哭嚎的朱允炆磕头如捣蒜:“殿下息怒!臣句句属实!皇上确有立您为皇太孙之意!全是那对,全是那张飙!”
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开始推卸责任:
“那张飙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形同乞丐的卑劣狂徒!是他!是他用如此下贱的手段坏了殿下的大事!”
“张飙?!”
朱允炆听到这个名字,哭声猛地一滞,抬起那张涕泪模糊、充满怨毒的脸:
“是他?又是他?上次在奉天殿死谏,将吕平、齐泰、赵乾三人下了诏狱,后来又在奉天殿向皇爷爷讨薪,搅得整个朝堂都不得安宁,让皇爷爷都无可奈何的混账御史!?”
“没错!就是他!殿下!是他撺掇那群底层京官,搅乱了皇上的立储大典!他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殿下!”
“该死!这个该死的张飙!!”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几乎要将朱允炆吞噬。
吕氏看着儿子那崩溃扭曲的模样,又看看磕头如捣蒜、极力推卸责任的黄子澄,再想到奉天殿的混乱和那个行事癫狂的张飙。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冷然响起:“够了!”
“事已至此,哭嚎咒骂有何用?黄先生,请你立刻去探听清楚,皇上龙体如何,还有那张飙,现在何处!”
她打断了黄子澄的哭诉和朱允炆的咒骂,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刻意的安抚:
“允炆!收起你的眼泪!你是我大明的皇长孙!天家贵胄!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回你的寝殿去!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出来!”
“娘”
朱允炆被吕氏冰冷的命令和那‘皇长孙’的称呼刺得一个激灵,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但长久以来对母亲的敬畏和此刻的脆弱无助压倒了一切。
他咬着嘴唇,强忍着汹涌的泪意和喉头的哽咽,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跄着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背影充满了不甘和强撑的脆弱。
吕氏看着儿子和黄子澄离开后,才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算计。
她抚摸着袖口冰冷的缠枝莲纹,仿佛在抚摸冰冷的权柄。
差一步?哼,只要朱允熥还是个废物,皇上他就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王麻子肉铺门口的小桌前。
小乞丐刚将张飙凉拌的猪蹄送进口中,眼睛就震惊的看着张飙,甚至忘了咀嚼。
他吃过的美食数不胜数,却从未有过如此霸道、如此痛快淋漓的味道。
“好吃吗?”
张飙得意地扬扬下巴,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块。
小乞丐用力点头,小嘴开始飞快地咀嚼,含糊不清地说:“好好吃!大哥,你拌的猪蹄真好吃!”
张飙看他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觉得有趣:“好吃你就多吃点!管够!”
他又把油纸包往前推了推。
“不不了,谢谢大哥!”
“怎么不吃了?这不还有很多吗?跟我客气啥?多吃点!”
他以为小乞丐害羞。
而小乞丐则用手指绞着破了的衣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道:“我我想带点去看我爹娘.”
“你还有爹娘?”张飙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这话有点怪,又连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
“没事的大哥,我懂!”
不等张飙解释,小乞丐就连忙表示理解地道:“我爹娘已经不在了。”
张飙闻言,瞬间恍然,旋即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里多了几分难得的、粗糙的同情:“恕我冒昧,请节哀!”
小乞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大哥,他递给自己从未吃过的美味,还对自己说节哀
一种混杂着荒谬和莫名温暖的委屈涌上心头,让他鼻子一酸,低声道:“大哥,您真好!”
“呵!”张飙被逗笑了,那股子痞气又回来了:“你小子,给我发好人卡呢?”
他唏嘘着,动作麻利地把剩下的猪蹄块连同油纸包一起,不由分说地塞进小乞丐怀里:“行了!别婆婆妈妈的!这些都拿走!去看你爹娘,路上垫垫肚子。”
沉甸甸、香喷喷的油纸包落入怀中,小乞丐下意识地抱紧了,那温热的触感和浓郁的香气是如此真实。
他看着张飙那张笑脸,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来自陌生人的、带着猪蹄香气的温暖。
他哽咽着,真心实意地道:“谢谢大哥!大哥您真是个大好人!
张飙被他哭得有点不自在,挥挥手:“行了行了,快去吧!别哭哭啼啼的!”
他看着小乞丐抱着油纸包,一步三回头地跑开,那小小的、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好人?”
张飙站在原地,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凉拌猪蹄的味道,自嘲地笑了笑:“老子可是要气死老朱的混账.”
说着,他目光投向巍峨的宫墙,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讽刺:
“老朱啊老朱!你看你造的什么孽啊!这孩子才多大就父母双亡了!你难道忘了你自己的来时路了吗?当年在皇觉寺,饿得前胸贴后背,不也是靠着好心人施舍的一口饭活下来的?”
他最后看了眼小乞丐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身在承天门附近溜达,哼着的调子却低沉了几分:“猪蹄暖人心呐,老朱瞎了眼呀,老子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另一边。
小乞丐消失在巷口后,又走出巷口,偷偷看了眼张飙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巍峨的皇宫,只是一眼,他就惊慌失措地收回了目光。
仿佛那里正上演着他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胡吃海喝的羞耻一幕。
皇爷爷昨晚那眼神不只是失望,是彻底的厌弃!
是看一堆废物般的冰冷!
他连一句斥责都没有!
我到底干了什么!我真该死啊!!
第50章 老朱!我又来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