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守柴炉
“然则,兼并田土,侵夺民产,役使军户如奴仆,圈占山林如私库。”
“其行径,较之硕鼠,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有甚者,勾结盐枭,私贩盐铁,以朝廷禁脔,填一己私囊。”
“此乃挖我大明根基,断我社稷命脉。”
“皇上!此等国之蠹虫不除,何以平民愤?何以正朝纲?!”
哗!
全场哗然!
混乱,无比的混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勋贵队列,一阵骚动。
几个老牌勋贵,气得鼻歪眼斜。
卧槽尼玛的刘三吾!!
你这是在祸水东引吗?!
他们骂皇上,你得劲儿个鸡毛啊!
现在骂我们了,你他妈满意了?!
你个老杂毛!!!
然而,还没等这些勋贵反击,翰林院队列里,编修李墨一步踏出:“皇上!臣附议武主事!”
他的声音清越,引经据典也是如数家珍:
“《左传》云: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臣观今日六部堂官,尸位素餐者众。”
“户部掌钱粮,却府库空虚,拖欠百官俸禄达七月之久,致使堂堂七品御史,典当玉佩,仅购得半个猪头吊命。礼乐崩坏,斯文扫地,莫此为甚。”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直指吏治弊病:
“吏部选官,贿赂公行。别敬、炭敬,名目繁多。”
“三千两,通判可得;五千两,知府可期。”
“此等买官鬻爵之风盛行,贤良何以进?奸佞何以退?!”
“皇上!此乃吏治之病,国朝之毒,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臣附议!臣痛心疾首啊!”
兵部武库司员外郎孙贵,声如洪钟,他猛地一拍自己身上的官袍:
“皇上!您看看臣这身官袍,表面光鲜,实则金玉其外,内裤满洞。此非臣之耻,乃朝廷之羞,国体之辱。”
“《礼记》有云: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
“臣等清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日咸菜稀粥果腹,而勋贵纨绔,斗鸡走马,一席酒宴,耗费何止百金?此奢靡之风,与商纣酒池肉林何异?!”
“长此以往,民心尽失,国本动摇啊皇上!”
“臣等附议——!”
又是一个接着一个。
吏部、礼部、兵部等六部高官,听到这些附议,人都麻了。
不是兄弟,是刘三吾那个王八蛋骂的你们!
我们是自己人啊!
然而,这群已经干红了眼的底层京官,哪管谁是谁,直接无差别攻击。
有的狠起来,甚至连同朝为官的亲戚都干。
刘三吾那句有辱斯文,如同点燃了连环地雷。
他们不再局限于朝老朱讨薪,而是引经据典,化身经过专业培训的‘超级喷子’,火力全开。
他们引《商君书》,痛斥勋贵特权,垄断盐铁,与民争利。
他们引《论语》,痛批地方胥吏横征暴敛,层层盘剥。
他们引《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直指官俸制度乃苛待臣工、动摇国本之恶政。
甚至有人引《韩非子》,暗示某些手握重兵的藩王,其心叵测,需严加防范。
他们的声音洪亮饱满,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排比句、反问句运用得出神入化。
唾沫星子在殿内横飞,饱嗝声此起彼伏,形成一种极其荒诞又极具压迫感的声浪。
将勋贵的骄奢、官员的贪腐、吏治的崩坏、藩王的隐患,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撕开,血淋淋地摊在老朱和满朝文武面前。
整个奉天殿,变成了一个充斥着圣贤书句子、却又弥漫着猪头肉味儿的——
大型学术批判暨贪腐揭发现场!
勋贵们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被这引经据典的密集火力,打得哑口无言。
六部高官面如土色,冷汗涔涔,那些别敬、炭敬,买官鬻爵的指控,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他们脸上,火辣辣的疼。
老朱坐在龙椅上,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黑。
这些言论,句句戳在他的痛处,句句掏他的心肺。
他想怒吼,他想大开杀戒,但他心中却满是疑惑。
这帮混账东西,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放肆?!
是咱老朱的刀不锋利吗?!
等等!
这熟悉的感觉,怎么有点像.
该不会是张飙那小子搞的鬼吧?!
想到这里,老朱不由怒火冲天!
狗日的!!
如果不是顾及皇帝威严,他真想从龙椅上站起来,跺脚,大喊:
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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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老朱:崩溃,咱真的崩溃了!
“蒋瓛!将这群混账东西!!给咱统统拿下!!打入诏狱!!”
老朱想到了张飙,怒火也积累到了顶点。
然而,就在老朱下令缉拿这群底层京官的时候,刚才还引经据典、痛心疾首、唾沫横飞批判贪腐动摇国本的他们,动作整齐划一。
唰唰唰!
同时!
收声!
闭嘴!
脸上的悲愤、慷慨瞬间消失!
然后。
动作迅捷无比。
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熟悉的、油渍麻花的——《血泪讨薪录》。
几十本破账本,如同变魔术般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奉天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只见众底层京官动作行云流水。
翻开账簿。
手指精准戳在某一页。
脸上蓦然切换成一种混合了委屈、控诉、以及‘你看着办’的理直气壮。
刚才还引经据典痛斥贪腐的李墨编修,此刻声音洪亮,带着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市井气:“皇上!抓我们可以,但您看是不是应该把账先结了?”
“就按您上回给张飙张御史那个标准!”
“臣听说王麻子肉铺今天,猪头肉团购打八折,臣想临死前,让家人吃顿好的!”
轰——!!
这转折!
比悬崖跳水还陡峭!
刚才还沉浸在硕鼠、肉食者鄙、苛政猛于虎的肃杀批判氛围中的满朝文武,瞬间被这‘猪头肉团购打八折’的市侩诉求砸得眼冒金星,集体石化。
脑子里的圣贤句和猪头肉在疯狂打架。
老朱更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指着阶下那群举着账本、一脸‘骂完了该给钱’的理所当然表情的底层京官,手指抖得像帕金森,嘴唇哆嗦着,想咆哮‘拖出去砍了’,可喉咙里像是被几十个猪头堵住了。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河南道御史赵丰满又无缝衔接,他高举账本,声音洪亮道:
“皇上明鉴!这贪官勋贵,臣骂了,国本蛀虫,臣也揪了!您总不能只让咱们干活,不给工钱吧?”
“臣嗓子都骂冒烟了,现在急需补充油水!”
“请把拖欠臣八个月又二十三天的俸禄结了!折银五十两八钱,外加精神损失费,共计六十两,现结!支持宝钞,但要折算贬值!”
“臣附议!”
孙贵员外郎拍着自己补丁官袍,动作夸张,随时有崩线风险:
“臣这身行头!上朝有辱国体,弹劾有损威仪,急需置办新袍!折银欠薪八十两,置装费五十两,合计一百三十两!谢绝胡椒苏木折抵!”
“还有臣!”
另一个员外郎挤上前,举着账本,一脸严肃:
“臣家老鼠饿得啃《论语》,严重损害儒家典籍,造成不可估量的文化损失,欠薪需全额支付,外加典籍修复费,共计五百两!!”
一时间。
“还钱!”
“结账!”
“猪头肉要没了!”
“老鼠等米下锅!”
各种市井俚语、荒诞诉求,伴随着洪亮的报账声、此起彼伏的饱嗝声,如同魔音灌耳,彻底淹没了奉天殿最后一丝庄严肃穆。
老朱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那群举着破账本、如同讨债鬼附体的底层京官,听着那排山倒海的还钱声,再混合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猪头肉味和烧刀子酒味.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油腻的、正在疯狂旋转的——讨债猪头!
圣贤书的句子和市井的讨债声,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对撞、搅拌。
六部高官、勋贵们铁青的脸色,和底层京官油光发亮的脸色,在眼前交替着闪现。
庄严的奉天殿金砖地面,仿佛变成了油腻腻的菜市场案板。
“蒋瓛!!!”
老朱的滔天怒火终于爆发了。
他猛地拍案而起,须发皆张,龙椅被他拍得砰砰作响,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给咱将这群混账!拖出去砍了!!!”
“臣遵旨!”
蒋瓛脸色冷峻如铁,绣春刀铿然出鞘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