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守柴炉
良久,朱樉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阴沉,却带上了一丝决断:“给西安去信,让长史和都指挥使警醒些,给本王把兵练好,把粮备足!另外,在京里”
他看向郑沂,眯眼道:“给本王盯紧了!允炆那边,老三老四那边,还有那个叫张飙的小子,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飞马报我!”
“是!王爷英明!”
郑沂躬身领命,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另一边,晋王府
相较于秦王朱樉的躁动,晋王朱棡则显得异常安静。
他没有像朱樉那样发泄怒火,只是沉默地坐在书案后,不动声色地翻看手中的《资治通鉴》。
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虚望着跳跃的烛火,思绪万千。
他同样得到了奉天殿的消息,也深知老朱对朱允炆的看重。
这让他心中的危机感比朱樉更甚。
朱樉尚可凭一股莽撞的悍勇和西北的军力搏一搏,而他朱棡,太原虽也是重镇,但论军功、论在老朱心中的分量,他自问比不过早逝的大哥朱标,也比不过看似低调实则深不可测的四弟朱棣。
“正四品左佥都御史.”
朱棡脑海中忽地冒出张飙那个小御史。
虽然他们只得到了张飙被擢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的消息,但在他想来,这件事的背后,绝对不简单。
因为他太了解老朱了,以老朱的性格,下了诏狱,能活着走出来就不错了,还升官?还是正四品?这不是怕在做梦吧!
所以,他敢肯定,张飙在奉天殿肯定还做了别的什么事,说了别的什么话!
“那么,会是什么呢?”
朱棡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资治通鉴》上,喃喃自语道:“莫非与储君有关?或者.削藩?”
“王爷!”
就在朱棡自言自语当口,其心腹谢成走了过来,低声道:“秦王殿下那边,动静似乎不小。燕王殿下.回府后便闭门不出。”
朱棡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老二沉不住气,不足为虑。老四哼,他越是安静,本王心里越是不安。”
说着,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父皇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正是最易被孝心打动之时!”
“王爷的意思是?”谢成目光微动。
“礼法!”朱棡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最大的障碍。父皇重情,但更重法度!立储乃国之根本,不可不遵礼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秦王府和燕王府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不能像老二那样莽撞,也不能像老四那样深藏不露。我们要做的,是提醒父皇礼法之重!但不是由我们出面!”
谢成心领神会:“王爷是想.借他人之口?”
“不错!”
朱棡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赵乾、吕平、齐泰三人被处置,朝中人心惶惶,正是需要有人站出来正本清源的时候!”
“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必要时推波助澜。让这把礼法之火,烧得旺一些,最好能烧到允炆母子脚下!”
“本王倒要看看,父皇在情与法之间,如何抉择!”
谢成躬身赞叹道:“王爷深谋远虑,属下佩服!属下这就去办!”
朱棡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道:“给本王多关注一下那个张飙,有他任何消息,立刻报我!”
“是!”
谢成当即应声而退。
与此同时,张飙刚抵达奉天殿外,就被蒋瓛横刀拦住了。
“张御史!没有皇上的命令,你不能进去!”
“那你快去禀报皇上,就说我要拿回我的俸禄!”
话音落下,张飙直接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边角都磨毛的小册子。
那小册子封皮上,赫然写着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还我血汗钱》
“???”
蒋瓛按着刀的手,瞬间僵住。
第23章 你清高,你了不起!
蒋瓛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张御史的脑回路了。
他感觉自己三观都快被颠覆了。
以前他伺候在老朱身边,觉得老朱就是天,只要他一怒,必见血光。
可是,短短几天,因为这个叫张飙的小御史,老朱在他心中的人设都快崩塌了。
虽然他也明白,张飙的那些谏言,确实惊世骇俗,发人深省,但如此跳脱,如此目无君上的臣子,难道不该杀吗?
难道皇上真指望这小御史能解决他提出来的那些问题?
说实话,蒋瓛根本不信张飙有这种本事。
否则,他为什么今天才被擢升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还有,他口口声声说想死,为什么不自己找把刀自裁?
就非得让皇上杀了他?
这不是有毛病吗?!
在蒋瓛看来,张飙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因此,在巨大的错愕之后,他的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然后沉沉地道:“张御史,差不多就得了,你真当皇上的忍耐是无限的?本指挥使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惹怒皇上而没被杀的!”
“哈哈哈!”
张飙仰头大笑,笑得蒋瓛脸色越来越冷,但他却浑然不顾,而是熟练的翻开那本饱经沧桑的《还我血汗钱》,手指点着上面一行行鬼画符般的记录,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清晰无比、带着强烈控诉意味的语调,朗声道:
“启奏皇上!臣,张飙,洪武二十年进士及第,蒙圣恩,授都察院江西道监察御史,正七品!现被擢升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正四品!”
他顿了顿,然后无视蒋瓛杀人的目光,又接着道:“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尚未履职,暂且不谈,就说正七品江西道监察御史!”
“自洪武二十一年正月履职至今,已四年又八个月零三天!”
“然!”
他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悲愤:“臣之俸禄,积欠已达七个月又二十一天!”
轰隆!
这声‘积欠已达七个月又二十一天’,不亚于一道惊雷劈在了奉天殿的屋顶上!
蒋瓛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设想过一万种张飙接下来的操作——继续死谏、痛哭流涕、引颈就戮.
唯独没想过,这家伙在被自己杀意笼罩,刚发表完一通足以掉十次脑袋的亡国危言后,会掏出一本破账本,跟老朱算!工!钱?!
哗啦啦!
随着张飙这一声满腔悲愤的呐喊,引来了无数目光。
他们有进宫的,有跑堂的,有办差的,有太监宫女,有侍卫将士。
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惊奇。
特别是那些聚在一起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大胆,他就不怕皇上发怒吗?”
“我看他是想死了,居然敢向皇上索要工钱!”
“是啊!我看他是疯了”
渐渐地,话题风向变了。
“不对啊,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眼熟呢?他不是那个”
“对对对!我也觉得有点眼熟,他就是那个主动求剥皮实草的张飙,张御史!”
“我就说嘛!谁这么大胆,原来是张大胆啊!啧啧,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随着周围七嘴八舌的人越来越多,蒋瓛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压低声音呵斥道:“张飙!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张飙闻言,就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拿起那本《还我血汗钱》的小册子,开始翻动起来。
直到翻到自己满意的内容,才继续高声呐喊:
“皇上明鉴!按《大明会典》,臣正七品,岁俸九十石!折钞、折绢、折布、折胡椒苏木七折八扣下来,每月实际到手禄米,不足七石五斗!”
明代官员从明初开始,俸禄经常以实物折抵。
主要原因是,明初的时候,因为大量缺铜,导致铜钱铸造较少。
而白银更是稀缺。
所以,有明一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实物折抵俸禄的。
再加上老朱大搞特搞宝钞这种东西,导致通货膨胀,俸禄也时常贬值。
张飙虽然很少在大明世界生活,基本上没待过完整一天,但每日上朝之前,他都会听那些同僚谈论每日米价,久而久之,就对洪武朝的经济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可以说,洪武朝在他的印象中,百姓和官员的日子都不好过。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找老朱讨要工资。
因为前身在他穿越之前,穷得连底裤都破了好几个洞,到现在他都还穿着那件底裤,家里更是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更别说什么吃的粮食,那米缸.估计老鼠看了都摇头。
如果他不找老朱讨要工资,这个月怕是要饿死在家里。
他甚至都怀疑前身,是不是眼看自己马上要饿死了,才视死如归的跑去谏言老朱立储
哎!结果说多了都是泪啊!
张飙唏嘘着摇了摇头,然后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一笔让所有底层京官听了都想抱头痛哭的账。
“皇上!按照昨日的行情,应天府的米价是,斗米一百三十文!”
“臣一月俸禄买米,仅得五斗七升!”
“臣身长七尺,每日口粮少说一升!一月便是三斗!仅此一项,俸禄已去大半!”
“另外!”
说着,他又斜了眼蒋瓛,继续道;“臣的宿舍是朝廷安排的,但臣每月也要付租金,月租一石!”
“柴薪炭火,月需五斗!”
“笔墨纸砚,乃御史立身之本,月耗三斗!”
“同僚人情往来,红白喜事随份子,月均二斗!”
“臣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连个仆役都雇不起,衣裳破了自个儿缝,鞋子漏了自个儿补!”
话到这里,张飙猛地将手中的小本本往地上一扔,仿佛那是他全部的血泪控诉:
“皇上!适才蒋指挥使给臣说,差不多就得了!臣现在倒想问问他,什么叫差不多就得了?!”
“哦,你们一天天嚷着皇上圣明,皇上万岁,各种赏赐不断,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却叫我们不要为五斗米折腰?”
“是!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现在可以让我们活活饿死了!!”
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有人激动脸红,有人泪如雨下。
而蒋瓛,整个人都傻了。
求月票,求推荐票
第24章 老朱: 你居然敢勒索咱?
张飙可不管蒋瓛是不是CPU快烧了,他沉浸在一个被拖欠工资的苦命打工人角色里无法自拔。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差点飞到了奉天殿内:“皇上!您算算!这七石五斗,它够吗?!它够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