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96章

作者:贼眉鼠眼

  楚王世子,堂堂郡侯,早已养成了富贵气,喝素酒是万万不可以的,喝素的咳嗽!

  “突然发现我今日酒量不佳,咱们下次再饮,告辞!”赵孝骞拔腿就走,没错,嘴脸就是这么现实。

  种建中急忙拦下他:“郡侯何故如此?此地偏僻,不引人耳目,末将故而在此邀郡侯对饮,郡侯,来都来了……”

  赵孝骞站住了,仰天长叹一口气。

  “来都来了”真是一个让任何华夏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

  一屁股在院子的小矮椅上坐下,赵孝骞幽怨地道:“喝酒前先说正事,今日种将军吃错了什么……嗯,种将军今日何故不顾忌讳,主动登门,还鬼鬼祟祟找了这么个鬼……嗯,清雅幽静之地。”

  “你有啥事先说,待会儿喝多了,我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谁知种建中突然面朝赵孝骞,扑通一声双膝跪下。

  赵孝骞吓了一跳,当即原地弹了起来,脸色很难看。

  能让这位名将下跪,必然是大事,莫非欲借我头颅一用?

  种建中却跪在地上,垂头哽咽道:“末将听说了,郡侯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欲立兵役法,抬高我等武夫的地位,末将……代天下千千万万的军汉们,拜谢郡侯仗义谏言!”

第155章 又闻名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样的境界,赵孝骞自问做不到,两辈子都做不到。

  被前世的社会大染缸浸泡过后,赵孝骞的行事风格亦正亦邪,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通常是由个人的利益决定的。

  说他是利己主义者也没错,他做的大部分事情,其实都是为了自己。

  初衷是利己,所以面对别人的道谢时,赵孝骞难免会感到心虚,总觉得自己有欺世盗名之嫌。

  明明只是利己主义者,可别人非要给他打上一个“好人”的标签,这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道德绑架呢。

  被人谢过之后,自己再想做坏事,便会觉得辜负了“好人”的标签,行事放不开手脚,本来是别人给他打上的标签,后来自己却已不愿撕下来了。

  “种将军快快请起,莫谢我,真的,你一道谢,我以后怎么活。”赵孝骞双手将种建中扶了起来。

  种建中虎目含泪,道:“大宋立国百年,朝堂衮衮诸公沉浮来去,唯有郡侯为我等粗鄙武夫说话,对我大宋将士来说,这是大恩大德,当得末将一拜。”

  赵孝骞苦笑道:“真的别谢我,我没那么伟大,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

  种建中不解地道:“郡侯非军中将领,何出此言?”

  赵孝骞淡淡地道:“因为我希望大宋的军队强大,将来才会御敌于外,不会被敌军攻破都城,把我抓去遭受凌虐,忍受屈辱。”

  种建中愈发愕然:“这……不可能吧?”

  赵孝骞笑了笑,没再解释。

  世事沧海桑田,兴亡岂有定数?

  数十年后,一个还在茹毛饮血的游牧部落莫名其妙崛起了,不仅灭了辽国,还攻破了大宋的汴京。

  现在说出来,谁会信?

  “不管怎么说,郡侯对我大宋将士有大恩,此恩末将必报。”种建中执拗地道。

  赵孝骞摇头:“种将军,你这话便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在你眼里,我为将士们发声,一定是个好人,对不对?”

  “对!”种建中用力点头。

  “以后我如果想干坏事怎么办?别那样看着我,我以后一定会干坏事的,我不修儒家法家,也不尊佛家道家,行事只凭个人喜恶,甚至会不择手段。”

  “如果世间有神,那么我信仰的神便是我自己。”

  “你若把我当成好人,咱们交朋友迟早会割袍断义,因为你将来看见了一定会恨不得一刀砍死我,不如豁达一点,现在就把我当成坏人,心理预期没那么高,说不定咱们还可以继续玩耍下去。”

  种建中目瞪口呆,被赵孝骞一番奇葩言论惊呆了。

  良久,种建中小心翼翼地道:“你将来会做什么坏事?”

  “不好说,欺男霸女,横行跋扈,与奸佞为伍,偶然残害忠良,闲着没事去拔人家地里种的香菜等等……”

  “慢着,何谓‘香菜’?”种建中不得不打断道。

  “哦,就是芫荽。”

  种建中继续目瞪口呆,许久之后,他谨慎地道:“其他的,末将不敢苟同,但郡侯说的最后一件,末将愿为虎作伥……”

  赵孝骞一下没反应过来:“啥最后一件?”

  种建中凑近了,眼中不知为何散发出兴奋的光芒:“拔人家地里种的香菜,末将亦有此意!”

  赵孝骞眼睛亮了:“你也不喜欢吃香菜?”

  种建中苦笑道:“末将幼时在军中,西北苦寒贫瘠之地,家中自种各种绿菜,唯有香菜最易生长,我吃了半辈子香菜,如今见了这玩意儿就想吐。”

  赵孝骞两眼放光,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摆。

  “就冲这一点,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种。”

  语气停顿了一下,赵孝骞突然想到,种建中已然三四十岁了,而自己才十八岁,大概率种建中是活不过自己的,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种话……

  于是赵孝骞立马理智地改口:“……你死以后我给你风光大葬,大办酒席,份子钱我一文不取,全留给你儿子。”

  见钱眼开的人竟分文不取,足可见赵孝骞对这段友情何等的重视,种建中但凡稍微有点良心,此刻不仅应有掌声,更应有泪水。

  种建中:“…………”

  情绪有点复杂,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掀桌子。

  二人相对而视,气氛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尴尬了。

  良久,赵孝骞问道:“不是邀我饮酒吗?酒呢?”

  种建中如梦初醒,起身便出门了,片刻后拎来一个食盒和两个酒坛。

  有酒有菜,宾主尽欢。

  对于种建中,赵孝骞多少带有几分敬意,毕竟是名垂青史的良将,大宋抗金的中流砥柱,就凭他面对如狼似虎的金兵时骨头没软,便值得赵孝骞敬他三杯。

  边喝边聊,赵孝骞好奇地问起种建中统兵作战之法,种建中感恩赵孝骞为将士谋地位,对赵孝骞的问题倒也知无不言,详细地说起军中练兵统兵事宜,还有平原山地等诸多复杂地形的排兵布阵之术。

  一顿酒下来,赵孝骞受益良多,对大宋军队的操练和作战有了更多的了解。

  看着眼前的名将,赵孝骞不由感慨,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统兵,一定将大宋为数不多的名将都纳入自己麾下,那可就省事了,他这个主帅哪怕是完全放养都不用操心。

  想到名将,赵孝骞心中不由又想起一人。

  也不知这个年代他出生了没有,是已经飞黄腾达,还是仍旧默默无名。

  于是赵孝骞试探着问道:“种将军久居军旅,不知可听说过一个名叫‘宗泽’的人?”

  种建中沉思片刻,迟疑道:“宗泽?似乎军中并不闻此人之名,可不知为何,末将好像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赵孝骞大喜:“仔细想想,此人有大才,我很想见见他。”

  种建中思索良久,然后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宗泽,莫非是刚刚被调任汴京,被吏部任为御河巡察使,主修汴京御河以及黄河开封段河堤的那人?”

  赵孝骞愕然:“治河的?不是武将吗?”

  “宗泽好像是文官,听说是元祐六年科考的赐同进士出身,当过几年知县,上次黄河决堤,官家惩办了一批官员后,河道诸官多有缺位,吏部便补了一批官员就任,其中就有宗泽此人。”

  “我龙卫营将士操练之余,也参与了一些挖土堆堤的事宜,故而我对宗泽此人有些印象。”

  赵孝骞长长呼出一口气,眼中露出喜意。

  终于,又找到了一位名将,那位发现岳飞这匹千里马的伯乐,那位力主抗金,誓死不降的铁骨铮臣,那位临终前仍三呼‘渡河’的悲壮老将。

  后世尊其气节与战功,都称他一声“宗爷爷”,而宗泽,当得起这声称呼。

  听种建中话里的意思,如今的宗泽应该官职不高,处于怀才不遇的阶段。

  一个当了几年知县,又调去治河的官儿,撑死了也就六七品的样子,此时去结交他,正合了赵孝骞的意。

  有了种建中,又有了宗泽……

  朝堂上一群老阴货打出脑浆子,赵孝骞懒得理会,他只喜欢默默地集邮。

  集齐七张名将卡,不知会召唤出什么鬼东西,莫名有点期待呢。

  决定了,找个机会去认识一下这位宗爷爷,最好借钱给他,如果他还不上,就一辈子给自己卖命。

第156章 君子难为

  有了宗泽的下落,赵孝骞当即便想去黄河边找他。

  但思量之后又冷静下来。

  无缘无故跑去结识一个人,说来有点冒昧了,而且宗泽是赐同进士出身,如今还是正经的文官,距离未来英勇抗金的“宗爷爷”还很遥远。

  思来想去,做人还是不要太刻意,什么时候结识宗泽,随缘便是,至少如今有了宗泽的下落,赵孝骞会时刻暗中留意他。

  与种建中的这顿酒喝到很晚,几乎快到半夜了。

  看得出种建中是个很朴实的武将,他说喝酒,那就是单纯的喝酒,让人一点邪念都没有。

  没有花里胡哨的姑娘歌舞陪侍,就连喝酒的环境都寒酸得可怜,惜财如命的赵孝骞差点没忍住给他捐款扶贫的冲动。

  一顿酒下来,赵孝骞与种建中终于能像朋友一样畅所欲言,彼此给对方的印象都特别好。

  只是种建中嘴笨,不擅言辞,表达交情的方式就是拎起酒坛一味敬酒,然后猛灌。

  最后两人都喝得晕晕乎乎了,赵孝骞不能不醉,这货喝高以后有点飘,面对赵孝骞的偷奸耍滑,人家是一点都不惯着,直接拎起酒坛往赵孝骞嘴里灌。

  子夜时分,这顿酒终于喝完。

  赵孝骞起身告辞,踉跄朝门外走去。

  种建中没走,这间简陋的民居小屋约莫就是他的家产之一,今晚已醉,种建中回屋倒头就能睡。

  临别之前,赵孝骞无力地朝他摆摆手。

  “老种,下次我回请你,……有姑娘的那种,这地方太破了,影响我喝酒的状态。”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被种建中抓住了胳膊。

  赵孝骞扭头看着他。

  种建中此时的状态很难判断,似醉非醉,但赵孝骞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很明亮。

  “郡侯,末将知道你不喜欢听别人道谢,但我今日还是要多说一句,郡侯,多谢你!”

  “兵役法不管能不能立,三军将士必将铭记郡侯大恩,满朝文武,唯有郡侯体察将士们的苦楚辛酸,多少年了,朝堂上终于有一位愿为将士发声的人,我……今日高兴得很。”

  赵孝骞盯着他的眼睛端详许久,突然问道:“你到底醉没醉?”

  种建中哈哈一笑:“郡侯说我醉了,那我就醉了。”

  赵孝骞摇头,指着地上剩下的半坛酒,道:“没醉就喝完它,养鱼呢。”

  种建中也不推辞,拎起酒坛便往嘴里灌。

  半坛酒喝完,种建中就这样直挺挺地往地上一倒,彻底醉过去了。

  “你特么……”赵孝骞身体摇晃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屋里取来一床被褥,盖在种建中的身上。

  于是醉倒的种建中倒在院子中间的泥土地上,身上盖着一张床褥,看起来像刚被杀害,等着法医验尸的死者。

  大半夜的,画面有点瘆人。

  赵孝骞打了个冷战,蹲在他身前低声道:“不好意思,我也喝醉了,实在没力气扶你去床上,……就这样吧,你醒来莫怪我。”

  出了门,昏暗的巷道外,陈守和一众禁军将士仍在马车旁等候他。

  赵孝骞走到马车旁,陈守等将士朝他行礼,搀扶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还没动,赵孝骞突然掀起车帘,道:“陈守,我今日很高兴。”

  陈守笑了:“看得出世子今日兴致不错,不知何事如此高兴?”

  赵孝骞的眼神似醉似醒,喃喃道:“也许是因为良宵美酒宜人,也许是夜行太久,突然看到前方有一线光亮。”

  “人谓苏学士有满腹的不合时宜,而我,只愿吾道不孤。靠一个人的力量改变这个世道,太难了。”

  陈守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世子为何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也许,他真的醉了吧。

  放下车帘,赵孝骞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