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同时新法也促生了朝堂上拥护新法利益的朝臣,那些守旧的朝臣赫然发现,不但利益被新法一派夺取了,就连权力也要被瓜分了。
拥护旧法的朝臣当然要奋起反对,不然呢?难道眼睁睁等着自己的钱和权都被人拿走吗?
于是,延续数十年的新旧之争,就此开端。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争来争去,难道没人在乎百姓是否受益?
不好意思,百姓自然是要挂在衮衮诸公嘴边上的,但,得先让衮衮诸公吃饱喝足,不然哪来的力气在乎百姓?
所以新法旧法几废几立,民间百姓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偏偏地方官府和朝堂大臣们楞是没看见。
而如今,随着章惇拜相,新法又来了。
新宰相在政事堂发出了震世强音,他说,我要变法!
在座的乐色谁赞成,谁反对?
有没有人反对?
当然有,旧党还没死绝,而且旧党也不是软骨头,凭什么宰相说什么就是什么?
章惇上疏请开绍述的第二天,仍然是朝会上,门下侍郎苏辙也上了一道奏疏。
《请废止青苗法札》
奏疏内容用辞很激烈,而且很不客气,苏辙在奏疏里索性摊牌了,直接说明王安石所行新法,大多是恶法恶政,荼毒百姓,误君害民,朝中有议新法者,当谪。
当新法和旧法摆在明面上,章惇和苏辙两位各自代表新旧两党的领袖人物,也公开撕破脸了。
第152章 天作之合
王安石变法的内容很多,从简政,田赋,商业,徭役等等各个方面,都对以往的律法进行了一次大修整。
新法包括青苗法,保甲法,免役法等等。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青苗法,最被旧党朝臣诟病的也是青苗法。
青苗法的本质,是一种官方的放贷,比如这一年由于天灾或种种原因,农民的收成不好,都快饿死了。
于是农民可以向地方县衙申请借贷,借贷的不是钱,而是粮食和种子,官方很慷慨,可以借给你。
但前提是,明年地里有了收成后,除了归还借贷的数额外,还要再支付官方两成的利息。
王安石的本意自然是不坏的,以官方的名义帮助遭了灾的农民,顺利度过今年的灾年,不至于被饿死。
但自古以来,朝廷颁下去的一本好经,到了地方后,往往被本地官员乡绅地主故意念歪了。
新法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出台严法,监管和遏制人性里的恶。也许,王安石是一位对人性充满天真幻想的理想主义者吧。
官方借贷,国家品牌,值得信赖吧?
两成的利息,普通农民咬咬牙,或者来年风调雨顺,或许勉强付得起。
然而,万一来年还是收成一般,或者真就那么倒霉,又遇到天灾了呢?等于就是农民拿那点可怜的家底,跟官方做的一场豪赌。
如果来年还不起,不好意思,没收田产充公,更狠一点的,索性连你家房子也扒了,于是这些农民就沦为了流民。
青苗法更大的漏洞是,就算农民没有借贷的心思,官方也会逼着你借,只有借了,官方才有利息收入。
至于这些收上来的利息究竟是朝廷的,还是落入官员的口袋……呵呵,你猜?
还有就是,地方上的乡绅地主也会拼命钻律法的漏洞,自己向官方借贷,再将它转嫁到农民头上,农民于是莫名其妙欠下了巨债。
于是青苗法在神宗年间的施行,民间其实是贬大于褒的,对大部分农民来说,就是这个青苗法,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沦为无地无房的流民。
这也是作为旧党派的苏辙,为何专门在朝会上进谏,请求废止青苗法的原因。
章惇请开绍述,苏辙请废新法。
两人终于当面杠上了。
杠上的不仅是这两人,而是朝堂上所有的新旧两党。
一场关于新法和旧法的辩论,随着两道奏疏的呈上,缓缓拉开了序幕。
“辩论”是君子之争,是在规则允许之内的。
事实上新法和旧法已经有过多次的辩论,从元丰年到元祐年都不曾停止过,这是一种比较积极且有风度的争斗方式。
没有阴谋诡计,一切都是堂堂正正的摆事实,讲道理,双方各请大儒讲法辩经,从圣贤之言延伸到当前是否应该变法。
辩论的过程自然是极精彩的,而且这样的画面,也是为数不多的阳光直射在朝堂上的时刻,新旧两党都是坦坦荡荡。
王府里当了好几天咸鱼的赵孝骞自然也听说了,他的态度仍然一如既往。
不偏向,不掺和。
站在一个后世人的角度来看,新法旧法,史家早已定论,那就是各有利弊。
史家没说的是,新,百姓苦,旧,百姓苦。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绍述之辩,最终以章惇的强势而胜出,因为章惇代表着赵煦的意志,这个天下,终究是要以皇帝的意志而发展下去的。
赵孝骞更关心的是“兵役法”是否可行。
前几日赵煦已应承过,将会在政事堂与诸位相公讨论兵役法。
太高尚的话题,赵孝骞参与不了,天下大事,行什么法,作什么妖,不是赵孝骞能改变的。
赵孝骞只求能在推行新法之余,何妨多一条“兵役法”,给大宋的禁军厢军将士们谋点福利,提振一下士气,应对未来的战争。
这个,与赵孝骞本人的命运紧紧相关,他不得不重视。
新旧之辩,在朝堂上持续了整整三日,似乎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激烈。
据说苏辙在朝会上都开始骂娘了,章惇也不是吃亏的角色,当即攥了拳头打算揍苏辙,幸好被旁边的朝臣们拦住了。
赵孝骞在王府听到消息后,不由恨恨地跺足捶胸,早知道自己就厚着脸皮去参加朝会了。
没别的理由,只是想看看文化人,尤其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是怎么骂娘的,自己打算学习一下。
毕竟赵孝骞如今也是名满天下的“赵半阙”了,将来若要骂人,总不能张口就是“我XX你的XX”。
太粗鲁了,跟苏辙学一下兴许能在骂人这个领域有新的建树。
朝堂上又要打出脑浆子了,但赵孝骞关注的重点是个人的私事。
赵狄两家订亲后,老宗正赵宗晟亲自跑了一趟玉清宫,跟青阳真人聊了半天后兴尽而归。
也不知俩老头儿怎么聊的,总之,青阳真人给赵孝骞和狄莹批了生辰八字,得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结论,“天作之合”。
赵孝骞对这个结论表示质疑,怎么就那么巧,世上随便凑一对男女,然后就“天作之合”了?
不知为何,赵孝骞从这四个字里读出了别的意思,比如债务人的心虚。
青阳老牛鼻子是不是以为掏空楚王府库房一事,世子已经忘了?还是说,批八字说点好话,这事儿就过去了?
一把年纪快位列仙班了,不会这么天真吧?
青阳最好祈祷自己尽快原地羽化升仙,不然他很快就会发现,楚王府的钱烫手。
批过生辰后,青阳还给赵狄两家掐定了黄道吉日。
下月初八,也就是绍圣元年十月初八,宜嫁娶。
日子定下来后,赵狄两家开始忙碌起来,这些都是长辈该准备的事,倒是不需要赵孝骞做什么。
既然注定与狄莹是夫妻了,赵孝骞突然很想找狄莹出来见一面,说来自从订亲后,他与狄莹却好像没再见过了,也不知是狄莹待嫁害羞的心理,还是狄家长辈交代了成亲前不让见面。
新旧之辩的第四天,今日没开朝会,但一大早就有宫人登门宣旨,官家召赵孝骞赴政事堂议事。
赵孝骞闻言呆怔许久,进宫他已进过多次,皇宫对他来说已经很熟了,但政事堂却从未去过。
这次赵煦召见他的地点居然是政事堂,可见是一个非常正式的场合。
于是赵孝骞当即便穿戴好官服,头戴冗长的双翅官帽,匆忙朝政事堂而去。
政事堂的官署就在禁宫里,这也是方便皇帝与宰相们议事。
半个时辰后,赵孝骞进了政事堂,刚跨入殿内,便觉许多目光投到自己身上。
抬眼一看,除了正中坐着的赵煦,还有章惇,曾布,蔡卞,许将等朝中重臣。
赵孝骞垂头,心跳陡然加速,这副三堂会审的架势令他有些紧张。
政事堂内,气氛有些压抑,每个盯着他的人都面无表情,就连赵煦也是不苟言笑。
赵孝骞忍不住暗暗反省自己最近干过什么坏事。
然后他便想起来,除了前几日揍过赵佶,还偷了他的钱袋外,自己根本就是安分守己毫无瑕疵好吧。
反省之后,赵孝骞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无惧无畏地迎视所有人的目光。
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瑕疵……
怕啥!
良久,坐在主位的赵煦终于开口。
“子安,前日你说的‘兵役法’,你与诸公再说说,好生说个透彻,切莫含糊其辞,今日朕与诸公所议者,便是兵役法之可行,你当知轻重。”
赵煦说得公正无私,但这句话里其实已饱含郑重提醒了,显然赵煦的心里还是暗暗偏袒赵孝骞的。
赵孝骞整理了一下思绪,正要开口,却听堂内一人突然道:“且慢。”
众人纷纷望向他。
此人四十来岁年纪,一脸正气,颌下青须飘逸,卖相甚佳。
见大家的目光望向他,此人捋须缓缓道:“官家恕罪,臣闻名不正则言不顺,楚王世子是宗亲,本不应参政。”
“官家开恩破祖宗之法,世子所任者,亦只是皇城司勾当公事,臣以为,世子不应在此妄议朝政。”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赵孝骞连嘴都不必张,他根本不配站在这里议政。
敌视的态度已然很明显了。
赵孝骞哪里受过这种气,顿时皱眉看着他:“你是何人?”
“老夫刑部侍郎,邢恕。”
“查案管犯人才是刑部该干的事,你为何也站在这里?”
第153章 兵役之议
穿越这么久,赵孝骞终究养出了一些富贵气。
所谓的富贵气,不是吃多好,穿多好,而是被别人无礼对待时,不管他是什么人,都有立马怼回去的勇气和底气。
亲王世子,爵封郡侯,当今官家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就差在如来佛的中指上撒泡尿了。
牛逼到自己都害怕的人物,你特么算老几,竟敢对我无礼?
刑部侍郎?长在哪块地里的野葱?
赵孝骞的回怼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政事堂内所有人都愣了。
这里是政事堂,在座的全是大佬,小伙子这么刚的吗?
邢恕被当众怼得说不出话,气得面红耳赤,指着赵孝骞抖抖索索像中风脑卒。
能坐在这政事堂内,邢恕自然是新党,这些年他郁郁不得志,元祐年间太皇太后持政,大力排挤打压新党,邢恕也在被打压之列。
七八年时间,邢恕被贬谪河阳知府,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章惇拜相,邢恕也等来了他的机会,从河阳知府调任汴京,任刑部侍郎。
他这个刑部侍郎还是热乎的,屁股下的位置刚坐上没几天,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谁料到今日竟被赵孝骞顶了个人仰马翻。
“你,你你……竖子无状!”邢恕指着赵孝骞怒道。
一把年纪的邢恕勃然大怒,年纪轻轻的赵孝骞却云淡风轻。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赵孝骞道:“我不过是拿你的话回敬而已,你急什么?”
“今日召我进宫奏对的,是官家,我是奉诏而来,官家还没说什么,你跳出来指手画脚,怎么?显着你了呗?在官家面前立一个冲锋陷阵的好印象呗?这股子劲头去跟旧党使呀,在我面前作什么妖?”
一番话说得更不客气,简直把邢恕怼到了墙根下,当着一众君臣的面,邢恕一张老脸已气得红里透紫了。
而此刻,赵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赵孝骞怼得不客气,但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暗示邢恕越俎代庖。
确实,赵孝骞是奉诏进宫的,今日要议的是兵役法,事关社稷的大事,赵煦本来是要听赵孝骞的意思,结果话还没开口,便被邢恕以宗亲不得干政的名义堵住了。
细细咂摸一番,邢恕这是指桑骂槐,暗中谴责朕坏了祖制呀,才不过是个侍郎,而且当上没几天,这货就飘起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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