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33章

作者:贼眉鼠眼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赵煦举步维艰,他需要一柄刺向旧党势力的刀。

  皇城司无疑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刀,若是刀柄握在同姓宗亲的手上,赵煦使起来想必更得心应手。

  赵孝骞便是最合适的人选,或者说,他是赵熙能想到的宗亲里唯一的人选。

  不选他还能选谁?难道选那个体重三百斤的大胖子赵颢?

  …………

  楚王府。

  回到王府的赵孝骞一脸疲惫,今日去瑶华宫却没见到亲娘,赵孝骞的心情有些失落。

  回到王府后赵孝骞告诉了赵颢,赵颢似乎早有所料,也不怎么惊讶,表情很平静。

  或许对于冯氏这位曾经的发妻,赵颢是真的没有感情了。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的脚知道,婚姻中所谓的磨合,不过是强逼自己对另一半的妥协和付出,当妥协到了自己无法忍受的地步,分开才是对各自最大的善意。

  这个道理,没经历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的热恋男女,大约是不会明白的,中年夫妻或许更有体会。

  赵颢显然不是习惯在婚姻中妥协的人,赵孝骞看得出来,和离后的赵颢很快乐,他的快乐赵孝骞真的想象不到。

  关于冯氏的话题,父子俩聊得很少,话题一笔带过。

  但赵孝骞还是暗暗决定,定要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大摇大摆地进瑶华宫,亲眼看看自己这辈子的亲娘。

  父子俩没话不会找话,不如找点休闲活动。

  不知何时起,王府固定的休闲活动变成了观赏下人清洗地毯。

  赵孝骞作为这个活动的创造者和发起者,受到了王府主人和下人的热烈追捧。

  而赵颢,从最初的不屑,慢慢也变成了狂热的观赏爱好者。

  这玩意儿是真有魔力,明明只是简单的冲水,洗刷,再冲水,再洗刷,如此无聊的活动,赵颢居然仿佛被灌了心灵鸡汤。

  下人们冲洗的已不是地毯,而是赵颢的灵魂,他领悟了人生的恬淡宁静,治愈升华,以及,道法自然。

  此刻的王府中庭,下人们满头大汗忙活着,而中庭的石阶上并排蹲着四个人,除了赵颢赵孝骞父子,还有赵双征和蔡攸。

  赵双征和蔡攸这俩人不知何时打成了一片,上次马场伏击战,两人还是揍与被揍的关系,今日却莫名有了交情,看两人说话时的亲密语气,几乎跟拜了把子似的。

  赵家父子俩观赏洗地毯的时候,赵双征和蔡攸正好登门拜访。

  二人进了中庭,见父子俩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下人洗地毯,二人差点以为他们魔怔了。

  这种既无聊又乏味的事,父子二人为何看得如此出神,简直浑然于物外,难道洗地毯这种事暗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惊天秘密?

  二人没行礼,估计行礼了父子俩也不会看他们一眼。

  于是二人安静地与父子俩蹲成一排,四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下人们清洗地毯。

  这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赵双征和蔡攸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睛拔不出来了!

  既上瘾又上头,原来洗地毯竟是如此神奇且富有魅力的活动。

  最后,一面地毯洗完,下人将地毯摊开,晒在阳光下,父子俩才悠悠地舒出一口气。

  赵双征和蔡攸却意犹未尽:“继续呀,再来一面地毯!”

  戒不掉,根本戒不掉!

  赵孝骞幽幽地叹气:“没了。”

  “啥没了?”

  “地毯没了,这两天,我王府里所有的地毯全洗光了。”赵孝骞幽怨地道。

  赵双征急了,正看得上瘾,怎能容许地毯没了。

  “我家有,派人十万火急去一趟我家,把脏了的地毯全搬来!”赵双征立马道。

  赵孝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笑:“我家的下人,洗你家的地毯,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给工钱行吗?”赵双征抓耳挠腮,洗地毯的后劲很大。

  赵孝骞沉下脸,严肃地道:“堂堂七尺昂藏丈夫,不思忠君报国,却不求上进,蹲在我家看别人洗地毯,无不无聊!”

  赵双征和蔡攸无语地看着他。

  这是你家,洗地毯是你弄出来的,不出意料的话,整个王府的地毯清洗过程你都看完了,现在却说我们不求上进?

  “我们不求上进,你呢?”蔡攸忍不住问道。

  赵孝骞微微一笑:“我是宗亲,宗亲天生就应该不求上进。我倒是想上进一下,官家不答应呀。”

  赵颢乐了:“俺也一样。”

  赵双征也笑了:“俺也一样!”

  蔡攸:“…………”

  话很欠抽,但神奇的是,令人无法反驳。

  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四人平静的心情,一名下人出现在中庭,一脸的喜意。

  “禀殿下,禀世子,宫里来了旨意,世子封官了!皇城司勾当公事,实权官儿!”

第52章 君子之泽

  平地一声炸雷,把王府中庭内的四人都炸懵了。

  宗亲,授实权……

  大宋开国百余年,除了太祖的兄弟赵廷美,谁还掌过实权?

  再想想赵孝骞被封的官职,皇城司勾当公事。

  皇城司是个什么性质的机构,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这个机构隐蔽且神秘,上下官员不多,但它却是历任官家的心腹。

  百余年来,大宋朝堂上,许多官员的升降,朝堂势力的平衡,外敌兵马的进退等等,都与皇城司脱不了干系。

  可以说,皇城司提供给官家的消息,是能够影响官家决断和朝堂局面的。

  官家竟将如此重要的官职授给了赵孝骞,这般重视,连赵孝骞本人都有些意外。

  反思自己最近的言行,除了怂恿活爹上了一道奏疏,弄了个雪盐,以及揍了前任宰相……之外,也没干过什么特别长脸的事呀。

  相比赵颢赵双征的惊呆,蔡攸更是心头狂震。

  宗亲任实职代表什么意义,蔡攸最清楚。

  当初马场被伏击后,蔡攸果断选择抱赵孝骞的大腿,哪怕赵孝骞后来揍了刘挚,满朝文武对赵孝骞口诛笔伐,就连他的父亲蔡京都严厉要求他与赵孝骞保持距离的时候,蔡攸都没有动摇过。

  事实证明,蔡攸赌对了。

  对布衣身份的蔡攸来说,他虽未踏入朝堂,但聪明人懂得早早地为自己的前程布局,找到正确的人,然后倾尽全力对他政治投资,一旦投准了,便能收获到不敢想象的丰硕成果。

  此刻官家旨意到来,蔡攸当即长揖恭贺,然后寻了个理由告辞。

  出了楚王府的大门,蔡攸拔腿就跑,朝家中赶去。

  赵孝骞这人已注定一飞冲天,趁他尚在微末之时,不仅是蔡攸,整个蔡家都要紧紧抱住楚王府的大腿。

  此事紧急,赶早不赶晚,晚了就来不及了。

  王府中庭内,赵颢满脸喜色,赵双征显然没有蔡攸那般敏感的政治嗅觉,仍傻乎乎地站在原地说着恭喜。

  与蔡攸的功利不同,赵双征的眼神很清澈,赵孝骞授了实职,他只会为赵孝骞高兴,交情之外的利益问题,他想都没想过。

  当然,确实也跟上进心有关。

  大宋宗亲的前程,从出生那天起,一眼便能看到头了。

  “吃席!吃席!”赵颢大喜高喊。

  赵双征兴奋地搓手:“没想到今日竟意外碰到喜事,上次听子安兄说贵府有一种新玩意儿叫‘炒菜’,不知今日愚弟有口福否?”

  赵颢连连点头:“有有!天色还早,你赶紧回家带上厚礼,寒舍等你来了再开席。”

  赵双征笑容一僵:“回家……带上厚礼?”

  赵颢也愣了一下:“我家有喜事,你来吃席难道不带厚礼吗?”

  赵双征呆呆地望向赵孝骞,眼中充满了惊愕,那是一种价值观崩塌后急待重建的眼神。

  赵孝骞老脸一热,这位活爹真是……

  家里确实不大宽裕,但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赵孝骞不一样,他要钱的同时,还想兼顾要脸。

  “贤弟莫听我父王胡说,……厚礼不急一时,你吃完席再送也行。”赵孝骞随和且大方地笑道。

  赵双征惊愕的眼神仍未消散。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这份厚礼我都送定了呗。

  不愧是父子,家道传承非常完美。

  “我……我还是先回家,带了厚礼再来吃席吧。不然这顿席怕是吃得不爽快。”赵双征扭头就走。

  赵颢冲着他的背影高高扬手:“贤侄快去快回,等你开席。”

  赵双征的身影消失后,赵颢仍一脸喜意地注视门口。

  “这孩子,真实诚!”赵颢赞不绝口。

  赵孝骞叹了口气:“父王,以后要钱的时候咱能不能稍微委婉一点?”

  赵颢笑呵呵地道:“如何委婉?像你一般在茶肆摆个摊子,让汴京城的纨绔排着队给你送钱,这就叫委婉了?”

  赵孝骞一滞,然后满腹绝望。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我跟我爹是一路货色……

  所以,我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不对,我上辈子好像也是这个样子。

  更绝望了……

  父子俩走进银安殿,赵颢一边走一边咋咋呼呼,吩咐王府打扫卫生,又令厨子准备丰盛的酒菜。

  进了银安殿,父子俩各自坐下,赵颢的脸色终于严肃起来。

  “吾儿大才,咱楚王府可算出人头地了。”赵颢长舒一口气道。

  “父王这话说的,王爵已是人臣之巅了,哪里用得着出人头地。”

  赵颢摇头:“你错了,人臣之巅只有我,待我故去,你以为你能继承楚王之位?若与官家来往疏远,顶多封你一个国公或是郡公,再往下,你的儿子孙子,大约便是侯爵,子爵。”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便是这个意思,所以,吾儿要与官家多来往,最好能得官家重任,我楚王一脉方不至于五世后泯于世间。”

  赵孝骞点头,他懂了。

  赵颢捋着短须,突然又笑了:“官家才二十岁,却有谋国之才,倒是出乎为父意料了。”

  “哦?怎么说?”

  “朝堂大大小小的实权官儿,官家都不任你,偏偏把你塞进了皇城司,这可有深意了。”

  “皇城司直属官家,只听官家之令,朝中宰相吏部御史台皆无权节制皇城司,皇城司办事,他们连问都不敢问,而他们犯了事,皇城司是有权拿问他们的。”

  “宗亲不可任实权,官家若执意打破祖宗成法,唯独皇城司之职是最合适的,官家的这道任命,也是对满朝文武的一次试探。”

  “若有朝臣讦责官家坏了祖宗法度,官家至少能圆其说,毕竟皇城司并不在朝廷管辖之内,基本属于皇廷内臣,外臣无权干预皇城司任免。”

  赵颢望向沉默的赵孝骞,神情严肃地道:“骞儿,你好好干,官家为了任用你,可是费了苦心的。”

  赵孝骞此刻没想别的,心思却在赵颢身上。

  他突然发觉,这位活爹似乎没表面看来那么玩世不恭,刚才说的一番话,简直是一只混迹朝堂多年,经验无比丰富的老狐狸。

  “骞儿,旨意已送来王府,明日你需着官服,进宫谢恩,官家任你为皇城司勾当公事,你当问清楚,官家究竟想让你办什么差事。”

  赵孝骞点头应了。

  赵颢盯着儿子的脸,眼神满是慈爱。

  从上次被蹴鞠砸晕,差点命赴黄泉,醒来后却判若两人。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仅性格不再懦弱孤僻,还能挽救王府危机,增加王府收入,如今连官家都开始重用他了。

  想想就跟做梦一样,赵颢都忍不住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儿啊,前程在望,你当如履薄冰,谨慎言行,你出息了,为父能帮你的地方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