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现在只能祈祷耶律延禧被俘后,没有向宋军透露自己的身份,否则神仙都救不了他。
耶律淳还是怀有几分侥幸的心思,算算时辰,从耶律延禧被俘,到辽军出营追击,最后引发这场大战,其中的事件一桩接一桩,宋军忙着应战,应该没有时间审问耶律延禧。
退一万步说,就算宋军知道了耶律延禧的身份,如果今日能将他救回来,这件事辽国可以打死不认,两国扯皮几年,便成了永远的悬案,不耽误将来耶律延禧即位。
总之,只要今日耶律延禧能救回来,后面的事一切都好说。
耶律淳望向前方激烈的战场,眼神一片冰冷。
那些前赴后继的辽军将士们打死也想不到,今日自己付出数万生命的这场战争,只是为了那位尊贵的皇太孙而发动的,所有人都是为了他而死。
…………
张嵘快撑不住了,他的身上已布满了刀口,一条又一条,失血严重的他,嘴唇和脸色都无比苍白,可仍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挥刀劈砍。
头晕,耳鸣,眼花,握刀的手越来越无力,每次抬起来都举若千钧。
张嵘知道,自己可能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刚才自己杀了多少人?不记得了,兴许十几个,兴许二十几个,数字对一个快死的人来说,并不重要。
他只是有点想笑。
入龙卫营多年,好不容易熬到指挥使,能坐到这个位置,其实自己并没有立多少功劳,下的都是血本,官场上的打点,慢慢才升上去。
其实,他是怕死的,通常情况下,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逃跑,而不是拼命。
今日好像有点上头了。
当时怎么就热血一冲,决定拼命了呢?此刻的张嵘自己都不太理解当时的想法。
也许,在这支面貌变得不一样的龙卫营里,他看到了家国社稷的希望吧。
小小一个指挥使,家国社稷与他何干?可他偏偏真就是这么想的。
正如种建中对他的评价,勇武并不出众,但性格油滑,善于临机应变。
他的油滑,是因为看多了国家的屈辱,看不到社稷的希望,既然如此,便只能在个人的前程和性命上多下点功夫。
如果身边的人都懦弱,张嵘一定跑得比谁都快。
如果身边的人全都义无反顾地拔刀而上,油滑的张嵘可以不油滑。
积弱百年的宋军,那些曾经死在敌人刀下的英灵,可曾见今日宋军的血性?
看着周围倒下的袍泽和敌人,张嵘露出了轻蔑的微笑。
原来,所谓天下无敌的辽军,也是人生肉长的,一刀扎下去照样俩窟窿。
以后还敢吹嘘“无敌”吗?看看今日的战果,两万多辽军死得透透的。
一道雪光闪现在眼角的余光里,张嵘下意识闪过,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刀,劈落,一名辽军惨叫倒地。
张嵘身形一个踉跄,急忙以刀为支点,杵在地上,保持自己倔强的站姿。
“辽人,以后低下头跟我宋人说话!”张嵘奋力大喝。
不远处,折可适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早就浑身脱力了,是身边几名袍泽死死帮他挡住辽军的攻击,他浑身浴血,前胸后背插了几支箭矢,幸好被鱼鳞甲胄挡住。
距离稍远的邵靖和冯晟等厢军,他们的伤亡更惨重。
厢军的操练,伙食,装备等原本就不如禁军,五千兵马投入战场,几乎须臾间就被吞噬。
邵靖和冯晟此刻的状态也是强弩之末,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思考都没了力气。
回首环视战场,宋军龙卫营和厢军,总计一万五千兵马,此刻大约还剩下五千来人。
伤亡已上万。
但辽军的折损更大,伤亡已两万余,最大的战果还是在辽军冲锋时,被燧发枪所杀。
近身相搏后,宋军其实已落入了劣势,体力和拼杀技巧确实不如辽军。
宋军的四位将领,此刻似乎都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而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尖啸传来,随即上空突然爆出一声炸雷。
鏖战中的敌我双方不由抬头望向天空。
张嵘和折可适支住摇摇欲坠的身躯,杀疯了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随即陷入狂喜。
“是龙卫营!是赵郡公传讯!援兵来了,哈哈,援兵来了!”张嵘发狂般大笑起来。
折可适也努力打起了精神,扭头大喝道:“兄弟们,再撑一会儿,援兵来了!赵郡公来了!咱们咬咬牙,给赵郡公看看我宋军好汉的风采!”
周围一片欢呼,疲惫已极的宋军将士们,无论龙卫营还是厢军,短短的一瞬间,精神都振奋起来。
战场上的气氛陡然剧变,原本已经绝望,准备慷慨赴死的宋军,此刻每个人的身体里都仿佛爆发出凛冽的杀意,他们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辽军,然后,毫不留情地挥刀。
战场不远处,辽军中阵里,耶律淳也听到了这霹雳般炸响的响箭,心头陡然一沉,眼神阴鸷地望向战场的中心。
宋军的援兵,来得好快!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耶律淳的预料里,宋军距此十里,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后才能赶到。
没想到宋军竟如此神速,这个国家的这支军队,果真与往年大不相同了。
宋军来了,救回耶律延禧的行动就悬了,耶律淳不由焦急起来,面若平湖的脸颊上,终于露出了焦躁忐忑之色。
这场仗,其实辽军败局已定。耶律淳很清楚仗不是这么打的,四万辽军被宋军打败也在意料之中。
但如果连皇太孙都救不回,耶律淳都不敢想象自己回到辽国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亲卫还剩多少人?”耶律淳扭头问道。
身旁的亲卫一愣,回道:“还剩五百余。”
耶律淳断然道:“全部派出去,绕到宋军后方,救回皇太孙!”
“可是郡王殿下,您身边……”
耶律淳的眼眸如毒蛇般盯住他:“遵令照办,不允许质疑。”
亲卫不得不躬身领命。
片刻后,耶律淳身边的亲卫全部消失,他的身后只剩下一位举着帅旗的贴身亲卫。
看着战场上还剩下的一万余辽军将士仍在苦苦厮杀拼命,耶律淳眼神淡漠。
明知宋军援兵已至,但他还是不打算鸣金收兵。
他需要这一万余辽军吸引宋军的注意,腾出时间和空间让亲卫们秘密救回皇太孙。
阶级的差距,不是上尊下卑,不是礼法权利,而是千万草芥能够随时拿出来牺牲,换回尊贵的某个人的活路。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数千年来没变过。
“军心不可溃,帅旗仍立在此处,我先撤回飞狐兵马司。”耶律淳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愧疚和留恋。
这场仗注定了败局,耶律淳必须保存自己,不能傻傻地留在战场上,等着被宋军俘虏。
同时,他还要回飞狐兵马司,思索这场仗的结果如何措辞上疏,如何拿出各种理由推卸或减轻自己战败的责任。
走出几步,耶律淳回头深深地注视着战场。
宋军援兵至,那位传说中的赵郡公想必也亲自来了吧?
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少年英雄,宋国出了这么一位人物,这天下南升北降已成定局,从此以后,辽国风光不再了。
第432章 俘虏来历
马蹄声声,踏着初春融化的冰雪,出现在这片惨烈的战场边沿。
战场上还剩下一万余辽军,一边与宋军厮杀,一边在苦苦等候主帅耶律淳退兵的命令。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主帅耶律淳已逃走了。
而且,他们注定被牺牲。
战场外的远处,辽军的中阵,那面独属于耶律淳的帅旗仍在迎风招展,可帅旗下已没有了人影。
一万余辽军早已发现情况不对了,刚才上空炸响的那枚响箭,明显代表着宋军的某种讯号,大概率是宋军的援兵已至。
与眼前这一万余宋军厮杀,已让辽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宋军还有援兵来,那么所有辽军将会全军覆没,没有任何悬念。
尤其是,当那枚响箭炸响后,战场上原本苦苦支撑的宋军将士,突然打了强心针似的一个个振奋起来,身上的力气仿佛也恢复了,更证明了他们援兵已至,只等收割最后的战果了。
此时的辽军将士军心已开始动摇,杀敌也显得不那么尽力,反而心不在焉地频频回顾,眺望远处的中军,看着耶律淳的那面帅旗,等待中的鸣金收兵命令却迟迟不至。
战场上,主帅未鸣金,而将士擅退者,是必斩之罪。
所以辽军将士不敢退,仍硬着头皮与宋军厮杀。
终于,在辽军的军心士气动摇越来越严重,人群里已经开始出现少数溃逃现象时,战场的边沿,隆隆的马蹄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辽军将士惊骇四顾,发现战场周围出现了许多面旌旗,旌旗的下方是密密麻麻的身影,黑压压的一大片,极为缓慢,又仿佛疾若迅雷般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战场上的宋军将士顿时欢呼起来,远处那一面面林立的旌旗没人不认识,正是赵郡公的旗帜。
黑底红字,硕大的“赵”字在旗帜上猎猎飞舞。
张嵘和折可适已累到快瘫倒,二人浑身浴血,互相搀扶着才没让自己的身躯倒下,看着远处赵孝骞的旌旗,二人相视一眼,嘴角露出了笑意,接着笑声越来越大,仰天凄然,喜中带悲。
援兵终于来了!
这场意料之外的大战,大宋竟然胜利了!
旌旗迎风招展,宋军的援兵大约万人左右,这是赵孝骞能拿出来的所有骑兵了。
万人不是在同一个地点出现的,而是出现在东西南三个方向,刚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内,便已对战场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
战场上辽军已陷入了包围圈中,唯独北面放开一阙。
远处的地平线上,种建中勒马立于旌旗下,看着惨烈的战场,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沉声道:“着令各营各部合围,拢上去!”
冗长的号角突然吹响,悲凉的号声在战场上回荡。
令旗挥落,龙卫营一万骑兵分三面朝战场中心围拢,而处于战场中心的张嵘折可适以及剩余的近千名厢军则奋起挥刀,一万余辽军顿时陷入内外夹击的绝境中。
军心彻底崩溃,许多辽军将士纷纷扔了兵器,朝北面溃逃,又有许多溃逃的人被气急败坏的将领当场斩杀。
也有不甘逃跑,不甘就戮的,仍然疯狂地举起刀剑,对宋军发起临死反扑。
无论逃跑还是反扑,辽军的败局已定。
那些被围在战场中心的辽军,眼睁睁看着宋军骑兵疾驰而来,将他们围拢,斩杀,辽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随着刀剑的落下,彻底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
种建中在西面指挥围剿辽军,赵孝骞却没与他一路,此时的他出现在南面。
按他的说法,战场上的战术部署全部交给种建中,赵孝骞是外行,外行没资格领导内行,不然会出事。
所以将指挥权交给种建中后,赵孝骞领着陈守贾实等数百名禁军和高手,从南面直奔战场。
距离战场只有一里左右的路程,赵孝骞甚至能听到远处依稀传来的激烈喊杀声,那是宋辽两军仍在交战,不过此时宋军援兵已至,说是交战,不如说是宋军对辽军最后的收割。
大势已定,赵孝骞不着急了,脚程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许多。
人还没到战场,不知战况如何,但赵孝骞可以肯定,辽军这次必然吃了大亏。
这场仗根本就不该这么打,也不知耶律淳吃错了什么药,明明是身经百战的老帅,却做出这种糊涂至极的决定。
赵孝骞这个外行都知道,两军交战,重要的是各部各营战术配合,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以正为主,以奇为辅。
华夏积累数千年的兵法,耶律淳是一点都没有敬畏之心,就这么下令全军一股脑儿冲上去了,啧!
当然,赵孝骞还是觉得这件事透着诡异,只是目前不知原因。
距离战场一里的南面,仍是一片平原,但平原上鼓起了一座低矮的小山包。
赵孝骞随意瞥了一眼,正欲路过,却见山包的背阴处转出来几个人。
陈守和贾实也见到了这几个人,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侧的刀柄上。
这几人朝赵孝骞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欢呼。
“赵郡公,没错!是赵郡公的帅旗,我认得字的!”
再看这几人的服饰,穿着暗红色的布衣,头带圆形毡帽,这是典型的大宋厢军制服。
赵孝骞笑了,挥手示意陈守放这几人靠近。
这几人倒也不敢逾矩,走到距离赵孝骞马前五步便自觉停步,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你们是邵靖冯晟麾下厢军?”赵孝骞笑吟吟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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