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249章

作者:贼眉鼠眼

  胜负兴衰,此消彼长,不过“气数”二字。

  千载悠悠,兴亡交替,莫过于此。

  有些人的出现,是应运而生,他注定要改变这个时代,让国家朝代否极泰来,他的使命,是无声无息中让苍生远离战乱,重享太平。

  而该淘汰的,注定会被淘汰,没人能逆转天下大势。

  数千辽军向宋军发起了第二次冲锋,在亲眼见识了宋军火器之威后,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冲锋。

  明明注定是必败必亡,为什么还要冲锋?

  大约是身为一个战士的尊严吧,或许还带着对新时代取代旧时代的不甘心。

  然而冲锋再悲壮,三百步内,终究注定成为宋军的枪下亡魂。

  一轮轮枪响,生命如一片片韭菜般被收割。

  折可适站在宋军阵中,看着辽军义无反顾地以决死之态冲来,然后一批批倒在战场上,折可适不由深深震撼,尽管对面是敌人,但他心底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敬意。

  各为其主,杀敌报国,是他的责任。但敌军是一个个真正的战士,他们有尊严地战到了最后,仍旧没有溃逃退却,对战士的敬意是不分敌我的。

  而表达对敌人敬意的方式,是竭尽所能地杀死他们,维护住他们人生中最后的体面。

  “全军,推进!”折可适双目赤红暴喝。

  一直站立不动,三段式轮换杀敌的宋军终于动了,他们毫不示弱地步步向前推进,手中的燧发枪也没停下。

  每迈出一步,都延长了燧发枪的射程,更加速了辽军的死亡。

  辽军也没有后退,迎着宋军而上,两军杀红了眼,却仍然难以改变一面倒的单方面屠杀的结局。

  为首冲锋的辽将,早已倒在血泊中,尸首仰面,死不瞑目,无神地注视着漆黑的苍穹。

  或许他至死都没明白,一个无敌于天下的时代,为何好端端地结束得如此匆忙,事前竟毫无预兆。

  结局本不该如此,但为何会如此?

  一万辽军匆匆应战,两军交战不到半个时辰,战场上已只剩了一千左右的辽军,他们仍在向前冲。

  身后的辽军大营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随后大营的各处营帐起火,整个大营被笼罩在火光中。

  绝望的辽军扭头望去,只见刺眼的火光中,大营内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三千名宋军,同样手执燧发枪,他们占领了空虚的大营,然后步步朝他们的背后逼近。

  前后夹击,生望已绝。

  “杀!”折可适冷酷地下令。

  一轮轮枪响再次声震云霄。

  最后的千余辽军没有选择逃跑,实际上他们也根本逃不了,此时的境况下,无论逃往任何方向都已不可能了。

  “杀——!”最后仅剩的一名辽将嘶声厉吼。

  辽军绝望且麻木,下意识地举起了刀,继续冲锋。

  折可适冷眼看着,沉默地叹了口气,道:“对面的辽军,放下兵器投降,可活命!”

  宋军将士立马将折可适的话重复地吼了出来。

  “放下兵器投降,可活命!”

  然而冲锋的辽军却充耳不闻,执拗且凶悍地继续冲锋。

  折可适摇摇头,叹道:“好吧,给你们最后的体面,列阵,放!”

  最后一声枪响后,战场上已没有站着的辽军,唯有数十匹战马孤零零地垂头盯着倒在地上的主人,发出声声悲嘶。

  大营火起,旌毁戟折,伤者哀哀,旷原赤野。

  一场战事已结束,结局不出意料。

  宋军仍保持完整的阵列状态,安静地注视着辽军一片片望不到尽头的尸首。

  折可适走出阵外,收刀入鞘,沉默许久,突然朝满地的辽军尸首躬身抱拳。

  “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容我这敌将一礼。”

  随即折可适回头,道:“收容治疗伤者,清点伤亡和战果,派出快马回真定府东郊大营,禀报赵郡公。”

  “此战,全歼一万辽军,无一逃脱。”

  顿了顿,折可适又道:“再告诉赵郡公,辽军败在武器,而非战力士气,敌军纵死不退,殊为可敬,我宋军王师对任何辽军都不可轻视。”

  苍穹之上,漆黑的夜空里,东方突然现出一抹鱼肚白,仿佛一柄利剑,刺破了黑暗。

  那是曙光,是希望,是注定交替黑夜的光。

  …………

  真定城。

  三年免赋的含金量还在上升,随着朝廷这道政策的落地,真定城内恢复了多年前的生机。

  不知何时开始,城内的街道上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南来北往的商人们也多了起来。

  曾经街边大门紧闭,终日战战兢兢勉强维生的商铺,如今也都大门打开,伙计站在店外,中气十足地大声吆喝着买卖,店掌柜坐在里面,眉开眼笑地拨弄着算盘。

  更明显的变化是,真定城内的地价和房价都涨了。

  尤其是街边的商铺房价,竟比以前涨了一倍有余,许多外地的商人冲着免赋三年的政策,纷纷涌向这座边城,他们收购商铺,囤积货品,这些商人里,甚至包括了从辽国闻讯赶来的商人。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城池仍旧是以往的城池,但城里人们的精气神却渐渐变得不一样了,他们不一定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但一定比以前活得好多了。

  袅袅带着俩日本姐妹,走在真定城的大街上,三女说说笑笑,绝色风华的姿容,令路人纷纷注目,露出或倾慕或邪恶的眼神。

  然而没人敢上前骚扰,三女衣着华贵,气质雍容,显然出身富贵,尤其是她们身后还有一群魁梧壮硕的汉子亦步亦趋保护,任何想接近她们的男子,都在这群壮汉的目光逼视下讪讪退后。

  三女互相挽着手,走进了一家脂粉铺。

  女为悦己者容,她们的男人正在指挥千军万马,报国杀敌,男人的世界她们帮不上什么忙,但她们会好好打扮自己,让男人闲暇归家之时,能够着迷于她们的姿色,得到短暂的放松。

  这大概是她们唯一能帮到自己男人的方式了吧。

  脂粉铺内有点拥挤,掌柜是一位中年妇女,看着狭窄的商铺内客流如潮,早已眉开眼笑,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

  多少年没遇到过如此兴隆的生意了,商人也好,百姓也好,生活都有了奔头。

  客人大多是女客,男子通常很少踏进来。

  袅袅三女走进来,女掌柜顿时两眼一亮,笑容愈发热情和善,主动迎了上来,并且为她们介绍上好的胭脂水粉。

  袅袅三女饶有兴致地挑选着脂粉,不时地交头接耳,交换对脂粉的意见。

  此时耳畔却传来不大和谐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咱们新来的知府已出城,据说正调动城外的兵马,要打边境外的辽人呢。”一名女客低声道。

  女人聚集的地方,向来不缺少议论和闲话。

  另一名女客立马道:“听说了听说了!啧,多大的胆气,居然敢主动进攻辽人,向来只有辽人打咱们,这些年可从未听说咱们还能主动打他们……”

  一名女客淡淡地一笑,道:“咱们这位新知府很年轻,只有二十来岁,还是当今官家的宗亲兄弟,大约在汴京时便强横惯了,不喜欢被人打,就喜欢主动打别人。”

  “真定府免赋三年,确实是人家善心,可是主动进攻辽人……”

  “这位新知府,前不久还是满城夸赞,说他是菩萨下凡,今却犯了糊涂,辽人那么厉害,也是咱们宋人能冒犯的么。这一战怕是有点悬了,只盼最后被辽人反攻时,莫要伤及咱们城中的百姓就好。”

  还是那位看似淡定的女客,仍旧淡然一笑,道:“宋军若败,辽人肯定要报复的,若被他们占了真定城,可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毕竟这次是咱们宋军先挑的事儿……”

  “不瞒你们说,我家官人早在今早听说城外宋军出营击敌后,已经收拾好了包袱,下午时分就要带着家小出城暂避了。”

  “真定城多半是保不住了,官人说要去南边的太原府寻间屋子住下,城里的买卖也要慢慢转移到太原府去……”

  女客叹了口气,埋怨道:“好端端的,为何要打仗?辽人不来打咱们就谢天谢地了,他居然还去招惹辽人,不知死活,害得咱们百姓受连累,此去太原府,也不知吃住是否习惯……”

  旁边几名女客也纷纷附和,说话的女客夫家应是有点殷实的,其余的女客说话间难免带了几分讨好逢迎。

  身后不远处,袅袅三女挑选脂粉的动作早已停滞,她们一言不发地听着女客们的议论,三女的脸色由欣悦渐渐变得铁青。

  听着女客们的抱怨,再想到自家男人和宋军将士们舍生忘死杀敌,为的竟是保护这群愚昧无知的百姓,袅袅不由感到一阵悲哀。

  啪!

  听不下去的袅袅越想越气,狠狠地扔下手中的脂粉盒,转身指着这群长舌的女客,怒道:“你们这些蠢妇,都给我闭嘴!”

  女客们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俩日本姐妹有点害怕,毕竟不是她们的主场,但她们还是鼓足了勇气,站在袅袅身旁,气呼呼地瞪着女客们。

第411章 秉公断案

  世人的种种渺小卑劣,才衬托出极少数英雄的伟大。

  若没有这样的对比,大约英雄的所为只道是平常。

  袅袅太生气了,她为自己的男人牵肠挂肚,生怕他在战场上受伤,有什么三长两短,任何坏消息对她来说都是天塌了。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拉着姐妹俩上街闲逛,竟遇到这种烂人烂事。

  以前的青楼风尘女子,什么气没受过?面对任何侮辱,她都能含笑忍让,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侮辱她的男人,她忍不了。

  那群嚼舌根的女客惊呆了,这个女人她们根本不认识,却莫名其妙对她们发火,简直岂有此理。

  能逛脂粉铺的女客,大多家境殷实,颇有家资的,脾气性格自然也比普通百姓傲气一些,怎忍得了这种气。

  最富有的那名女客当即便怒了:“你是何人?我等说话,与你何干?”

  袅袅冷冷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说话也要凭良心,不然会被雷劈。我大宋儿郎为了保护真定府的百姓,舍生忘死与辽军血战,他们若知道自己拼命保护的竟是你们这种人,想必将士们的心都寒透了。”

  女客大怒道:“臭丘八当兵打仗,他们吃的粮是我等百姓交上的赋税所供养,难道我说不得几句吗?”

  “没有臭丘八保护你们,你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猪!”

  “可笑!这些年他们保护我什么了?真定府屡屡被辽军劫掠,如入无人之境,边军跟辽商眉来眼去,暗中私通,贩卖盐铁,当我们百姓都不知道呢?”

  袅袅怒道:“那是以前,犯了事的官员和武将已被问罪!”

  “现在跟以前有何区别?辽军势大,咱们边军居然也敢主动去招惹,他们死便死了,不曾想过是给我们百姓惹祸吗?”

  女客尖酸犀利的一番话,令袅袅愈感无力。

  袅袅本不是与人争吵的性格,刚才争了这几句,已是她的极限了。

  此刻见袅袅眼眶泛红,女客顿觉自己占了上风,不由得意起来。

  “谁家的大门没关好,让你这一脸狐媚相的女人跑出来了?真定城里的富贵人家我都认识,可没见过你,今日无端被你所辱,若不给个说法,我便拉你见官了。”

  女客又瞥了袅袅旁边乖巧可爱的日本姐妹俩,眼中更闪过嫉妒的光芒。

  美丽,年轻,乖巧,对已经中年,人老珠黄的她来说,更是一种无声的伤害。

  “三个女人,都不像是良家女,怕是城里哪家暗娼门大白天跑出来的吧?”女客冷哼道。

  袅袅俏脸一寒,正要说话,旁边一直乖巧状的平氏却忍不了了。

  袅袅出身寒微,一生坎坷,对旁人的诋毁尚能保持心境淡然。

  但平氏却忍不下去,她可是日本皇室苗裔,实实在在的贵族千金,历经艰辛渡来大宋,姐妹俩找的男人也是大宋当今皇帝的宗亲兄弟,纵只是他身边的丫鬟,身份上来说也是非常搭配的。

  此时却被人侮辱成暗娼,这简直是把整个日本皇室都骂进去了,家族受辱,不能忍了。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平氏突然上前两步,抬手便狠狠扇了女客一耳光,啪地一声脆响,就连旁边的袅袅都惊呆了。

  平氏气得涨红了脸,怒道:“……八嘎!”

  女客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然后大声尖叫起来,随即冲上前便要与平氏拼命。

  袅袅和源氏见状不妙,急忙上前帮忙,女客身后那些阿谀的妇人们也加入了战团,一群妇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揪头发,鹰爪挠,撕衣裳,各种招式都用上了。

  脂粉铺的女掌柜急得不行,使劲在旁边劝架,这时店内冲进来一群魁梧的男子,他们是赵孝骞安排保护袅袅的高手。

  一会儿没见,见三位主母竟被人打了,高手们大怒,二话不说冲了进来。

  揪住打得最凶的那名女客,先是一记耳光扇肿了她半边脸,随后便是狠狠一脚踹出,女客一式平沙落雁,从店内倒飞出去,大街上稳稳落地,捂住肚子凄厉地惨叫起来。

  …………

  事情闹大了,女客在大街上撒泼打滚,街上是有巡城差役的,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差役。

  于是,半个时辰后,所有当事人被带到真定府衙大堂。

  袅袅三女有些忐忑地站在堂上,那名被打的女客,以及几名逢迎的妇人站在大堂另一端。